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烧烤味》吴若离

6、第 6 章

　　彭沛凝才被打脸，消停了好一阵。
　　机会难得，彭送趁热打铁，和林达临时凑组，把前几组也拿来测过精准值，当做对照。
　　这一忙，既没顾得上她妈，也没顾得上飞飞烧烤。等把所有数据整理分析完一上交，她才注意到林小莲脸色很不正常。
　　彭送心里懊悔，不顾她反对，赶早拉她去医院。
　　她也不确定她妈这情况，该挂哪一科看。
　　彭送时间紧，她妈又倔，必须节约时间。彭送上导诊台咨询，碰巧一个有些年纪的女医生在跟导诊台交代什么，转头看到林小莲，立刻建议她挂心血管科。
　　排队等叫号的时间，母女俩一直沉默。
　　彭送垂着头，自责过后，转头问她：“妈，你身上还有哪不舒服？等会都要详细和医生说的。”
　　林小莲头摇得飞快，说：“我挺好的。”
　　“妈！”彭送语气加重，“这不是一个鸡腿让来让去的时候，不是你瞒着我就能幸福快乐的事！这世上，你什么都可以瞒我，唯独这个不可以，不可以！”
　　最后那句，她是含着泪吼出来的。
　　林小莲被女儿这模样吓到，送送上一次哭，还是八年前她爸走的时候。
　　她舔舔唇，嗫嚅半天，最后还是小声说了：“眼睛有时有点看不清楚，但是不严重，过一会就好了。别的哪哪都好，送送，你别着急，我挺好的，真不是要瞒着你。你上学不容易，妈这身体，又没什么文化，一点忙都帮不上……”
　　“妈，你是我妈，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你不和我说，和谁去说？”
　　林小莲小心翼翼做保证：“是妈不对，以后啊，我都告诉你。送送，你别担心，我我就是有点儿贫血，真的。”
　　彭送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哭了这一场，好像把那些憋屈心慌都哭散了。她站起身，走到自动售卖机那，买了一瓶水，走回来，拧松瓶盖。她本来要把水递给她妈，想了想，坐下，把水拿在手上，解释道：“等看过医生再喝吧。”
　　等待让焦急成倍增长，彭送在心里懊恼：她应该学医的，那样的话，她平常就能及早发现妈妈的异常。
　　当初也是动过这个念头的，可医学生学年长，学费高，再是一想到要不停地和患者沟通。彭送怕压不住自己的脾气，最后还是放弃了。

　　轮到林小莲的号了，彭送陪她走到诊室门口，她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想退却。
　　可是被她搀着的林小莲，这瘦削的身躯，让她知道自己的责任。她收拾好心情，推开了门，送林小莲进去。
　　“拿下口罩我看看。”
　　医生先是沉默着仔细查看了林小莲许久，再是详细问了几个问题。虽然他一直是同个表情，彭送却被他的眼神弄得十分紧张。
　　果然，医生在病历本上飞快地写下一些东西，然后抬头对林小莲说：“综合你胸痛，偶发性失明、头晕这些症状。我的建议是做个心脏造影，很大可能是堵塞，心血管堵塞。”
　　林小莲原本以为自己就是有些贫血，现在听着好像跟这没一点关系，但也没听明白到底是什么状况。
　　她焦急地问：“这个要多少钱，我不是贫血吗？我年轻时就有些贫血的，不能起急了，干活不能做狠了。医生，我痛得很少的，你给我开点补铁的药就行。”
　　医生见多了不肯接受自己病情的。他抬眼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的彭送，因为两人长相毫无相似之处，所以他放弃了称呼，只说：“造影几千块钱。这是第一步，确诊了，如果情况好，可以保守治疗，如果数量多，数值高，得做支架或搭桥。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早治疗更好。拖延风险很大，可能引发……猝死。”
　　彭送特意不先表态，就是等着医生说完危险性，否则平常随和，但在治病这事上异常固执的林小莲，一定又会在这事上犟。
　　她从墙边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林小莲身后，手搭在她肩上，对医生说：“杨医生，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做这个检查，她今早没有吃过东西，没喝过水。”
　　林小莲赶紧插话道：“我喝了水的，起床就喝了半杯。”
　　她不敢看女儿，只一脸期待地等着医生说不行。
　　医生面无表情说：“那就明天来吧，禁食，禁水会更好。今天先做这几项。”
　　考虑到患者这性格，他又加了一句：“放心，都是小检查。”
　　患者本人不上心，光医生和家属急没用，给点时间让她们去沟通更好。

　　母女俩安静退出来，彭送在手机上缴了费，陪着妈妈一个一个地方排队做检查，等结果。
　　期间彭送借口上厕所，避着林小莲打了个电话给方雨霏。
　　方雨霏本想留着岗位给林姨，但一听她心脏不好，立刻就说：“那你让她哪都别去做事了。送送，该怎么治就怎么治，我这就给你转点钱过来。”
　　“不用不用，霏霏，我存了钱呢，你放心。”
　　霏霏借钱开的这个店，去年下半年刚起步，有好几个月净亏。今年生意慢慢好转，稳定挣钱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账肯定没还完，哪来的钱借她？
　　方雨霏还要劝。
　　彭送只能找借口说：“真的，我看过新闻，就算是最坏的情况，装国产支架也只要几百一个，便宜得很呢。”
　　“真的吗？那太好了。”
　　方雨霏这一年多里，怀孕生子，手机都很少摸，没关注过这些消息。她一开始听彭送说是心脏这么重要的部位出了问题，只当要几十上百万，脑子里已经琢磨着上哪能借钱了。再一听这个好消息，她立刻松了口气，说：“那你劝着点林姨，早点治，要装多少个就装多少个，钱不够我这有。”
　　“嗯，你放心。”
　　彭送挂了电话，头抵着墙，冰凉的瓷砖带给她一丝清醒。
　　国产支架价格确实降下来了，但她不学医都知道，也就是耗材这一项能省一些，手术其它费用少不了。她之前听同学说过家里亲人做搭桥，花了9万多，报销了4万，她和方雨霏说得轻松，实际她只能交上明天造影的费用。
　　以前她有做兼职赚取母女俩花费，但去年一年，林小莲感冒月月不落，而且一感冒就是重型，必须住院的那种，不输几天液根本退不下烧，退了烧也虚弱无力，要费心思养。彭送学校医院两头跑，哪里能再做别的。
　　医院吃钱，从前攒的那些钱，这些年，全都在输液管里一滴一滴中流干净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困境，她也不会厚着脸皮让妈妈来霏霏店里。挣钱是次要的，主要是有人盯着林小莲也好。她是真怕哪天回家看到她梦到过很多次的情景：母亲晕倒在地，无人照看，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彭送收拾了心情，出来对母亲笑一笑，说：“妈，检查都做完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反正有的检查单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晚点我来拿就是。”
　　她们来的是离家最近的中医院，回去也方便，步行十来分钟的事。
　　她得把妈妈送回去了，才能查资料和想办法凑钱。
　　林小莲觑着她脸色尚好，心里一松，又恢复了那个女儿说什么都觉得好的慈母。
　　折腾半上午，两人都没什么心情挑早餐，就在医院的流动摊位上买了两个包子，凑合着吃了。
　　彭送态度强硬，把妈送回家，骗她自己急着回学校有事，忙完会顺路去医院拿结果给医生看。实际上，她离了家就直奔医院，坐在医院小树林里，边蹲结果边琢磨着可以向谁开口。
　　一番纠结下，她先打给了舅舅。
　　林奋强很不耐烦，她刚起了个头，他就说：“彭送啊，舅舅这儿忙，有事以后见了面再说，我挂了啊。”
　　彭送双臂无力地垂下。久病无亲友，她爸去了以后，舅舅原先还时不时过问几句，两三年之后就不大同她们来往了，打给他的电话，有时接，有时不接，接了也是说不上两句就挂。
　　表姨嘴碎，有回不小心说漏嘴，说是表哥觉得妹子活不了几年的。
　　彭送听得又怒又痛，也不再主动联系，生怕他当着妈妈面，不经意间再说出这样刺心的话。
　　微信弹出一条通知提示。
　　彭送起身，掏了诊疗卡在大厅打印了血沉检查结果。肝肾结果还要等，她抓着卡和打印的单子，又回小树林的休息桌椅那。
　　她先翻看了检查结果，她不是医生，也能看个大概。数据后方虽然有个向上的箭头，但和标准参考值，只多了一丢丢零头，应该没什么问题。
　　血常规里也有几个箭头，但也差不多是这种只高或低那一点点的，只是血红蛋白这一项，低得多一点。
　　彭送看得愈发难过，可眼下不是懊恼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她摸出手机，在联系人里一个个看过，又拨出去几个电话。
　　最后，只有姑姑答应了借一万五。父亲脾气不好，生前和姑父闹得很不愉快，姑姑家条件很一般，还能记着情分，借出这么多，彭送感激不尽。
　　和妈一块长大的表姨，在电话里唏嘘了一番，没说借也没说不借。十分钟后，她给彭送转了五百，还发了条消息：给你妈补补营养。
　　彭送回了句谢谢，并没有领取这钱。
　　她垂头，眨落一行泪，恨自己无用，怨自己无力。

　　等到风把泪吹干，她起身，抓起桌上的东西，决定回家附近找找小广告，她以前好像见过有人贴条，要买这种很有拆迁概率的房。
　　如果情况紧急，那就先把房子卖了吧。等她工作了，努力干，怎么也能挣到租房吃饭的钱吧？
　　她回到门诊三楼，把心血管科墙壁上那些科普，一点一点全看完了。她想了想，又掏出手机全拍了下来。
　　她看到提示，下楼去打印肝肾结果时，这才发现，诊疗卡并没有在包里。她突然想起，之前她把卡和单子放在了小树林那石桌子上，应该是走的时候漏了它，她立刻跑出去找。
　　虽然遗失能补办，但那也很麻烦，估计还得回去拿她妈证件那些。要是卡被人盗刷了，虽然余额只有几百，可要追回会很麻烦。
　　她一跑到小树林，远远就看到石桌上干干净净，她不死心地围着石桌找了一圈，确实没有。
　　她只能回门诊窗口碰运气，她先说明了情况。在诊疗卡的申请条上，准确地写了林小莲名字，身份证号和电话，递了进去。她想起自己以前好像拍过妈妈的身份证照，又赶紧去翻相册。
　　里面工作人员接过条，在电脑上输了名字和号码，转头笑着告诉她：“好巧，刚才有人捡到，送来了，确认是你的就行。”
　　虽然人家说可以领了，彭送还是点开找到的照片，又亮给工作人员看了一下。
　　她拿回诊疗卡，松了口气。她并不迷信，但如果今天事事不顺，惊弓之鸟的她，心里确实有点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