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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童音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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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潺潺地流过山脚下的木屋。
刚刚才下过一阵短促而又急烈的阵雨,现下乌云散开,阳光普照,不时传来鸟儿欢快雀跃的叫声。
溪水显得更清澈了。
“好美啊!”
五岁的云亚心赤裸着脚丫子,在浅浅的溪水中来回蹚着;尽管她早先就将长长的裤腿卷到了膝盖上,可还是溅上了些许水花,腰部以下的裤腿上散布着斑驳的水渍。
“哈哈,亚心你看看你,裤腿儿卷得高有甚么用,还不是跟我一样。”
一个约莫也是四五岁的男娃咯咯地笑着,不管不顾地在溪水里来回跑动着,丝毫不顾忌身上已经湿得透透的裤子。
“小只儿,你还说我哩!你瞧瞧你自己,不仅仅是裤子,连衣服都全湿透了!回家了看你阿娘不说你才怪!”
云亚心看着水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只儿,用一种颇带大人的口吻嗔怪道。
“那可不行,明明是亚心提议要下水玩的,怎么能我一个人挨骂呢——”
话音未落,小只儿便手捧着溪水调皮地朝着云亚心泼去。这一泼快得猝不及防,云亚心来不及躲开,身上也湿了大半。
“好哇你个坏小只,自己弄湿衣服怕被爹娘骂,还拉我下水……你,你别跑!”
“嘻嘻,来追我呀!”
云亚心见身上衣物已湿了大半,也索性豁出去了。
“反正都已经湿了,再湿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区别的。”云亚心想道,愤愤地俯身从水里用手舀起一掌水,朝着小只儿的方向追去。
“亚心欺负人,救命呀!”
“你别跑!”
……
火堆旁,两个小孩耷拉着脑袋排排跪着,而他们面前则围着一群“兴师问罪”的人。
真乃,乐极生悲。
“说!是谁的主意?!谁先带头下水的?!”
刘如瑛瞪着那圆滚滚的眼睛,眼里像有一把尖刀似的快速地左右扫视了一番。云亚心和小只儿二人感受到灼辣的目光后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心里直冒冷汗。
“阿娘,是小只儿……是他把水泼到我身上的。”
云亚心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道,可声音却小得像漏了气的气球一般。
“什么嘛,明明是亚心先跳进水里去的!是她起的头!”
听到云亚心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小只儿也不服起来,张口反驳道。
“我只是用脚蹚了蹚水,哪知道你会直接冲进水里去!把自己衣服弄湿后不够,还朝我泼水……我看你就是想拉我和你一起挨骂!”云亚心提高音量大声道。
“那,那也是你有错在先!你要是不下水,我也就不会下水;我不下水我的衣服也就不会湿,我的衣服不会湿的话我也就不会向你泼水了!更何况,你也朝我泼水了啊!”
两人突然间争执了起来,从一开始相互轻声埋怨变成了大吵大闹。
“够了,都给我闭嘴!”
小只儿的娘亲杜媛忍无可忍,出声截止了这段小孩嘈杂的争吵。
云亚心和小只儿这才住口,两人的脸蛋儿因刚才气势汹汹的争辩而涨得通红。
“好了好了,我看啊你们俩都有错,推卸责任可不是好孩子的作为。既然都一同下了水,那谁先谁后又有何分别呢?”水刑天温声说道,他蹲下身子,一只手摸着水亚心的头,一只手摸着小只儿的头,“明明下水时还玩得那么开心,连挨骂的事儿都不怕了。那么现下要接受惩罚的时候,怎么能互相推诿责任呢?既同甘,更要共苦才是。”
水刑天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眼神里充满着教导和肯定。
水亚心听罢,瞥头看了看身旁比自己还矮一小截儿的小只儿,垂下了眸子说道:“阿爹,我知错了。是我不该带头下水,还把错都推到小只儿身上。我比他大,应该做个好榜样才是。”
水刑天笑着点点头,随后又看向小只儿,问道:“那你呢?小只儿,你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吗?”
小只儿听见水亚心诚恳的道歉后,也低下了头,喃喃道:“其实也不全是亚心的错,我……我也很过分。我看自己的衣服湿了,怕挨骂,所以也把亚心的衣服给弄湿了。”
“嗯,现在我们大家都知道了——知道你们二人是好孩子,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你们可不要小瞧主动认错这件事,要知道这是一种担当:做了就是做了,错了也就是错了,但只要态度诚恳,敢于承担因此而带来的后果,才是真正的坦荡。做人,理应坦荡。”
水刑天意味深长地说道,同时用手拍了拍两个孩子稚嫩的小脑瓜,笑了笑起身。
经过水父语重心长的训导,一股莫名的情绪在水亚心的心底弥漫开来。这种感觉很奇特,说不上很舒服但是却也不排斥,仿佛是指引着她更诚实地贴近自己的心声一般。
同时,关于“坦荡”二字的初次解释,也深深地印在了年幼的水亚心的内心深处。
水亚心摸了摸刚刚被轻拍的头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对小只儿说道:“小只儿,我……”
“哼……”
小只儿嘟着小嘴,只咧开一条眼睛缝儿偷瞄着不自然的水亚心。
水亚心见状,有些笨拙地呆立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笨亚心,你别别扭扭的干嘛呢!”
说罢,小只儿便伸手将呆住的水亚心推倒在地,并朝她吐舌扮了个鬼脸。
“小只儿……好端端的,你,你推我干嘛!”
水亚心狼狈地爬起,指着小只儿骂道。
“就推你怎么了,略!”
“可恶……你,你站住!有本事别让我逮到你!”
一下子,两人又追逐打闹起来。
他们沿着火堆,时而朝左转着跑,时而又朝右转着跑,最后眼看就要被水亚心追上,小只儿出乎奇然地放弃了以火堆为中心的跑法,转而向其他方向逃去。
“唉,这对冤家呀!”小只儿的阿爹何立摇摇头叹道。
“还是水哥有主意,每次他俩有啥事,只要水哥在通通都能化解。”望着两个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小身影,杜媛赞叹地说道。
“哪里哪里,小孩子嘛,还是不要太苛责的好,耐心教导为上。”水刑天哈哈大笑着,言语间显得颇为谦虚。
“我看啊,就是你惯的他们!媛妹你也别太夸着他了,瞧他被你这一夸,鼻子都要上天了!”刘如瑛轻哼道。
“哈哈,如瑛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怎么的,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待会回去立马给我把亚心那娃儿的湿衣服给我洗了!”
“是是是,都听你的,我待会回去就洗,回去就洗……”
杜媛轻笑着靠在何立的肩膀上,感叹道:“水哥他们夫妇感情真好,这么多年一直打情骂俏的,从没变过。”
“怎么,你羡慕了?”何立打趣道。
“不,怎么会呢。”杜媛摇了摇头,依偎在何立怀内,“有你在我身边我又怎么会羡慕其他人呢?只是……只是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了,要是能够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就好了。”
“会的。”何立的目光变得悠长,从嘴里轻轻地吐出了这两个字,似烟雾一般萦绕在相拥的两人的心头。
纵使外面烽火缭乱,至少他们仍能守得此方片刻的安宁,不是吗?
“睡着了吗?”
“已经睡下了。”
水刑天轻轻关上水亚心房间的木门,缓步走至燃着微弱油灯下的木椅旁,将双手环绕在刘如瑛的肩膀上。
刘如瑛轻握住水刑天棱骨分明的手指,开口道:“那件事有回音了吗?”
“已经收到回信了,你放心,很快就会有弟子前来处理此事。”
“那就好。”
刘如瑛叹了一口气,两眼出神地望着油灯里一动不动的明亮火焰。
“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失伸,水刑天不禁关心地问。
“没什么,只是一想到这孩子还这么小就要离开我们,我就很舍不得。”
“唉。”水刑天也随着她的话语叹了一口气。
“如瑛,你我早知会有这一天的不是吗?有些使命是从一出生就注定好了的,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让亚心能够尽量减少波折、顺顺利利地完成她的天命。”
“天命……刑天,你告诉我,真有所谓‘天命’一说吗?”
水刑天沉默半饷,开口道:“如瑛,我不能回答你是否真有天命存在这个问题,但我能回答你的是: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这是毋庸置疑的。为此,即使献上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也是——我亦愿为之献出我的一切。”刘如瑛紧闭双眼,沉声说道。
油灯的火焰熄灭了。
寂静的夜晚,唯有月光静静地流淌着,照耀着这个沉睡在黑夜之中的村庄,为之铺上了一层华丽的银装。
日上三竿。
明艳的阳光照在水亚心的脸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嗯……什么时辰了?”
水亚心揉了揉还睁不开的眼睛,迷糊地打量了一番窗外来来往往、忙碌已久的村民们,低头看了看床边的沙漏,霎时吓得立马清醒过来,惊呼道:
“天呐!居然已经午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