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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选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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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淑在许多人眼中确实是块美玉,只不过最近发生的事,让人发觉梦淑还有点顽玉的特质。
选正妻没有选妃那么繁琐,主要还是看官家的想法,是想为儿子选个当红将门虎女,亦或是顶级文官家的书香娘子?不知大皇子他自己是否有决定权?反正与前两者比较,梦浅私下觉得她家属于芝麻小官,她阿姊最后就是个添头。
哎,她有时候绞尽脑汁地想,为什么她阿姊突然魔障了?昏头了?
反正最近她不怎么热衷出门了,概因一家人之故,她心虚,觉得阿姊有点不自量力。虽然她家声名不大,不会引来太多关注,但她深知人堆堆里从不会少好事之徒。她自己也算是个内敛的好事之徒,会小心肝里悄悄八卦别人家轶事。由此,梦浅讨厌豪放的好事之徒,大嘴巴呱呱叫得恨不得让全天下人知道,实在让人讨厌。
偏偏世间事就是事与愿违的多,繁花时节,怎能缺了小娘子的赏花会?既有一群小娘子,怎能缺了大嘴巴?
五月农人倍忙的时节,韩国夫人下帖邀请闺阁娘子品赏花开动京城的牡丹。魏王府的牡丹品种虽然不能与隋炀帝西苑二百里的易州进贡二十牡丹相比,但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梦浅一眼望去,有飞来红、袁家红、一拂黄、延安黄、白素素……
富丽堂皇的各色花儿随风摇曳,风流潇洒,与园中同样长裙翩然的小娘子相映成辉。魏王府韩国夫人做东,除了邀请梦淑梦浅这样的手帕交,自然还来了不少贵女。
梦淑远远看见父亲口中恃宠弄权赵宰相的两个女儿,愿娘和英娘,军功累累曹节度使的独女,听说两家最近在议亲。还有江节度使家的二娘子,玉瑶也在其中。还有几个小娘子,梦淑不认识。她们皆坐于凉亭内,慢悠悠地摇扇品茶,活色生香。
韩国夫人曾与她闲话过,她夫君的弟弟,官家侄儿,先帝病逝的次子留有两个女儿,官家封了公主,还赐了封号,分别赐婚于曹家和江家,等及笄后成礼。
梦淑想这就是即使嫁入皇家,也不会被人非议飞上枝头变凤凰。看着她们,她才直观地觉得自己贻笑大方了。可若重来,她依旧会执迷。
玉瑶也看见了梦淑和梦浅,便于亭中各位告了礼,款款地走过来。
梦浅凑到梦淑面前咬耳朵:“玉瑶阿姊越来越柔和了。”
有了心仪的郎君吗,女为悦己者容,人之常理。
玉瑶走近,看着梦浅调皮的笑脸,板脸道:“小丫头,是不是背后说我坏话呢?”
“哪有?我在夸你呢。不信,你问我阿姊。”
“看在梦淑阿姊的面上,暂且信你一回。你们这是去哪?”
梦淑笑道:“夫人说今日日头好,让我们去花厅晒太阳,那里再舒适不过了。”
“刚好,在凉亭里吹了会风,觉得有点凉,我们一起去。”
三人相携一起到花厅,发现这里也已聚了七八位小娘子,看来都被吹凉了。梦淑选了一张角落的圆桌,三人落座。丫鬟摆上茶果点心,梦浅看大家都在叽叽喳喳闲聊,便兴致勃勃地观赏她们的簪花。今日大家都跟商量好似的,都没带绢花、绸花类的,都簪了鲜花,牡丹芍药居多,有位小女娘竟然簪了桃花,梦浅还以为桃花都谢尽了,有位小女娘簪了多小粉荷,梦浅以为荷花都还未开呢。梦浅梦淑今日摘的是家中最耐开的越丹。
看完一圈,梦浅感叹:“谁说春花烂漫啊,夏花更是荧煌满眼前哉!”
“噗嗤”一声笑,梦浅敏锐地扭头,是隔壁桌一个穿鹅黄褙子的女孩发出的,梦浅感觉她似在嘲笑,而且就是在嘲笑她。
她向人脉广泛的玉瑶请教:“那是谁啊?我觉得她一直在打量我们?”
玉瑶看一眼那女孩,低声道:“你别理她,她爹在赵宰相面前还算得用,她便仗着这点势不知天高地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当朝宰相,见到比她弱点的都要指点一番,真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玉瑶不屑地撇撇嘴。
结果,这盘菜就是非要到你面前显摆下。大家本是各自低低交谈的,这女孩却突然提高声音道:“你听说了吗,最近大皇子选妃,好不热闹,阿猫阿狗都往上凑,犄角旮旯里出来的都叫不上名的不知多少,都想着一步登天呢,”说着还特意瞟一眼梦淑头上的茶花,更大声道:“这山茶就是山茶,柔美娴雅有余,却也别妄想成为一品九命的牡丹啊。”
说完就挑衅地看着梦淑一桌。此情此景,梦浅忘光了不自量力的心虚,只有想替阿姊出头的冲动。
梦浅刚想回嘴,被洞察先机的梦淑一把按住了。
梦浅一顿,好吧,咱不能心虚地自招。
那鹅黄女孩见梦淑不声不响,特地对着梦淑道:“淑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这下梦淑梦浅倒是惊讶了,第一,她怎么知道梦淑的闺名,她们当时头一回见;第二,她怎么知道她比梦淑大?
玉瑶凑过来给她们俩解惑:“他爹是在礼部任职的。”
原来如此,既然人家这么正面找茬了,梦淑也不避忌了,温温柔柔道:“牡丹自是珍贵无比的,今日我们看到这许多花色,定是洛阳花匠精心嫁接培育多年的心血。我听说南北朝时有一位王爷,醉心牡丹,知晓牡丹不宜放在室内生长,但又怕室外风太大光太强,也怕花匠走来走去折伤了花瓣,特意命人寻了上好的绢纱,将牡丹围在其中,这样即可让其承受自然雨露,又免受风力摧残。可见,开出可心的牡丹多么难得,物以稀为贵,张先生将其位列一品自是相宜。”
梦淑不管她话里的暗讽,就单单只说花。她就不信这姑娘敢在韩国夫人的赏花会上直言一句:“凭你这身份,也想当官家最宠爱的大皇子的正妻,你也配?”
果然,在座的都懵了一下,那姑娘还想说什么,一张嘴便意识到不妥,强行忍下,寻头寻脑想不出合适的,阴着一张脸,还怪吓人。
梦淑她们不去管她,玉瑶提议去看看韩国夫人的小郡王吧。因魏王自尽,官家深感愧疚,所以对魏王几个儿子优待异常。小郡王还小,却是王家阿姊在整个王府中唯一的血亲,梦淑时常来看望,玉瑶也喜爱这个小侄子,二人拉起梦浅欣然前往。
花厅西边竖着架屏风,屏风后有扇窗,窗后大皇子静静地听着刚才的小争执。他无意走到此地,本想立刻掉头走,却听到里头谈到自己,不免驻足。
一身雨过天蓝色的挺括长袍,镶白玉腰带,虽衣饰简单,但大皇子宽肩窄腰,长身玉立,整个人清爽俊朗。
他静静吩咐身边的侍从:“去打听下刚才说话簪越丹的是哪家小娘子?府上总共有哪些人?平素一家子行事如何?”
侍从躬身称喏。
少年郎君转身走出后院,来到前厅,碰上前来接待的大侄子,说完前来的用意就告辞了:“我刚才来得有点急,直接去了你家后院,不想你母亲今日办赏花宴,我就退出来了,此事就不要告诉你母亲了。”
“是。”
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恭敬相送的侄儿,大皇子温言道:“家里有解决不了的事记得传信给我,我们是叔侄,是一家人,理应相互照应。”
话虽如此说,但他想着自己还是多让人看着才好。
这边愤愤的梦浅被梦淑拉着一起往韩国夫人处,梦浅嘟着嘴,“阿姊干嘛拦着我,许她们这么无礼,就不许我回敬她们几句?”
梦淑闲闲一笑:“那不知吾家小妹打算如何回敬?”不待梦浅回答,梦淑又道:“人家如犬吠,你便也如此吗?自毁其状,就为了出一口闲气。”
梦浅垂下脑袋,好吧,她的修为还不够高。不过,她马上又高兴起来,道:“我阿姊真厉害,顾左右而言他,将一团污浊之气打消于无形,不愧是我的阿姊,连王爷养花轶事都知道,阿姊说不定以后能成大家。”
梦淑摇摇头:“我倒没想成为大家,我们终日在闺中,做这些打发时间罢了。此等享乐之事万不可过分沉溺,以免玩物丧志。若我生在寻常百姓家,种什么花呀,那时该一心一意栽种瓜果蔬菜才是。”
“那阿姊要不就开始尝试种瓜果吧,瓜果比花甜!”梦浅真心真意地提议。
梦淑:……
那日大皇子的确是来去匆匆,小娘子们并不知大皇子听了出戏。
所以,当礼部透出消息说上面属意梦淑时,人人只觉得匪夷所思。
待到禾二爷额头触地,恭听圣旨的时候,全家才惶惶地意识到:梦淑被选为大皇子正妃了。
这皇家选儿媳的考量和我等凡夫俗子还真是不一样啊!不知道这是官家圣心独裁还是大皇子自己定的?感觉哪种都不太可能。不管如何,禾二爷知道他家只能准备将女儿嫁入宫中了。
沸反盈天,鸡飞狗跳的一天结束,禾二爷虽然困倦,却毫无睡意,坐在炕上一动不动,眼睛不知盯着哪里想事情。
罗氏端了一杯水递给禾二爷,有气无力道:“官人别想了,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想的?咱们又不能抗旨。”
禾二爷没立马接话,罗氏听着外面枝叶飒飒声,以为禾二爷不打算回话的时候,禾二爷缓慢出腔:“还记得先帝龙御归天那年,新帝登基,离春节还有几天的时候,官家突然宣布是岁改元。”
罗氏毕竟也是读过史书的,知道禾二爷说什么,接话道:“新君一般都是次年改元的。”
“是啊,事莫大于正位,礼莫盛于改元,兹事体大。不过几代乱世,其事无法而不合于理者多,皆不足道。当时这天下算刚刚大定,人材粗疏,武将居多,也没人对这是岁改元有微词。这事在朝上就这么静静地过了。但我每每想起此事,心里就发寒。”
罗氏奇道:“官人发寒什么?”
“先人为何会传下逾年改元的规矩,说到底就是一个礼字,这里面终归是对逝去先皇的追思之情,对先皇功绩的尊重之道。满朝文武忘记了规矩我不吃惊,可我却心惊官家的薄情,先帝对这个弟弟可谓悉心栽培,末了官家却浑似忘了这些情义,连几天都不愿意等,在兄长去世的当年改元,哎……”禾二爷长长叹气。
“父亲在世时,时常与我们说前朝之事,周世祖被迫举兵之际,隐帝残暴,将世祖留京的两个儿子和世宗的三个儿子尽皆杀害,至此世祖皇帝无亲儿。等世祖皇帝登基,一心扑在政务上,并未广纳后宫,固执于子嗣之事。”
罗氏叹息道:“世祖皇帝那时已将近五十,受此打击,不怪登基三年就过世了。”
“是啊,当时除世祖原配妻子之侄愿意过继到世祖名下,其他近亲的侄孙皆不愿意。世祖与发妻情深义重,便一心一意为世宗铺路了,临终前还交代好众大臣,至此世宗皇帝也名正言顺地推行国政。若是世宗三个儿子没有被隐帝所杀,世宗英年早逝时,也不会只能传位于一幼子。”
夜深人静,罗氏也大起胆子附和:“若真这样,这天下还是姓郭的。”
“若是郭家还在,淑儿是被选入郭家为媳,我倒也不会这么担心。父亲为何那般念着世祖世宗皇帝,一方面是提携之恩,另一方面觉得他们是念情之人。世宗皇帝登基,从未改元,一直沿用至他病逝。”
“天家自古就无情,瞧官家登基后,先帝两子出的事,不知他对自己的亲子又能如何?”
“官人是不是想太多了?虎毒不食子。退一万步说,如果先帝两子的死真的和官家有关,那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这对淑儿来说不是坏事。”
“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