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烧烤味》吴若离

5、第 5 章

　　王佳童往这边看，彭送取了背包，向他交代一声：“要是出了事，只怕麻烦。他就住我们斜对面的铂路，我去送一下，剩下的……”
　　“我来我来，就是你要注意……安全。”他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老婆说过：彭送最大的才艺是武术，学过十年的那种。
　　彭送朝他点点头，看一眼前方那个微胖的家伙，并不吭声，只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家伙酒量大概也是真好，一杯凉水下肚，人不晃了，虽然脚步拖沓些，但抄的近路，在巷子里穿梭也没走错道。
　　快到铂路小区时，从旁边支路上突然蹿出个有些年纪的人，抓着个棍状物，快步朝着方焜冲去。
　　彭送脚下加快，也抓紧靠了过去，因为她保持了些距离，生怕赶不上，所以一起警惕心就喊前面的方焜防备：“小心后面。”
　　方焜和那中年男人同时转向她，这时间，彭送也靠近了些，这才看清那人手上拿着的，只是一把长伞。
　　这人虎着个脸，十分不善的样子。因此，尽管那东西是伞，彭送也没放松警惕。
　　她这头严阵以待，方焜却笑嘻嘻地说：“你也住这吗？这么巧。”
　　这蠢货！
　　彭送心说：要不让他挨一下吧，没准能打聪明点。
　　方焜开口，那中年男人脸色也变了，笑眯眯地喊：“焜焜，爸正要去你那呢，我刚还想这人怎么这么像你呢。”
　　那黑（社）会大哥的脸，秒变肯德基爷爷。
　　爸？
　　彭送尴尬了，扭头要走。
　　身后方焜跟过来，笑眯眯地说：“你不住这儿啊，哦，是怕我出事吧，谢谢你啊，你可真热心。对了，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彭送转身，这对父子正前后脚站住，一齐看向她。

　　路灯亮，离得也近，她看清楚了方焜父亲手里拿着的长伞，上面印着一度火爆短视频的双R。
　　大概是她视线停留得久一点，方焜显然是知道网上这梗的，解释道：“那是假东西，他跟我一样，科目一考不过，没车的。”
　　他转头，没好气地问他爸：“你这伞哪弄来的？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呐。”
　　方爸一脸莫名其妙地转动着手里的伞，没看出什么毛病，但看儿子这脸色，显然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往旁侧走了两步，把伞插进了垃圾桶。
　　儿子不高兴是大事，方爸笑呵呵地说：“我在老张那随手拿的，这伞不好吗？那我不用就是了。儿子，这是你……朋友啊？”
　　他不等方焜回应，手已经摸上身，上下拍了一轮，大概才想起自己没带钱，顺手摘下表就往这边递。
　　他边笑边说：“叔出来急，没带什么好东西，就这个凑合，你见谅。”
　　彭送摇头，说：“叔叔，你误会了，我跟他不熟，先走了，再见。”
　　她转身，小跑着走了。
　　她听力本来就好，在这夜里就更突出，听见方焜先是追了两步，又停了。
　　彭送边往回走边懊恼：她就不该多此一举，管这闲事。

　　她一路小跑，回了自己家。
　　这是当年轴承厂的集资房，旧到什么程度呢？就她住的这一栋，楼体只剩了三分之二。原本一层三户，十几年前，进厂路面扩建，房子被拆掉了一部分，就成了两户。
　　总有人说这算危楼了，可危楼也是楼，没钱买新房，住这，总比桥洞好。
　　林小莲这几年总是喜气洋洋的，因为大家都觉得这儿很快就要拆迁，可这个很快，几年过去了，还是要等“很快”。
　　虽是集资房，拆迁只能按比例拿钱，但怎么也能赔些钱吧，总比白丢下的好。
　　彭送对这楼感情不如她妈深，她很久以前就筹划着：早点工作，攒钱买新房子，带妈妈搬离这潮气不向阳的房，或许她身体会好一点。
　　然而，计划总是拼不过变数的。
　　那人曾在这棵樟树下说：“我们一起努力，买套大房子，让我们爱的人，都住在一起。”
　　呵呵！
　　樟脑虽然驱虫，但樟树叶子没办法保护自己不受这种卷叶蛾的侵害。这棵树在这半年里，已经被虫蛀得没了生机，顶上所剩无几的枯叶被咬得千疮百孔，掉落的残叶，肉眼可见的满是褐色的点，那是密密麻麻的虫卵，十分恶心。
　　早有人联系上面来治虫，得到的答复永远是已收到反馈，会安排处理。再后来，大家都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路过时额外注意些而已。
　　彭送站着楼道口，对着这棵樟树，默默地说了句“对不起”——要不是那烂人在这发誓，说不得这树就能免了这灾。
　　身高匹配，志趣相同，学历相当。
　　这是从前的彭送，给自己未来另一半定下的标准，现在不得不再补充一点：人品至少要及格！

　　她这一停步，手机响了，是妈妈。
　　她按掉手机，快步走上二楼，开门小声喊了一句：“妈？”
　　林小莲在屋里应了一声，听起来虚弱无力。
　　彭送心里一慌，加快跑进母亲房里。
　　林小莲见她满脸惊慌，连忙说：“送送，我没事，就是刚才做了梦醒来，想知道你回来了没有。”
　　有事她也常说没事。
　　彭送不听她的，上手摸了她额头，不烫，摸到颈动脉，分心一边读秒一边数脉搏。
　　一切都正常，她松了口气。
　　林小莲见女儿这样忧心，心里暗叹：是我拖累了这个好孩子啊！
　　她这样想，不免又想起前些天接到的那个电话，她试探着张口：“送送，你想不想……”
　　彭送瞥见她这神色，心里一咯噔，直接打断道：“妈，太晚了，睡吧，有事以后再说。”
　　林小莲到底舍不得心头肉，所以就势把话咽了回去。
　　“嗯，你也快去睡吧，明天我早点去店里，活就干得完了，你不用来。”
　　彭送起身，帮她掖好被子，并不应。
　　王佳童每天忙到很晚，睡两三个小时又赶天蒙蒙亮去市场抢新鲜的好货，回来简单处理就再爬铺上补觉，下午再开店门。
　　林小莲再早，也不好去擂门让人家起来替自己开门。
　　霏霏定的工作时间，也是从下午三点开始，所以，林小莲所说的赶早去干活，是不成立的。
　　她想帮妈妈分担工作，也想为霏霏的店尽一点力。
　　女儿就是这样的倔性子，林小莲习惯了妥协，只能叹息一声，闭上眼睡了。至少养好自己，也算减轻女儿一点负担吧。

　　彭送带上门出去，冲了澡，摸出U盘，把数据都拷出来，一边对照分析，一边想着，怎么才能蹭到实验室新购的那台充放电老化柜。
　　这比今天用的电池智能检测仪精度高，数据更有说服力，最要紧的是她需要推算出比较准确的循环寿命结果。
　　这一轮，她一共完成了六组对照实验，第五次出现了一个峰值，容量高过第四次和第六次。她需要知道更详细的数据，才能制定下一步实验设计。
　　可是要用这台仪器，绕不过胡教授或者彭沛凝。
　　彭送喜欢这样枯燥的专业，正是因为不喜欢与人交际，讨厌勾心斗角。可学术界，同样是社会一角。彭送在这事上，十分挫败——一个彭沛凝，一点儿小手段，就弄得她进退两难，往后呢？
　　人心远比数据复杂多了，唉！见机行事吧。

　　好运气用完，接下来一个星期，一次没蹭到。四月去了一半，彭送有些坐不住了，想捅破天的念头越来越按捺不住。
　　这天下午，林达突然打电话给她：“快来，我跟张嘉杉换了下午，这家伙，帮彭沛凝办什么事去了。”
　　彭送这才发现，她已经连发了几条消息给自己。
　　她赶紧洗手摘围裙，好在她时刻预备着，要紧的东西收拾在大背包里，能随时拎包上场，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跟王佳童和林小莲简单说了句“我去学校”，就匆匆走了。
　　财主一周没来，今晚应该也不会来吧，只要没有这样的壕客，那他们就忙得过来的。
　　她一到实验室，匆匆跟林达当面道了声谢，就钻进最里间找那台仪器，确了一下型号就拿出手机，接插头开仪器开工。
　　为了节约时间，她在网上下载了说明，提前翻看过很多遍，在脑海里模拟过开机操作流程。
　　她兴奋地反复测试，拿着一沓打印出来的结果，心里欢喜得想叫。
　　然而身后响起彭沛凝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彭送，你怎么会在这里？”
　　彭送顾不上反驳她质问，快速保存数据到U盘，拔下它，绕过彭沛凝把它放进包里。
　　彭沛凝一把拉住她，怒气冲冲地说：“谁准你进来的？”
　　她这过度嚣张，把彭送给气乐了，反问道：“学校是你家开的吗？”
　　彭沛凝脸色十分难看，抓住她胳膊的手往身前一扯未果，又改推搡，对方仍纹丝不动。
　　“彭送，你太过分了，你知道这仪器多少钱吗？你赔不起的！”
　　“你买的吗？”
　　“你！”
　　这样的测试，还需要很多次，彭送没打算再窝囊到论文出不来。
　　“彭沛凝，我做测试，是为了数据，不是来搞破坏。学校采购仪器回来，不是为了给你收着摆架子，是为了方便大家做研究的，要不然，买个博古架不就行了？”
　　彭沛凝满脸的怒意，却没了下文，彭送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去，心里一凉——门口站着的是胡教授。
　　胡教授和彭沛凝的舅舅关系很铁！
　　彭送一咬牙，不等他训斥，转身快走两步，把已经打印出的数据递上，抢先道：“胡教授，我改了配比，这一比例，在1600度时出了峰值，请你看看这个。”
　　胡家印接过这一叠纸，匆匆扫过几个数据，轻点了一下头，把这些拿在手上，问：“刚才怎么回事？”
　　彭沛凝回过神，立刻答：“彭送为了自己，占用了其他人的使用时间。”
　　彭送走回里间，拿到手机，点开早就保存出来的图表，竖起屏幕给胡教授看。
　　“彭沛凝同学安排的，让我今晚用，那我到底该什么时候来？”
　　彭沛凝一噎，懊恼怎么忘了这个。在她心里，一天24小时，一秒都不该属于彭送，所以才会下意识地说出了这话。
　　胡教授视线在她俩之间来回转，最后只对彭沛凝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下次别记错了。彭送，抓紧出数据。”
　　彭送心里呵呵，她早就知道会这样。
　　胡教授走了，彭沛凝盯着彭送看了一会，彭送也毫不客气地回瞪，但很快又觉得这纯属浪费时间。她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转身又进里间继续测试。
　　外面一直静悄悄，彭沛凝什么时候走的，彭送不清楚，也不在意。

　　林达应该是出了结果，也拿着电池组进来做测试。
　　她放下东西，没有开工，而是先分享一下消息：“彭沛凝发朋友圈暗讽你，刚才你们说了什么？不好意思，胡教授先来，喊我给数据，所以我没注意到她……”
　　彭送摇头，笑着对她说：“没事，这种东西不痛不痒，没关系的。刚才我没吃亏，她倒是吃憋离开的。”
　　林达摸到手机，点到那条朋友圈翻给她看，“你先看一眼再说，这个真的有点过分了！”
　　彭送瞟了一眼，随即失礼地拿了林达手机过来仔细看。
　　林达有些同情地说：“这个隐射太过分了，明明张嘉杉唯她是从，她还反过来咬你人品。”
　　彭送摇摇头，点了一下这条朋友圈发布人的头像，点进资料，再点进那下面一排的朋友圈，快速地看完了前三条。
　　她把林达的手机换到左手，右手把自己手机放在台面上，停止摄像，退出来，再点开微信里的彭沛凝，点到资料，然后两手同时拿着手机亮给林达看。
　　林达瞄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惊得嘴张圆，好一会才抿嘴啧了一声。
　　这也太有心机了！
　　林达拿回彭送递过来的手机，有些感慨地说：“她这头像，好像是昨天还是前天才换的，新做的。”
　　她指了指头。
　　彭送把手机重新调到摄像模式，放回原位。
　　她哼笑了一声，说：“这是怕我拿聊天记录搞事呢！难怪我每次问钥匙，她都一字不回，到时候只要说是我犯糊涂，发错了人，她就洗得干干净净。呵，厉害了。”
　　彭送收了情绪，看着林达说：“谢谢你啊，没事，反正要毕业了，就这最后一步。她要再搞鬼，我有准备的。”
　　林达听着前一句后背发凉，那人到底怎么了？她再听后一句，又觉得佩服。她这个旁观者都心中不忿，没想到，彭送这个当事人竟然这样豁达。
　　她摇摇头，不敢往深里想，专心测试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