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情寂劫》袂上珏

3、白衣初见

　　她急急忙忙地从木架子上拿下堆叠整齐的衣服，仓促地往身上套着。

　　“怎么，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要是让阿娘知道了准会挨骂！”

　　水亚心嘴里焦急地念叨着，打开屋门战战兢兢地快步走着。

　　她的眼神快速地在家里扫视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还好家里没人，不然她现在可惨啦。

　　要知道平日里她通常都是卯时起床做活的，因为阿娘说家里生活拮据，只有每个人都为这个小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日子才能过下去。

　　而对于才五岁多的云亚心而言，劈柴挑水等粗活自然还是太勉强了点，于是阿娘便决定让她去做些简单的活计，每日去村子附近的山林里捡些木枝干柴回来，运气好的话还能带回些果物吃食。

　　要是起晚了，轻则少不了一顿斥骂，重则要被罚面壁思过一整天。那种饿着肚子站到头昏眼花的经历让云亚心体验过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云亚心小跑着来到了山脚下，抬眼远远望去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绿色的树木。对这儿她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好在赶上了，趁天黑前多捡些柴火回去，可千万不能让阿娘发现我贪睡的事。”

　　云亚心望了望天色，迈着小碎步快速地进入了山林。

　　日暮降临，云亚心的额上挂着层层晶莹的汗珠，她的怀内则抱着一扎扎新鲜干燥的木柴。

　　望着天边火红色的太阳逐渐西沉，云亚心咧开嘴舒心地笑了起来。

　　“好在赶上了，虽然今天比平常晚了点，但总归是不会挨骂了。”

　　因内心放松起来，即使她的小手抱着有些略为沉重的木柴，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

　　云亚心感受着汗珠流过背颊浸湿衣服的微凉触感，嘴里不自觉地哼起了歌来：

　　孩儿怀中睡，星辰初始现；
　　点点繁星眼，织若银素衣；
　　窗卷微风雨，瓶散花落思；
　　辽辽九州土，何时复归一？

　　这首谣歌云亚心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就像是一首深植于内心的曲子，仿佛早已与她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融为了一体。

　　每当哼唱着这首无名曲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会变得十分愉悦，同时也能获得一份内在的宁静。

　　“咦，那是——”

　　云亚心眼睛一亮，抱着木柴的身子也停了下来。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棵寻常无比的大树上几个圆滚滚的、黄色的铃铛果若隐若现地隐没在绿色的叶子间，仿佛故意狡黠地将自己藏起来一般。

　　“是铃铛果！”云亚心兴奋地叫了出来。

　　她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脸上挂着期待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黄灿灿的果子。

　　“阿娘最喜欢吃铃铛果了，要是我能把这些果子都摘回去，阿娘看见了一定高兴！”

　　云亚心将木柴轻轻地放在那棵长着铃铛果的树旁，并把它们小心地聚在一堆免得散乱。

　　妥善安置好木柴后，她才擦擦额头上紧密的汗珠，两眼睁得大大的仰头望着面前这棵大果树，一副随时准备手脚并用上树的模样。

　　“嘿咻！”

　　云亚心抱着树干，尝试着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地往上爬。根据以往多次摘果子的经验，没一会儿她便爬到了挂满铃铛果的树枝附近。

　　个头圆润的铃铛果乖乖地栖息在树枝上，黄色的果实在夕阳的照耀下越发金光闪闪，显得诱人至极；仔细用鼻子嗅嗅还能闻到一阵清新醉人的果香。

　　“等着我果儿们，我这就将你们摘下来送给我的阿娘吃～”

　　云亚心努力地伸出纤细白嫩的手臂去够那些黄澄澄的果子。

　　“一个，两个……三个！”

　　云亚心一边摘着果子，一边控制着力道将它们丢下树去。

　　“十一，十二，十三……”

　　云亚心有些喘气地继续数道，她往下瞧了瞧树底下大致落在一处的黄色果子们，那些果子们在她眼里慢慢地变成了阿娘的模样，仿佛是阿娘在对她甜甜地笑着一般。

　　“真好看呐这些铃铛果。”云亚心在内心由衷地赞叹道，不枉她如此费心费力地将它们摘下来。

　　“十七，十八，十九……再摘一个就下去。”

　　云亚心仔细地数着，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树下已经堆积了十九个铃铛果，还剩最后一个铃铛果挂在树枝上。

　　“铃铛果呀铃铛果，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儿的，很快你就会见到你的同伴们啦！”

　　云亚心匍匐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最后一颗待摘的铃铛果靠近。

　　这最后一颗铃铛果似乎比先前所摘的铃铛果都要大一些，颜色也更加地黄润澄澈。

　　但是也更加危险难摘。它突兀地长在这条纤弱的树枝末端，而这细长纤弱的小树枝不像是能够承载一个人的重量。

　　“我可以的，只要我小心一点就行。”云亚心暗暗给自己打气道。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了那只倔强的小手，指尖努力地向着那颗极具诱惑性的果实靠近。

　　“就快摘到了——嘿咻！”

　　谁知云亚心铆足力气向前够着的小手抓了个空，她的身体不受控的向前倾倒后，霎时就从树枝的侧边翻落下去。

　　“啊——！！”

　　耳畔下坠的风声夹杂着云亚心自己的尖叫声。

　　“这次完蛋了！”她紧闭着双眼等待着即将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正当此时一道白影倏然闪过，白如雪的靴子轻轻地在空中旋转后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满是落叶的柔软土地上。

　　感觉到身体被一双安心的手托付着，云亚心大着胆子睁开了那双视死如归的眸子。

　　一张温润如玉般的俊俏脸庞逆着柔和的落日余晖映入了她的眼帘，她的眼睛随着心跳在那一刻都静止了下来。

　　云亚心出神地望着这名救下自己的少年，看上去年岁好像和自己一般大，然而他那澄净如同玻璃一般的漆黑眸子里却看不出任何的惊慌失措，整个人散发出如同大海一般神秘沉静的气韵。

　　白衣少年将受惊的水亚心从怀内轻轻放下；直到双脚踩在踏实的土壤上，云亚心早已飘走的心绪才渐渐回复。

　　“那个，谢谢你……”

　　不知为什么，云亚心的脸竟然微红了起来。她轻声开口道谢着，说出来的话语就像是天上的云朵一般软绵悱恻。

　　“没事。”一声清透如泠泉般的声音回道。少年未有露出多余的神色，只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云亚心。

　　云亚心小鹿乱撞般的视线正对上少年清澈的目光，一时之间两人竟相对无言。

　　“承儿师弟！”

　　一声嘹亮的青年声打破了这一沉谧的氛围。

　　只见另一名穿着同样装束的白衣男子踏风而来，缓缓落在少年身旁。

　　“承儿师弟，你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跑这儿来了，咱们这次奉命离开师门可是有事相办，咱们还得赶紧去接小师妹呢，要是耽搁了时间就不好了。”

　　白衣青年拉着嗓子苦着脸说道，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找了好一会儿一样。

　　云亚心见少年似是被误会了，忙朝着那位白衣青年半鞠了一躬，带着歉意道：

　　“大哥哥，不是你想的这样，是我刚刚为了摘果子不小心从树上摔落，而他正好救了我。”

　　“哦，是这样吗？”

　　白衣青年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年纪小小却略显老成的云亚心，行事作风倒有点小大人的样子。

　　“嗯，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承儿师弟了，我还以为承儿师弟虽天资聪颖，但毕竟是小孩子，犯了玩心在这林子里贪玩呢！”

　　白衣青年说罢侧俯着身子，挤着眼睛带着八卦的笑容调侃道：“没想到咱们承儿师弟小小年纪就会英雄救美了，这以后啊肯定不知道会惹得多少小姑娘的芳心一动呢～”

　　说罢，他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云亚心，摊摊手直起了身子。

　　“该走了，白师兄。”

　　少年只轻飘飘传来一句话，便又倏然离去了。

　　“哎哎哎，承儿师弟你等等我呀，你急着跑什么呢，肯定是被师兄说中了心里有鬼～”

　　话还未说完却早已看不见少年的身影，白衣青年只得叹了口气道：

　　“唉唉唉，说走就走，就不能等等师兄我嘛！”

　　白衣青年随后也踏风离去，离去时还不忘回头嘱咐了云亚心一句：

　　“小娃儿，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了，快回家去吧！小心等晚点豺狼虎豹出来了，那可就没人来救你咯！”

　　“哪有什么豺狼虎豹嘛，这个林子里连小兔子都没有呢。”云亚心想道，“不过这也是人家大哥哥的一番好意呢，他也是担心我才会那么说的吧。”

　　“算了，看天色真的马上就要黑了的样子，还是赶紧回去吧。这么一耽搁，阿爹阿娘说不定都急坏了。”

　　云亚心麻利地拾起了先前放在树边的木柴，又用布袋将果子装好绑在身上后，才抱着木柴匆匆忙忙地赶向回村的小路。

　　才刚进村子口，云亚心还没来得及大舒一口气，却见小只儿脸上挂着泪突然跑过来撞进了她的怀内；木柴和果子一下子全部被撞得散落在地上，铃铛果则满地滚着，真似铃铛一般发出低咽般的叮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