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祸》一口青梨

3、第 3 章

　　说完这番话，他走到那断腿鬼面前，温声道："西山易峰，授中善。来世你愿阳寿几何？家世又如何？"

　　那断腿鬼闻言，竟是流下一行血泪，继而沙哑出声："我这···一辈子，命短，还是个乡野村夫，大字不识一个。来世我就想活到八十岁，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

　　"决定了？"

　　"决定了。"

　　"无悔？"

　　"无悔。"

　　章清益见他模样恳切，便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屋顶悬着的一根红绳此时自行解开了一只白瓷小盏，那白瓷小盏悠悠地飘到了章清益手中。

　　章清益将那白瓷小盏置于断腿鬼印着招祸印的手腕下，赤色的花瓣印渐渐浮于皮肤表面，凝成一滴血色液体，从手腕处滴到了小盏里。

　　做完这些，章清益将那盛着红色液体的小盏递给了身旁的姜灿，指了指远处一个放在架格上的木案，"看你无趣得紧，给你找些事情做，你去把那木案拿来，把这小盏放上面，当心不要洒了。"

　　姜灿小心翼翼地拿着小盏，去将那木案拿了来。

　　章清益又走到柳连面前，"南水柳连，授下善，阳寿几何？"

　　柳连恭敬道："五十四即可。"

　　"无悔？"

　　"无悔。"

　　章清益又取了只小盏，接了柳连的招祸印，然后把小盏放在了姜灿端着的木案上。

　　数百个善魂，姜灿和十余个阴吏一起端着木案才将所有招祸印收集完毕。干完这些，章清益召来一个阴吏，道："先将这些善魂引去轮回处，待命理轩安排好他们的命理，即可送他们去轮回。"

　　阴吏领命将这些善魂引去轮回处。章清益又转身对姜灿道："走，我们去命理轩一趟吧，木案可要端好了。"

　　章清益走在前面，领着姜灿和十余个阴吏缓步走出赏善厅。从赏善厅那棵大树上下来，废了姜灿不少功夫，才没将木案中的招祸印洒出来。那树枝下降极快，姜灿只得稳稳持着手中木案，那些阴吏倒轻松得多，直接从树上一跃，飘飘然稳稳落在了地上，盏中的招祸印都不曾晃动。

　　走出那扇珠帘门，章清益走向对面那一侧的墙壁，进入了一扇布帘遮挡的门。门内连接的是一条水上长廊，红廊柱，绿栏杆，廊顶画有彩绘，长廊两侧水面广阔，没有边际。长廊通往一座大殿，殿内两侧皆是摆满了书的书架，光线昏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墨香。

　　姜灿随着章清益穿过层层叠叠的书架，只见得殿中一书案前，之前见过的那赤袍男子正襟危坐，正伏案写着什么。

　　章清益见状，也不出声，只静静候在一旁。倒是那赤袍男子察觉到有人来，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眼章清益，道："拿过来吧。"

　　闻言，章清益扭头对姜灿温声道："去吧，把这些小盏端过去。"

　　姜灿一头雾水，但也只能听从章清益的话，朝着那赤袍男子走过去。沈令止见端着木案的是之前定善恶时发现的魂魄有异的姜灿，于是看了眼章清益，询问道："为何？"

　　章清益面带微笑，回答道："我看他无事可做无趣得紧，便想着找些事情给他做。这一段时日，他也只能待在酆都，索性带他四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沈令止闻言也不做评价，拿出生死簿与勾魂笔，将生死簿翻至空白一页，用那墨玉毛笔蘸了蘸第一只小盏里的红色液体。红色液体一触及笔尖，那支墨玉毛笔就通体散发着血色光芒，沈令止随后提笔写道：蒋未寒。

　　站在一旁的姜灿见他落笔，不禁心下疑惑：明明这盏中盛的是易峰的招祸印，为何他会写什么蒋未寒？会不会是他写错了？这要是写错了，会不会耽误人家轮回啊？

　　"沈哥哥，这个人名字是易峰，为何你会写蒋未寒啊？"

　　听到身旁这个少年朝自己喊哥哥，沈令止皱了皱眉，远处的章清益也是在听到姜灿喊沈令止哥哥时怔了怔，反应过来时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只能扶额。

　　沈令止接着写道：辛丑年庚寅月己卯日乙亥时生，辛酉年己亥月壬寅日辛丑时亡。同时出声，声线更低沉了些，"不要喊我哥哥。"顿了会儿，又出声道："蒋未寒是易峰的来世姓名。"

　　要说之前的沈令止是没什么表情，一副超然于物外的样子，此刻的沈令止简直是一脸冰霜。姜灿心中暗道不好，完了，想套近乎不成，还把人惹生气了。又怕自己多说多错，因而不敢再出声，只趁着沈令止低头写字的时候，朝章清益摆了个哭脸。

　　章清益看他模样，也不禁无奈地笑了笑。待沈令止将所有的善魂命理写好，大约已过了一个时辰。沈令止对章清益道："这些善魂可去轮回了。"

　　章清益拱手作揖，道："那我先告退了。"

　　说罢，领着姜灿和那十余个阴吏出了命理轩，一出了布帘门，章清益就将那些阴吏遣去各干各事。

　　章清益见姜灿一副蔫头蔫脑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姜灿的头，出声安慰道："沈判为人严谨，不喜与人沾亲带故。下次你见到他，只恭敬喊他阴律司就可以了。"

　　姜灿闻言心情稍霁，嘟囔出声："难怪都听你们一板一眼喊他沈判，你们冥府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当然，除了你以外。"
　　章清益听他小孩般的发言，笑道："沈判不过是性子严谨审慎了点。况且冥府也不像你想象得那般不近人情。日后带你去见见察查司宋祭之，你叫他宋哥哥，他定会很开心。"

　　"那穿紫衣服的判官呢？对了，你跟我讲过，他的名字是于僇。他呢？"

　　"他呀，你叫的话他应该也不会生气，最多装作听不见。"

　　"可是我看他用锁链抽人，有点吓人。"

　　"于僇是掌罚的判官，你觉得他有点凶很正常，但他只对那些恶魂才那样，平日里还是很好相处的。好了，那批善魂要去轮回了，你想不想去看看？"

　　姜灿一听又可以去见识新的东西，一扫之前的阴翳，两只眼中似在发光，连忙道："想去想去，果然还是章哥哥好。"

　　章清益闻言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姜灿走到一扇闪着电光的门前。这扇门与姜灿之前见到的门都不同，不管是酆都天子殿的木门，赏善厅的珠帘门还是命理轩的布帘门，这些门无一例外都无阻拦，然而眼前这扇滋滋作响的电光门显然不可随便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