《招祸》一口青梨

5、第 5 章

　　"人间有修仙者，以除恶鬼为己任。但中州之地近年来恶鬼肆虐，情况一直未有好转，今城隍上书，眼下此事绝不能坐视不理。故阎罗可派遣一名冥府神官隐去身份，化作人间散修，捉拿各地恶鬼。"

　　听了沈令止的回答，黑袍男人点了点头，道："此策可行。诸位认为何人可担此任？"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沉寂了下来。在场五人都自知谁最适宜担此重任，沈令止内心也知晓，所以他才在阎罗问时迟疑了。他思虑众多，终究还是出声道："臣愿往。"

　　阎罗闻言叹了口气，缓缓道："为难你了，但你的确是此行的不二人选。"

　　沈令止道："臣之职责所在。"

　　此事已有应对之策，阎罗略感轻松，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懒懒道："你们有什么事需要与我共商吗？没事的话就退下吧。"

　　四位判官拱手作揖，退了。

　　章清益想问问关于姜灿的事，于是追上沈令止，问道："沈判，姜灿一事可有眉目？"

　　沈令止一脸淡漠地摇了摇头，而后道："但他确是已于戊戌年身亡。"

　　章清益闻言惊道："三年前身亡？可那日我听那批魂魄说他八年前就已身死。"

　　沈令止思虑片刻，道："姜灿的事，我再回去查查。"

　　说话间，走到了天子殿的门口，门开了，姜灿老老实实地坐在天子殿外的台阶上，双手撑在下巴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阴吏和魂魄发呆。

　　听到门开的声音，姜灿回过了神，一脸灿笑地回头看向来人。眼睛已经习惯了殿外的阴暗昏沉，猛一看到殿□□出的明亮光线，姜灿不适地微微眯上了眼。

　　缓了会儿，姜灿才看清楚来人，是那个冷冷的红袍判官。他身形高大，阻挡了不少刺眼光线，这下背着光，脸隐匿在黑暗中，但无数道光线从他身体周缘泻出，像个身披佛光、悲天悯人的菩萨。姜灿内心吐槽，肯定没哪个菩萨这么冷冰冰的，一点都不近人情。

　　略过沈令止，姜灿看向章清益，还挂着那副笑容，道：章哥哥，你们谈好了啊？"

　　沈令止看了眼姜灿，没有多言，径直走了。

　　章清益走到姜灿身边，低头对坐着的姜灿道："来，察查司和罚恶司就在后面，带你认识认识他们。"

　　姜灿站起了身，宋祭之和于僇正从天子殿内出来，四人碰上了面。

　　姜灿见这两人走到面前，于是带着一脸少年朝气的笑容，脆声问好："宋哥哥，于哥哥好。"

　　闻言，宋祭之愣在当地，继而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宋哥哥？有趣有趣。”

　　于僇亦是一愣，嘴角抽了抽，想要板起脸，但脑海里又浮现出少年那句脆生生的“哥哥”，最终还是无措地冷冷应了声：“嗯。”

　　姜灿见二人反应，发现果然如章清益所说的那样，于是放宽了心，看来只有那红袍判官不太好相处而已。

　　宋祭之见四人一直站在天子殿外，出声邀请：“难得今天这么热闹，要不请沈判一起去我长忆阁一聚？”

　　章清益思虑道：“好是好，但往常这种小聚，沈判极少愿意来。眼下沈判又要为去人间做些准备，怕更是不愿意来。”

　　于僇道：“正是因为沈判要去人间待一段时日，就以替他饯行为由，将他叫来。”

　　宋祭之闻言点了点头，道：“我觉得可行，现在我们先去长忆阁候着吧。”说完，遣了个阴吏去请沈判。

　　宋祭之带着这几个人走进一扇白色羽毛帘遮挡着的门，门内飘着大雪，积雪数尺深，唯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上不积一片雪。小道尽头是一幢两层竹木阁楼，二楼四面开窗。阁楼旁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无叶，但挂满了一树橙黄的柿子。一楼正燃着炉火，在这冰天雪地中，颇有点人间的温馨。

　　章清益对宋祭之道：“果然还是你这最适合叙旧议事，煮酒温茶。”

　　宋祭之笑了笑道：“到二楼去吧，更适合。”

　　二楼窗户全是打开的，视野开阔。姜灿跑到窗边想一览景色，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无故给人一种苍凉寂寥的感觉。姜灿心想，这也没啥好看的。忽然，他看到来时的鹅卵石路上，一红袍男子正缓缓走来。

　　白茫茫一片雪地中，只此一抹艳色。来人身姿挺拔，走路不疾不徐，目视前方，端的是一身好风骨。姜灿看着看着竟入了神，直到那男人走近了，不经意朝楼上一瞥，两人的目光凌空交汇在了一起，姜灿才猛的回过了神。

　　这男人确实长了一副好相貌，只不过那目光竟是比这大雪还冻人。我还是少招惹他为妙，万一他一个不开心，把我丢畜牲道了，岂不是太可怜了。

　　想完姜灿讪讪地收回了脑袋。

　　屋内有一圆桌，那三位判官各坐一边正聊着天，四下还生着炉火，屋外虽下着大雪，屋内却丝毫不觉寒冷。

　　“噔、噔、噔···”沈令止踏着木梯上来了。

　　三位判官见沈令止来了，皆站了起来，看向沈令止。

　　宋祭之笑道：“总算来了。”

　　章清益浅声笑道：“还是于判有法子，说践行沈判才肯来。”

　　于僇指着一空位，对沈令止道：“沈判，过来坐下吧。”

　　沈令止看了眼站在窗边的姜灿，极快极轻地一眼，然后朝于僇指着的空位走了过去。这下四人各占一边了，姜灿只好自己拎了个竹椅过去，在章清益身边坐定。

　　宋祭之给每人倒了盏清茶，然后问沈令止：“沈判准备何时启程？”

　　沈令止没什么感情地答道：“待将命理轩的一些杂事处理完，我便动身。”

　　章清益不无担忧道：“沈判，自从你在冥府任职后，便再无往返人间。何况你生前···”

　　还未说完，于僇打断道：“既是沈判前去，又有何可忧虑的，沈判的能力你我几人还不清楚吗？”

　　章清益道：“你知我并非质疑沈判能力，而是担忧沈判能否与人相处。”

　　沈令止仍旧没什么起伏地答道：“不必挂虑，我此去旨在除恶鬼，不会与旁人打交道。”

　　姜灿听了他们说的话，心下疑惑，但毕竟涉及人家私事，又不宜出言询问，只好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直直盯着端在手里的茶，茶水微微泛绿，雾气缭绕，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

　　判官们又闲聊起其他话题，宋祭之问于僇：“那个弑父杀妻的恶魂，堕了第几层地狱？”

　　于僇恶狠狠道：“那个人渣，罚了六十鞭，堕第十三层。”

　　宋祭之闻言点了点头，道：“罪有应得，如此方可抵偿所行恶事。”

　　姜灿听了颇为好奇，于是用手肘碰了碰章清益，小声问道：“第十三层地狱是什么？”

　　章清益小声回答：“反正就是很吓人的酷刑，你最好还是别知道了。”

　　姜灿接着小声询问：“我之后能不能去罚恶狱看看？”

　　章清益小声道：“不可以，里面关着的都是些恶鬼，且惩罚极为血腥残酷，你应该祈祷这辈子都别进去，还想去看看。”

　　姜灿道：“我如此纯良，必不可能被罚入罚恶狱。因而去参观一下罚恶狱，是我唯一见识罚恶狱的机会了。”

　　章清益仍是拒绝道：“参观也别想。”

　　姜灿见章清益如此坚决，只好答道：“好，我不去。”

　　几人边赏雪又闲聊了些其他的事，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他们在聊，沈令止在旁边听着，偶尔发表一两句见解。

　　谁知，有一阴吏急急忙忙赶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行礼后急忙道：“各位判官，有一株招祸长新枝了！”

　　几位判官一听，皆是一惊，匆忙往酆都城外赶。

　　姜灿跟在章清益身旁，问道：“招祸长新枝怎么了？”

　　宋祭之听见他的问题，答道：“你有所不知，酆都城外这四株招祸每九百年才有一株会长新枝，新枝极具灵气，摘下可做法宝。”

　　姜灿接着问道：“那不摘呢？”

　　宋祭之回答他：“不摘的话，十五日内就长成招祸树枝了。到了那个时候，树枝就没那么有灵气了。”

　　待走到酆都城外，他们发现的确有一株招祸的树干处长了一枝新枝。沈令止问身旁的阴吏：“阎罗知晓没有？”

　　阴吏恭敬道：“已有阴吏前往告知。”

　　沈令止对其他三位判官道：“我去与阎罗商讨如何处理招祸新枝。”

　　三位判官点头示意，沈令止便迈着大步走了。

　　姜灿看着那株新枝，询问道：“往常这株新枝都是怎么处理的？”

　　章清益回答：“有些用来做法宝了，但大部分都是任其长成。”

　　姜灿闻言惊道：“为何不都摘来做法宝？任其长成树枝不是太浪费了？”

　　宋祭之回答道：“因为招祸是护城神树，招祸越是壮大，灵气越是充沛。焉能杀鸡取卵？”

　　姜灿恍然大悟。

　　半晌，沈令止从酆都城中走了出来，不知为何，他的脚步似乎沉重了很多。他径直穿过围在招祸前面的判官们，避开缚灾，将那枝新枝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