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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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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个月来,几个小姑娘家家总呆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连曲子川都不让进房间偷听,只能日日做完功课去莫枝家铺子里待着等常乐来接他。
常乐闲时当消食喜欢在宫里绕着走来走去,她对书中描述北里皇宫的布局还有点印象,兜兜转转很快就熟悉了各处走向,心里有了渐渐成形的计划。
这次是曲煜年的及冠礼,她自然要亲手为他办,不仅要亲手办,还要办的有模有样。
南苍的人恐怕是赶不来了,常乐象征性的发了几个帖子告知,让送帖之人带了些北里的贵礼回去。
这段时间北里熟悉的人常乐该请的都请了,亓路王杜还有些热心肠的下属都应了帖子,莫枝也拿到了红色金纹的请帖,开心地抱着常乐又亲又甜甜地说谢谢,一口一个王妃姐姐叫的她心都化了。
农历七月十五,常乐盼了许久的这一日终于到了,她很早就拉起清悠梳妆打扮,穿上几日前偷偷订回来的的新衣,祥云暗纹浅绿长袄,以三耳样式的铜金作为对扣,颈脖与袖口都围着一圈可爱的绒毛,不显臃肿又暖和,蜜合色的马面裙裙摆花纹刚刚好,加之腰间挂坠白玉和流苏禁步,她穿上看起来合适极了。
常乐不常施粉黛,如今认真打扮遮掩虚浮气色更显神采,抹脂描眉画眼一气呵成,清悠终于久违地再次感受到打扮娃娃的幸福感,笑眯眯拿过铜镜放在她面前。
她抚上脸颊,镜中人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一双瞳仁剪秋水,娇从双眸风情来,哪里都难挑出毛病,完美的像是女娲捏人的杰作。
要是自己真的有曲常乐这么漂亮就好了,常乐不合时宜地想着,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瞬而过,她很快就起身去查看大殿的情况了。
她舍掉枯燥的宴会歌舞,只亲自教了几个以前喜欢看的节目让侍人排演出来,足够撑起饱餐一顿的时间。
过完流程后,常乐这才放心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身旁的莫枝回过身喊了一声“王爷哥哥”,她顿时又紧张起来,攥了好几下裙子才看去,目光所及后呆住。
时隔多年,曲煜年终于穿了青衣。
少年容貌失去沉色衣物压抑后,更添了几分好颜色,身形薄立恰如冬日寒冻里唯一的春柳,又比软枝拂绿多了风骨,如竹如柳,抬首间尽显风流,只需对视一眼便能化为江水。
而此刻,他正好看向了她。
扑通……扑通。
曲煜年合着心跳声走来,自然而然拉住她身侧垂落的手,轻轻唤她。
“阿姐。”
字音从唇齿中吐出,人人皆是如此,却不知为何,他说话格外动听。
“…你来啦。”
常乐回过神,默默在心里把犯花痴的自己打了一顿,同样紧紧拉着他的手去看布置,一会指指房檐,一会又看看地毯,神采飞扬地给他介绍这介绍那,曲煜年时不时嗯一声,相处模式就如往常一样。
到最后她词穷了,也说累了,他才将她圈在身下的座椅上看着她喝茶,弯眉问她,“阿姐,煜年今日好看么?”
他看出常乐眼中惊艳之色,也感受到她手心紧张的冒汗,但他还是更想听她说话,听她说那些专门哄他说的跟花儿一样的话。
怀中女子美眸潋滟,朝他缓缓扑着眼睫,一动不动望着他。
曲煜年自幼对骨皮样貌无感,无论是秀外慧中之卫婉还是艳若桃李之百里玄,他都看不出有何不同,更觉得长相好看只是负担,对自己的皮囊心生厌恶,直到他看见常乐之后才变了想法。
就是这双眼睛,甚是勾人。
“好看。”
思及此处,常乐终于答了话。
她今天干什么都是笑着的,曲煜年未加思索便抬手用指腹抵了抵她的嘴角,似乎是怕她笑酸了下不来。
常乐笑的更欢,拿手去抓他的手,如云彩柔软无骨,开口继续说:“我喜欢阿年穿青衣,答应阿姐,别再日日穿着一套黑色了。”
“阿姐,今日是煜年的生日,怎的换做煜年答应你心愿了?”少年轻笑,颇有些无奈和揶揄的意思。
“那阿年想要许什么心愿?”常乐问。
他正想说什么,王杜的大嗓门却插了进来:“王爷,王妃,菜上好佳肴也都布好了,如今就差你们入座了。”
曲煜年转身时常乐也起身了,见除了他们都已经坐好有点不好意思,拉着他边走边道歉,“是我没注意时辰,久等了久等了。”
王杜特别好说话,和美人就更好说话,见常乐这样立马哈哈笑摇头说没什么,自己爽快坐回位置上去了。
宴席并不拘束,他们看见人来了就放心开吃,侍人也开始演奏表演。
常乐很久没有一心二用边吃饭边看节目了,果然自己排演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比如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曲子川和莫枝都看呆了,最后莫枝还如愿以偿穿上了红色的小斗篷,拉着曲子川在摇摇晃晃跳舞。
“这些戏我从未看过,王妃见识可真广!”
王杜看完花木兰之后忍不住说,一旁的将士们都跟着点点头应和,“是啊是啊,我们从未见过女子当兵。”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几个戏也是我同百里夫人和清悠她们一起想出来的,大家喜欢便好。”
这是最后一个节目,常乐顺势提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曲煜年,小声告诉他,“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说罢,她缓缓走向角落处摆放着的玉骨琴,在小白眼和小黑脸的双猫注视下和百里玄弹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小黑脸:?我没来错地方吧。
小白眼:?我没穿回现代吧。
一曲闭,常乐又小跑到幕后,很快推着让木工做的小四轮推车出来,上面摆着一个大蛋糕,这可是她亲手做的,还插上了细小五颜六色的蜡烛。
常乐装好第一块蛋糕,见曲煜年走向她,柔声祝贺:“愿君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他眼中笑意更加,听她的话吹灭了蜡烛。
吃完蛋糕后,参加宴席的人该走的都走了,常乐拉着曲煜年的手走过自己消食摸透的路线,最后来到池边的小亭看月亮,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悄悄话,突然常乐就没声了,低着头好一会才嘟囔道,“我想父母了。”
她去世后有机会可以重获新生再次好好生活,可那个世界的父母却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亲手将她冰冷残破的躯体葬入土中,只留一块墓碑,每年或许会带着鲜花来看看,在无数个日夜中花朵腐败入泥,添一丝清香寄托相思。
“今日是中元节,”曲煜年朝常乐说,“去放花灯吧。”
不由常乐说,他便已经拉着她到了池边,一旁是放置好的花灯,做工精致,应该是准备了许久的。
常乐选了个自己喜欢的放入水中,也算寄出自己遥遥相思情,她盯着花心烛火发呆,小声问他:“阿年,能和我说说你的母亲吗?”
曲煜年随便挑了个和她花灯很像的花灯放进水里,缓缓回应她:“我母亲……她不太聪明,也很软弱无能。”
“但我能活下来,皆是拜她所赐。”
他回想着脑海中模糊的身影,只记得最后一面她将自己推倒在地,哽咽着说她爱他,叫他再也不要回来。
常乐察觉到他语气的不对,转头向曲煜年看去,见他闭着眼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有点心疼,牵住他的手哄他。
“你要相信,她一定很爱你。”
曲煜年睁开眼看她,二人衣角纠缠,指尖相连,彼此亲密无间,心中迷茫尽散。
“好。”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常乐好奇回头看去,是亓路佩剑而来,神情严肃,也顾不得她在场。
“不好了王爷,那个男人……他,他快不行了。”
——
阴暗地牢的地面上还残留着呕吐出来的污秽之物,其中掺杂着血色,自从亓路知道曲煜年母亲的事情后就也知道了舒丰的事情。他鄙夷透了此人,但还是不得不按照曲煜年的吩咐看住他不准他自尽不准他死。
亓路调来的人都是新的一批,没有人知道舒丰的身份,本分按照吩咐行事。今夜突发状况手下急急忙忙把他带出来医治,另一边亓路立马通知曲煜年,宫殿里人来人往,榻上人生死未卜。
常乐听他们说话时就猜出了两三分,为了肯定自己的猜测跟了过来,看见床上三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恍然大悟。
果然是曲煜年父亲。
可为什么……要救他。
曲煜年不应该,很恨他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默默站在门口偷看里面的情况,到后面有些犯困坐在台阶上枕着膝盖昏昏欲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在半梦半醒之间被人抱起。
常乐闻到熟悉的檀木香,顺手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一边嘀嘀咕咕:“处理好了吗?”
“……嗯。”
闷闷的回答声响起,她睡意驱走了大半,抬头看他,只看见他的下颌线,不见面上神色,等了一会不见他说话便试探着问:“今晚……可以跟我一起睡吗?”
那边似乎很难开口,许久才叹息着低声说:“阿姐,今晚不行。”
一来一回,常乐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手上力气加大害的曲煜年踉跄了一下,语气有些急了。
“别乱动!”
“送我到房里之后不许走,我要和你说事情。”
她难得用这么强势的语气,曲煜年没有回应,默不作声抱着一路走到房里将她放置床榻上,正欲松手却被她环着脖子往后倒,不得不用手撑住榻。
“是不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曲煜年呼吸一顿,移开视线又被她扳回面颊,狼狈不堪的样子就这样完完整整展现在她面前。他头一次不想常乐如此懂他,明明是软声细语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卸下他的护甲。
“是不是他——”
“阿姐,别说了。”
他打断常乐的询问,眼角微红几乎快哭了,连声音都在颤抖,自见了舒丰之后,曲煜年就在十分抵触和她的亲密接触。
常乐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说了,只是用力拽住他的衣服往自己怀里拉,像极了耍脾气的孩子,非要钻进他怀里和他相拥。
不知僵持了多久,曲煜年终于妥协俯身下去,将常乐抱的更紧。
她以为是她在强迫他,实际上是他更需要她。
——
“为何还要将我救活…怎么,还没找到东西呢?”
舒丰从昏迷中醒来,恍惚看见了一旁站着的曲煜年,出言讽刺,谁知脚下银针突然入肉,他哇了一口暗血出来,曲煜年躲闪得当,身上一点也没沾到。
“咳咳…咳,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小姑娘?”
他缓了一会之后很快瞥见门口衣角,还没看见什么就被曲煜年挡住视线,闪着寒光的剑对着他的眉心,此刻已经渗出鲜血。
亓路在一旁都觉得发冷,持剑少年在烛火映照下时明时暗,犹如身处人间的恶煞,面无表情开口说。
“你敢看她,我不介意在你死之前多废你一双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舒丰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大笑起来,一直到咳血才被摁住不许再笑,他死死盯着曲煜年慢慢说道,“我不看她,你又怎好意思……”
话还未完,舒丰就再次昏了过去,亓路本还想继续听下去,可曲煜年看上去很不对劲,他见此走近行了一礼,特意留了一段距离劝言,“王爷,属下会看好他的,待他一醒属下便会告知,天色不早了,王爷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曲煜年点头,没做停留走了出去。
然后,停在了门口缩成一团昏睡的少女旁。
——
“对不起……”
曲煜年将头埋在她耳旁,声音很小却刚好能听见,常乐感受肩上传来泪水浸湿的滚烫,手蹭上他的发尾摸了摸。
“你不脏。”
“曲煜年,你不脏。”常乐很认真的又说一遍,她很有规律地顺着他的发丝,轻声娓娓道来。
“被脏东西碰了,你应该讨厌脏东西,而不是讨厌你自己。”
她亲了一口他露出的后颈,曲煜年便像失了依靠的困兽不自主抬首贴上她的唇,如相依相偎的人彼此取暖。
是啊,他不脏,阿姐也是他的所有物。
唇是,脸颊是,整个人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