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情寂劫》袂上珏

4、重逢与别离

　　“小只儿……你……！”

　　云亚心诧异地看着满地狼藉，正欲责问时，却见小只儿脸上如豆粒般大的泪珠一串一串地落下：

　　“亚心，你不要跟他们走好不好……呜呜……我保证以后一定乖乖地听你的话，再也不跟你对着干了……”

　　“小只儿你在说什么呢？谁要走了？”

　　“呜呜……你还不知道吗？”看着一脸疑惑的云亚心，小只儿抽抽噎噎地继续说道，“……刚刚我路过你家门口时看到两个外乡人正在和你阿娘说着些什么，我好奇凑过去瞧了瞧，才知道原来他们来咱村是要带你走的……”

　　“这怎么可能呢，小只儿你一定是弄错了吧！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外乡人呀！更何况我阿娘阿爹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他们怎么可能让我离开这儿跟两个素未谋面的外乡人走呢！”

　　“是真的！我还哭着求瑛娘不要把你送走，可是瑛娘却很凶地告诉我说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还说，还说如果你跟他们走了后就不会再有人跟我吵架了，我应该开心才对……呜呜……”小只儿气愤地说道，哭得愈加伤心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亚心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提着一颗不安的心面色沉郁地直朝溪边的木屋家奔去。

　　“……亚心，等等我！”

　　见云亚心一下子跑开，小只儿用袖子迅速地擦了擦脸上混杂的鼻涕和眼泪，忙跟了过去。

　　离木屋还有十几步脚的距离时，云亚心顿住了脚步。

　　小只儿说得没错，她远远地就望见两个白衣身影站在自家门口，好像还在和阿娘阿爹说着些什么。

　　“他们大概就是小只儿口中的外乡人了。”云亚心想道。

　　阿娘……她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呢……

　　“阿娘！”

　　云亚心一边喊着一边跑着，待跑至刘如瑛面前，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阿娘，他们是谁？”

　　“亚心，你回来得正好，快来见过这两位贵客！”刘如瑛笑着说道，朝着那两名背对着他们正在商议事情的白影吆呼了一下。

　　“贵客？”

　　听罢云亚心的心里更是生疑，她转过身子带着试探的眼神朝那两位贵客看去，而那两道白影也一同将身子转了过来。

　　竟是他们！不久前才在林子里救了她的那位少年和大哥哥！

　　“——是你！”

　　云亚心和那名白衣男子一同惊呼出声，那白衣少年虽未开口，但眼睛里却同样流露出一股惊异之色。

　　“怎么……难道你们认识？”刘如瑛有些疑惑地问道。

　　“缘分，缘分呐！承儿师弟，没想到你在林子里偶然救下的那个女娃儿竟就是我们此番前来将要带回师门去的小师妹！”

　　白衣少年未理会白衣男子的打趣，只静静地注视着满脸惑色的云亚心。

　　“是这样的瑛姑娘，这事说来也巧……”

　　白衣男子兴致勃勃地将先前林子中的事情简略地跟刘如瑛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我在此替亚心谢过二位了！多亏有二位出手相救，亚心才能平安无事地回来。见你们如此稳重有善心，我也能放心地让亚心随着你们回去了。”

　　“阿娘，你在说些什么啊……亚心不明白。”

　　云亚心有些颤抖地伸手扯了扯刘如瑛的衣摆，两只大眼睛里流露出一股弱小无助的脆弱感。

　　“哦？看这小娃子的样子，姑娘你还没告诉她呢吧。”

　　“是啊，我想着能减少一点伤害是一点；她还小，要是我提前跟她说了她一定很难接受吧。所以与其让她每日哭哭啼啼地瞎担心，还不如什么都别说，让她开开心心地度过在这儿的最后一段日子。”

　　刘如瑛说完，满是心疼地看了云亚心一眼。眼里的温柔如春雨般浸润了云亚心的内心——她还是头一次看到阿娘这么温柔的眼神。

　　“阿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话还未说完，云亚心已经哽咽起来，她的鼻子突然间变得酸酸的，滚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傻孩子，阿娘怎么会不要你呢？”刘如瑛蹲下身将云亚心拥入怀内。

　　“亚心，你爱阿娘吗？”

　　“当然了……我爱阿娘，爱阿爹，爱小只儿，爱村里的每一个人……你们都对我很好，尽管我总是闯祸，总是惹得阿娘不开心……”

　　说到这儿，云亚心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她哽咽着声音哭道：

　　“是不是因为这样，阿娘才要赶我走的？我错了……我错了……阿娘，我保证以后一定乖乖地听你的话，我……我会每天起得早早的去林子里捡柴火，我会像爱护自己的弟弟一样爱护小只儿……我会努力做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的……所以求你们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云亚心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再也绷不住了，她肆意地哭着，任由泪水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亚心，不是你的错……好孩子，是阿娘的心里有个结……这个结存在阿娘的心里好久好久了，阿娘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它解开。”

　　“是什么样的结？亚心能帮阿娘解开吗？”

　　“亚心当然能帮阿娘解开了，而且——是只有你才能解开的结哦！你愿意帮阿娘解开这个结吗？”

　　“亚心愿意！只要是为了阿娘，别说是一个结，就是十个、百个，亚心也要替阿娘解开！”

　　“不愧是阿娘的好孩子。”

　　刘如瑛轻闭着眼睛，遂而睁开，将怀内的水亚心拉出，双手温和有力地搭在水亚心小小的肩膀上，注视着她的眼睛道：

　　“亚心，如果你真的想帮阿娘解开这个结，就跟着这两位白衣公子走吧。”

　　“阿娘……为什么……亚心不明白……”云亚心失落地问道，她似乎还是认定阿娘想要找理由送走她。

　　“亚心，你相信阿娘吗？阿娘从未想过要赶你走，要是有更好的办法，阿娘也绝不会做出今日的决定了。但事已至此——”刘如瑛叹了一口气，“现在你还小，很多事不明白，但阿娘相信日后你一定会明白阿娘现在的良苦用心。”

　　“你是阿娘心中的小太阳，是阿娘生命里唯一坚定的信念。阿娘相信亚心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阿娘……”云亚心的眼角又溢出了泪水。

　　“阿娘会在这里等你回来，待那时，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离了，永远、永远幸福地生活在这个小村庄里。”

　　云亚心睁着朦胧的泪眼看着刘如瑛的眼睛，她虽不明白是什么让阿娘的眼里重新焕发出光彩，也许是阿娘刚才口中所描绘的那幅美好幻卷，那种期冀的感觉就好像一定会实现一样。

　　“我明白了，我跟他们走。”

　　云亚心一字一字小声却有力地说道，仿佛那不是一句话，而是一段承诺，一段誓言。

　　“好好告别了吗？”远远站在一边的白衣男子问道。

　　“嗯。”

　　刘如瑛点点头，用绣有铃铛果的澄黄色布帕仔细地替水亚心擦了擦满是泪痕的脸蛋儿，而后牵着她的小手将她带至那名白衣男子面前。

　　“亚心就拜托你们替我照顾了。”

　　“你放心好了，这娃儿水灵得很，叫谁看了都心里欢喜！我想其他师兄弟们也一定和我们一样，会十分欢迎小师妹的到来的！”白衣男子朗声笑着说道。

　　“走吧。”

　　静默的白衣少年出声道，随后便轻点双脚踏风飘至空中，似随时都会消逝不见一般。

　　“哎哎哎，你别急呀，等我带上小师妹一起！”

　　见少年似乎下一秒就要不见了的态势，白衣男子忙不迭地抱起亚心欲离去。

　　“阿娘，怎么没看见阿爹呢？！”水亚心朝刘如瑛带着稚音喊道，她突然发觉一直都是阿娘在这，却不见阿爹半个人影。

　　“公子等等！”

　　刘如瑛叫住急欲离开的白衣男子，从怀内掏出一个纸黄色的信封连同先前的那张铃铛果手帕一同递给了水亚心。

　　“你阿爹他怕舍不得你，所以未曾前来与你告别。但他把想说的话都写在了这封信里，待你到了那边后再拆开来看吧。”

　　云亚心如视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在半空中向下伸手接过刘如瑛递给她的信封和手帕。

　　“姑娘，都交代完了吧？我们真得走了！”眼见少年的身影已逐渐飘远，白衣男子着急道。

　　刘如瑛点点头，白衣男子这才秉足内力朝空中踏去。

　　“阿娘——！！阿爹——！！”

　　云亚心用尽全力最后喊了一声阿娘和阿爹，她要用最大的声音和她最爱的阿娘、阿爹告别。

　　“亚——心——！！”

　　一声稚嫩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是小只儿！

　　“亚——心，不——要——走！”

　　“小——只——儿！”亚心焦急地拉长声调朝下喊着。

　　她还没和小只儿好好地告别；而小只儿光顾着追赶白衣男子没注意脚下的石块，因而被狠狠地绊了一跤，跌倒在地。

　　望见这一幕，水亚心再一次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小——只——儿！你——要——乖——乖——听——话！阿——爹——和——阿——娘——就——拜——托——你——了！”

　　还有，等我回来——

　　可惜的是还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水亚心便已再也望不见那个地上的小小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