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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影子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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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影子却未感到来自面前景可期的一丝变化。他死死抓着影子的双手依旧在不停地颤抖,鲜血下能清楚地看到关节处来自用力过猛的惨白。
景可期在影子说完那番话后垂下了眼眸,影子无法从他的眼神里获取他此刻的想法。
“你……”景可期喉咙有些干涩地开口说了一个字,停顿片刻后,他继续强压惧意,艰难地继续小声说道:“你的目的是…是吞噬我的意识然后主宰这个世界……是么?”
他又顿了顿,继续往外几个字几个字地挤着:“如果吞噬我的……不是你的话,世界会崩塌么?”
影子颇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毛,他没想到景可期居然会在极度惊恐之时还能腾出思维来思考他的意图。
没错,他就是要伊始者的精神屈服于他,并在那时吞噬掉他的意志。若是伊始者一直处于无知中,那自己的成功率则趋近于无限大。可当他猜到了自己的意图后……源自无知和被自己营造出的那种无法摆脱的恐惧感将大打折扣,而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则会变得很麻烦。
他并没有打算否认,只是有些懊恼又有些好奇地问景可期:“你是怎么猜到的?”
景可期依旧在恐惧中思考。本源自于皮肤的疼痛感已经深入到了骨骼。他猜自己的皮肉恐怕已经被啃咬的不成样子了吧?估计过不了多久,自己空荡荡的胸膛也会钻进游动贪婪的蛇吧……
想到自己无法被除蛇以外的任何外界实体所伤害后,景可期在大脑里快速地分析着:外界的事物存在与否在于我的意识……外界的事物对我造成伤害与否在于我的恐惧……我的另一个名字是伊始者,那么我就是这个世界的起源。影子想要吞噬我,却只能尝试让我从内心恐惧并臣服于他。影子是鬼,我无法用武器伤害到他,若是想杀他,就只能从根源出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景可期又开口了。他没有回答影子的话,而是抬头对影子扯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
“如果我杀了我,你……就会一起消失。”
影子的眼皮在听到景可期的话后轻轻地跳动了一下。虽说他的眼神并未透露出什么反应,但景可期捕捉到了他的这一点极小的动作。
他猜对了。
“你应该知道你不会为外力所伤……除了你恐惧的事物之外。”
景可期依旧在抖个不停的手决绝地松开了影子的衣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将手伸进了身后的蛇团中摸出了那把刀攥在了手里。
影子眯着眼睛打量着景可期,却被景可期一把推开了去。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提着景可期的手,又向后踉跄了几步。却反而看到推开自己的景可期浑身脱力且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虽摔坐到了地面上,可他的脸上的表情在恐惧犹存时,在蛇团即将覆盖住他整个脑袋之前,却露出了一抹赌徒般决绝又自信的笑。
他拔刀出鞘,双手握住短刀将其高高举过了头顶。像极了即将剖腹自尽的日本武士。若从表象来看,万物在获得自己的恐惧之前均无法伤害到自己的话,那么可以是否可以换个角度将其看做‘伤害无法穿透自己的表面’与‘伤害可以攻破自己的内里’。
如果自己的推断没错的话……
他精准地将刀子对着心口正中央用力地捅了进去。如他所料,刀子割断了缝合着伤口的线,直直地捅进了景可期空空荡荡的胸膛后--又依照惯性从后心处捅了出来,整个贯穿了他的身体。
伴随着剧烈疼痛一同到来的是拔刀后自前后心伤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
果然,他没猜错。将‘伤害可以攻破自己的内里’转换一下概念就是刀子不能从皮肤表面捅进去,但是可以透过伤口从里面捅出来。
疼,真疼啊。刀口处钻心的疼痛与身上毒蛇撕咬的疼痛混在了一起攻击着景可期的理智。如果之前的脱力源自于恐惧,那么现在的脱力则是来自生命……或者说是灵魂的逐渐流失。
他躺在了地上,随着意识渐渐的模糊,他看到缠在自己身上,蒙在自己眼前的蛇慢慢地消失了。
眼前的世界在逐渐崩塌,影子站在一旁,面色平静但眼神却有些复杂地盯着他。景可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挑衅地说出了一句话:“我……才不想便宜你……横竖是死,那我……不如拉这个死寂的世界和……你,给我陪葬……”
说完,便陷入了昏迷,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第二次死亡。
他想着,自己这次死后还会再次重生么?算了……也不重要。他向来是随遇而安的,在两具腐烂的尸体旁可以活的好好的,在个性张扬且花钱大手大脚的鬣狗身边也一样过着并不奢侈的生活。‘活着的时候安心活着,要死的话就安静躺着。’这是他这些年不变的想法。反正自己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死而无憾。
自己好像永远都逃不开对蛇的恐惧,两辈子,都输给了这种动物。罢了罢了,无论如何,这一切若由此彻底结束,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他在失去意识前好像听到影子说了什么,可是声音好远,他只听到了‘没有’两个字。没有?没有什么?想到这里,他终是压制不住了倦意,昏死了过去。
…………
影子看着四周倒塌的建筑与崩坏的天空地面,又看了看逐渐变得透明的自己。他并无慌乱,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抽刀自尽的景可期。他以为自杀就能结束这一切么?不,他猜错了。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一切回归了天地初启前时那般的混沌。世界仿佛变得很小,因为在远处看来只是一个灰扑扑的小点。可世界好像又很大,它在慢慢地,慢慢地离自己越来越近,从一个点到一个框,再逐渐扩大成了一个看不到边界的无穷宇宙。直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感觉自己仿佛从世界之外落进了它的正中央。上头黑漆漆的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太阳云彩甚至也没有天,而下头也是一副深不见底的模样。自己就这样悬浮于世界的中央,懵懂地望着无尽的荒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出现了悬浮游动着的微小杂质。它们从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大小悄悄地变大,变大,再变大。它们围绕着来自世界中心的视线缓缓地转动着,它们来自于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在视线面前绕他旋转,在视线上下绕他旋转,在目不可及的远处,世界的尽头之处依旧在毫不偷懒地围着他旋转。
它们从一粒尘埃逐渐生长成了拳头大小的……物质。有单色的,也有彩色的。各种形状,各种材质层出不穷。
随着那双眼睛的意识在逐渐苏醒,大脑里记起的事物逐渐增多,那些原本像海水中浮动的热带鱼一样缓慢旋转的各种物质越转越快。它们在不既定的轨道上似是漫无目的前进着,又忽然在某个地方毫无征兆地停住,再不动弹。随着一批物质的由小到大,由运动到恒定。随后不知过了多久,第二批,第三四五六批新的物质在世界中凭空出现,重复着前者的运动。它们就像是一块一块构成这个世界的拼图,奇妙而又有趣。旋转中的物质看起来有些透明,即便看起来一定会在旋转中撞到停驻在某处的物质,却如灵魂穿过□□一样毫不费力地穿了过去,又在生长到足够的大小后停止旋转,实体化停留在了某个空缺着的位置。
一个完整的世界,以这样的形式,在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后,出现在了景可期的眼前。
景可期惊诧着眼前的一幕,它太过于宏大而又太过于微妙。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影子口中的‘伊始者’,目睹了这个世界诞生的全过程。
随着高度活跃的精神在‘惊艳’这种情绪爆发后的逐渐平复,原本亮堂的世界也在一步步地变暗下来。直到景可期的精神恢复平静时,眼前的世界,又变成了一片漆黑。
在世界变成完全不可视的那一刻,过度工作过的景可期的精神也终于在透支之时进入了‘强制关机’状态。
悬浮在世界中央的灵魂好像忽然获得了地心引力的管制一般直直地掉落了下去。原本在一瞬间陷入沉睡的景可期在这种充满真实感的坠落中惊醒,而他在一瞬间睁大的眼睛所看到的,是无比熟悉的一片漆黑。
他就像是长身体的孩子被睡梦中的下坠感而惊醒那般。惊醒后的他依旧像初次到达这个世界一样,双手交叠在胸前,被裹在裹尸袋里。他又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那道伤口。确定了自己又回到了这个由自己内心所控制着的漆黑的世界,伤口也恢复成了被缝合完整的样子后,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地长叹了一口气。想想现在不知在何处隐藏着的影子的那张脸,他完全提不起对重生这件事发生的任何喜悦。只觉得自己白被蛇咬了,那一刀也白捅了。
他有些丧气地闭上了眼睛,感受不到外力伤害的感觉其实还挺好的。至少在现实的世界中,自己这么躺在裹得这么结实的袋子里放在硬邦邦冷冰冰的柜子里,肯定不会有醒来逃脱这一说。而现在,他觉得其实还挺舒服的。就像是舞者在一番筋疲力竭的训练之后躺在了光滑柔软的薄毯子上休息一样,精神的过度疲惫也为当前的环境增添了一份更适合睡眠的滤镜。
他又在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