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祸》一口青梨

4、第 4 章

　　章清益站在电光门前，抽出了腰间玉执，对着这扇门画了个符咒，那四周的电光竟迅速向中间凝结，凝成了一个铃铛的形状，发出了一声"叮当"的清脆声音后就消散了。

　　待章清益和姜灿步入门内后，电光又迅速布满了整个门，将整个门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缝隙。
　　姜灿见这扇门戒备森严，心下疑惑，问道："章哥哥，为什么这扇门防守得如此严密啊？"
　　章清益道："这扇门通往的是轮回处，以往常有些恶魂为逃避惩罚，挣开了阴吏束缚，想逃往轮回处重入轮回，因此轮回处不得不严防死守。"
　　姜灿闻言心下了然。

　　这门内又与其他门内景象大为不同，首先映入姜灿眼帘的是，一大片的枯林。与姜灿从生死门内进来时道路上所看到的枯林极为相似，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树干干枯发裂，毫无生机。唯一不同的是，这树枝上没有挂上骷髅灯，而是绑着千千万万根随风飘扬的红色丝带。
　　天色暗淡，远处的红色丝带影影绰绰，看不清晰，好似浑身浴血的鬼魅在狂舞。间或还有一两声粗砺沙哑的乌鸦叫声传来，似哀鸣，又似哭诉，只听得人寒意从脚直升到天灵盖。

　　章清益脸色淡然，全然不受周遭环境影响，带着姜灿从枯林小道中穿过。枯林尽头是一条长且宽的河流，河流上架着三座桥。左侧是一座铁链吊桥，桥底由木板铺成。右侧是一架木桥，桥上扶手缠绕着绿油油的藤蔓。中间是最为普通寻常的石桥，只不过桥上立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面目带笑，和蔼可亲。

　　章清益走向那些早就候在一旁的魂魄，对为首的阴吏说道："这批善魂命理已拟好，可以送他们去轮回了。"
　　阴吏点头称是，摇着招魂幡，引着这批善魂走向中间的石桥。
　　桥上的白发妇人端起一碗汤水，对着易峰循循善诱道："喝了这碗汤，牵绊从此断。哪管生前身后事，今朝红尘才开春。"
　　易峰听罢接过汤水一饮而尽，将小碗递还给那白发妇人后，径直朝对岸走过去了。

　　对岸完全不似这边枯冷凋零的景象，绿茎白瓣的雪滴花开满整个平原，点点荧光在空中飞舞。三扇连接生死的门正耸立在平原上，发出耀眼的光芒。

　　姜灿瞧着这番景象，问道："章哥哥，为何会有三座桥，三扇门啊？"
　　章清益回答道："这三座桥分别通向不同的门，左侧的桥通往畜牲道，右侧的桥通往草木道，只有中间的桥通往人间。"
　　"只有善魂才可去往人间？那恶魂呢？"
　　"一般而言，是的。恶魂需根据此生所行善恶事，先由于判掌罚，堕入罚恶狱。待刑期满，再堕入畜牲道和草木道各三回后，才可再重返人间。"
　　"那善魂可以选择不去人间吗？去畜牲道或者草木道可以吗？"
　　闻言，章清益看向姜灿，惊道："你为何会有如此想法？！虽说善魂的确可以自行选择去路，但这两道毕生极为困苦，历来极少有善魂甘愿堕入这两道，你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去人间，知道了吗？"

　　姜灿看章清益这少有的严肃模样，赶紧出声辩解："章哥哥，我就是好奇，我哪里会想不开去啥畜牲道或者草木道，要是投胎成了鱼或者鸟还好，要是投成了猪，我可不要！又丑又臭，最后还要被人杀了吃，我不要我不要。"

　　章清益看到姜灿这模样，又被逗得笑出了声，相信他应该只是一时好奇询问，微微放下了心，但是还是决定让姜灿知道堕入畜牲道或草木道并非儿戏，于是道："你知道为什么只有通往人间的桥上有孟婆吗？"
　　姜灿摇了摇头。

　　章清益道："因为堕入畜牲道或者草木道的魂灵是不允许失去记忆的，要他们带着为人时的所有记忆，看着自己沦为牲畜或草木，或终生受辱，或终生孤苦。"

　　从轮回处出来后，章清益又将姜灿带回了赏善厅。姜灿见章清益将之前在定赏罚时收集在玉执里的忆画倒在一鼎熔炉中，又用大火烧制，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章清益盯着熔炉，道："这是在把这些善魂忆画中的恶念恶行给除去。"
　　"除去后，又有什么用处？"
　　"除去恶念恶行后，用剩下的善念善行来浇灌酆都外的招祸。"
　　"招祸？是那几棵长了赤花的桃树么？"
　　"桃树，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过招祸可与你们人间的寻常桃树不一样，招祸枝木驱邪，花可招邪，是守护酆都的神树。"

　　这个话题一时无话可接，但姜灿这会儿无事可做，百无聊赖，找着话与章清益瞎扯："我生前可厉害了，我家是修火系之术的，要不我给你的熔炉加把火？"

　　章清益看了姜灿的忆画，自是知道他火系之术修得几斤几两，道："算了吧，且不说我这熔炉烧得不是普通的火，再说了，你自家的术法学得如何，我早已从你忆画中知晓了。"

　　姜灿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哎呀，我对我自家的术法不太感兴趣，当初我爹逼着我学我都学不太进去，但是北林傅氏的拈叶飞花之术，我学得好极了。"

　　章清益对他此言倒颇为认可，忆画中那身着黄色姜氏家袍的少年，摘一叶可将百米外的凶尸精准击杀，那副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模样真是潇洒极了。

　　姜灿见章清益不否认，故而满脸自信问道："对吧对吧，是不是学得很好？"
　　章清益看姜灿一脸求夸奖的表情，笑道："是是是，特别厉害。"
　　得了夸奖，姜灿如沐春风。若是他有尾巴，此刻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就这么和章清益闲聊了几个时辰，那熔炉中的恶念恶行才消除殆尽。章清益取了只白瓷小盏盛了熔炉里剩下的善念善行，是一盏透明的液体，极清，极澈，仿佛能照出人的万般歹念来。
　　章清益端着那盏液体，对姜灿道："要不要和我去浇灌招祸？"
　　出去玩总比待在这没人说话强呀，姜灿连忙点了点头。

　　赏善厅外仍是一片艳阳高照，姜灿到了这冥府少说也有两天了，但这幅景象却没有丝毫改变，没有日升月落，没有阴晴圆缺。

　　酆都城外，那四棵招祸花开得仍很热烈。姜灿上次来时，走得匆忙，压根没来得及细看这几棵招祸，这下细看才发现，这几棵招祸树干处皆被那蠕动的带刺藤蔓给紧紧缠住。姜灿还欲再走近看看，却被章清益给拦住了。
　　章清益道："不可再走近，那些带刺藤蔓是缚灾，一旦被缠上非同小可。"
　　姜灿闻言不敢再靠近，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但不知道为何，自从刚刚出了城门，闻到招祸花的气味，姜灿就不自觉的想要靠近招祸。

　　章清益走到一棵招祸旁，将那盏透明液体浇灌在了根系处。液体刚刚渗入根部，那株招祸一时花开得更为艳丽，好似烈焰，又似鲜血，原本淡淡的花香此刻竟变得极其浓郁，几乎要将人溺毙。

　　姜灿闻到这气味，只觉得头脑渐渐昏沉，意识渐渐消弭，只看得见那血色的花在舞动，耳边隐隐约约还传来几声轻笑，那声音既邪魅又诱惑，"过来吧，过来吧，过来把我摘下···"

　　听到这句话的姜灿，全身心都想去摘花，一朵，哪怕只摘一朵。也许摘下了，我就能···就能如何？姜灿并不知晓，他已全然被招祸花给蛊惑。

　　章清益一把拉住了向前冲的姜灿，并把他拖回了酆都城内。城门紧闭，渐渐地，花香淡了，姜灿才缓过神来。
　　章清益问道："还好吗？现在知道招祸花招邪多厉害了吧。"
　　姜灿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愣愣点了个头，半晌才缓缓道："不愧是神树。"

　　一道清亮嗓音打断了他俩的谈话，"章判，阎罗有事召见，我们得去天子殿一趟。"来人正是蓝袍判官察查司宋祭之。
　　章清益走向宋祭之，指了指姜灿，问道："那他怎么办？"
　　"让他在殿外稍候片刻吧。"
　　章清益转身对姜灿道："你愿在殿外等候还是回赏善厅？两者皆可，但不可随便进其他的门。"
　　姜灿朝他摆了摆手道："你去吧，我就在殿外等你。"

　　天子殿内，书案前正坐着一黑袍男人，坐姿懒散，沈令止和于僇已候在一旁。黑袍男人见门开，宋祭之和章清益走了进来，待他们走到沈令止身旁站定，才缓缓道："今日召见，是有事相商。最近中州一地的城隍频频上书，说近年来中州恶鬼害人事件频发，今年更是愈发肆虐。他们力所不及，此事该如何解决？"

　　宋祭之思虑片刻，道："我们又不便直接干预阳间之事，此事确实麻烦。若能使凡人不察觉我们身份，默默把那些恶鬼除了，这样方才可行。"
　　章清益道："且那些恶鬼想必遍及各地，此事并非一日之功。"
　　于僇闻言，气急，狠狠道："这些恶鬼，若是落到我手里，定将他们千刀万剐。"
　　男人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沈令止，问道："沈判可有计策？"
　　沈令止犹疑了会，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