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傻逼落网了》八点冲鸭

14、书店

　　西餐厅的生意还不错，一到饭点几乎都满座，本来周言轻六点就可以下班，但是今天人手忙不过来就多留了一个小时。

　　西餐厅对面有一家不算小的老式书店，在附近一众琳琅满目的商铺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门口则放着一辆有些破的绿色横杆单车，后座绑着几本发黄陈旧的书。

　　书店卖的是二手的书，平日里总有些附近的学生喜欢站在门口前摆书的摊子旁看漫画，一看就是看一两个小时。

　　店家也不赶，悠哉的打开他那台新进的苹果电脑看戏曲，看的高兴还会跟着拉起二胡。

　　周言轻有时候也会去那里买上一两本书，主要也是便宜，一本不到十块钱。

　　书店门口有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本“爆笑校园”的搞笑漫画，那本漫画周言轻看过，高中那会在他们班上传的很火，现在再看，很多梗已经笑不出来了。

　　那小男孩估计也是没get到笑点，所以翻了不到两页，又换了另一本关于“盗墓”题材的漫画看的津津有味。

　　书店的老板叫李伟明，认识的人亲切点的会喊他一声明叔，长着一副富态横生的模样，鼻梁挎着那幅花了镜片的金框眼镜，见到认识的人总喜欢夸自家孩子几句。

　　“我家孩子可懂事了，叫我把店关了跟他住一块，以后儿媳妇伺候我跟他妈，这哪能呢，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哪能天天跟人家挤一屋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让人家姑娘多尴尬啊，最后没倔的过我这驴脾气就给我买了台什么爱风电脑，就是这台，说没事可以跟他们视频，你说我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闲的慌，哈哈哈，你要是平时想看什么来我这，我这可专门接了个wifi，连爱奇艺的会员我孩子都买了。”

　　李伟明侃侃而谈，嘴角都快裂到耳缝后。

　　“再过两天就到你六十五的生辰，明仔他有说要回来帮你庆生吗？”

　　李伟明一听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孩子忙，就是不来，我也不怪他，生辰而已，又不是葬礼，非出席不可。”

　　周言轻走进店里，李伟明正拉着他那把拉了十几年的二胡。

　　乐声带着几分哀怨，说实话，这要是再晚一点听到，没准能把人吓出心脏病。

　　书店这个时候没什么人，也就外头蹭书的几个初中生还在逗留，老板见了周言轻，只是点了个头要他随意就没再搭理他。

　　书店分里外两室，说是里室，其实不到二十平，角落各处用木条架了几个置书架，成堆的书籍磊的小山一样高，还压坏了几处。

　　书很多，也很乱，好在老板多少还是有分类，所以要找起来也不是很难，就是可能得废点体力，因为很有可能你要找的书就压在最底下。

　　周言轻要找的是一本叫“有机波谱学谱图解析”的书，他知道老板喜欢把这类书放在里室，所以想也没想直接走了进去。

　　里室的灯是暖白色的，缺了一角的灯罩挂着一只婴儿拳头大的蜘蛛。

　　背对着门口，穿着毛呢大衣的男人正准备将压在高架最底下的那本书抽出来。

　　只是书架实在太旧，吱呀一声响，书籍散落的到处都是。

　　“张医生？”

　　被书淹没的男人艰难的抬起头，正是张有晏：“阿轻，你怎么在这？”

　　日光灯引来飞蛾绕着飞，电流滋啦一声，那盏灯忽明忽暗，叫经过的李伟明一巴掌拍在灯罩上才彻底的亮了起来。

　　李伟明不情不愿的从柜子里拿出了医药箱：“叫你帮我整理书你倒是整理的干脆。”

　　张有晏的额头被蹭破了皮，他说：“明叔，你也该重新买些书架，你那几个都发霉了，哪回真砸伤了人怎么办，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啊！”

　　“重新买不用花钱啊，光是雇你我老本都要花光了。”李伟明拿了红药水给周言轻，示意他帮张有晏上药：“你要是真担心我，就赶紧把那几个被你压坏的书架给我修好。”

　　李伟明说骂了几句就出去外面继续守店，周言轻从棉签盒里抽了一根出来，沾着红色的药水擦在张有晏受了伤的额头。

　　周言轻生有一双无辜的小鹿眼，五官单个看会觉得只是一般，但凑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清秀，不是特别惊艳但绝对属于耐看性。

　　只是可惜，那幅占了半张脸的黑框眼镜拉低了颜值，再加上他服装上有意无意的遮掩还有无处不在的阴沉感，不去细品，很难看得出他本来的样子。

　　张有晏若有所思的看着周言轻替他上药，嘴角边沾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

　　“头低一点。”周言轻嫌弃对方太高，嘴角耸拉着。

　　张有晏高对方一个头，见周言轻就跟见小朋友一样，于是情不自禁按住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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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压的弯下了头的周言轻：“我叫你低又不是叫你压我。”

　　张有晏取笑道：“阿轻，你好像高中以后就真的没有再长高过，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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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用可爱来形容一个男孩子，除非你是他老公。

　　周言轻没好气的拍开头上压着的手，红药水塞给对方，他气鼓鼓的到里室继续找书。

　　张有晏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周言轻正蹲在一些封面有些发黄的书籍面前费力的找他要的那本书，张有晏也蹲了过去：“你找什么书？我帮你。”

　　周言轻报了书名给他。

　　“有机什么解析？”

　　“有机波谱学谱图解析。”

　　“波谱什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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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我自己找。”

　　“哈哈哈，跟你开玩笑，有机波谱学谱图解析，我好像刚刚在哪里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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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有晏说着走到了角落的一个书架上找，他刚刚整理的时候好像在这附近看到过。

　　外面传来李伟明拉二胡的声音，周言轻突然问：“你怎么跟这家老板认识的？”

　　张有晏沉默了一会，拿了几本书边查看书名边说：“病人的隐私医生有责任要保密，不过偏偏我是个没有责任感的医生。”

　　灯光打在李伟明的身上，他半眯着眼拉动手里的二胡，曲出一首“二泉映月”。

　　周言轻恍惚在他身上看到了独居老人的孤寂，张有晏朝李伟明的方向扬了一下头：“抑郁不是年轻人才会得的病，老年人的致死率才是最高。”

　　周言轻看着他，张有晏又说：“很多老年人不觉得这是个病，也不舍得花钱，觉得扛着扛着就能过了，但没几个能真的扛的下来，就是意识到自己真的得病了，也有很多羞于开口隐瞒病情，拖到最后没有办法才来治疗，但往往到了这个阶段的都是重度患者，我们作为医生只能尽量疏导，但是药物的治疗只是治标不治本，主要还是得靠他家里人的照顾。”

　　远处喇叭按响，吵杂的哔声盖住了二胡的琴声，张有晏沉下了脸，他说：“我们国家每年自杀的老年人里就有50%-70%是因为患了抑郁。”

　　说到这，张有晏正好在将近两米高的书架上找到了周言轻要的那本书：“啊，在这！”

　　书架太高，周言轻就是垫着脚也未必能看到，从对方手里接过，他小声的道了声谢。

　　大手罩在他头上轻轻一揉，张有晏说：“阿轻，还记得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看病的时候吗？”

　　周言轻点了个头，那时候的他绝望的无路可走，父亲的离世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张有晏是他在绝境里抓到的唯一一块浮板。

　　“记得。”周言轻说。

　　张有晏的目光透过周言轻落在了李伟明那头染了岁月的白发上，他说：“明叔他啊可倔了，但找我的那一天他哭了，让我想到了你。”

　　磨砂的玻璃贴将张有晏的办公室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他的办公桌上放着几份资料跟病历，上面的照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双小鹿眼格外的好看，嘴角洋溢的笑容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跟天真。

　　病历本摊开，上面洋洋洒洒的写着对方的病史还有过往“自杀未遂”“校园暴力”“中度焦虑”“过失伤人”。

　　每一件都跟对方贴在上面的照片十分不符。

　　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打开，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助理领着那份病历的主人公走了进来。

　　少年惶恐不安，他艰难的说：“张医生，帮帮我，我不想杀人，我想活下去！”

　　买单的时候，李伟明已经把他那把二胡收了起来，桌面上的电脑开着，但打开的页面只有微信，没有人找，那个页面就这么一直挂在那。

　　李伟明拿了个黑色的塑料袋给周言轻，示意他自己装，张有晏在旁边说：“明叔，你这个星期要是再不来医院，我可就把明仔找来了，到时候你就不要怪我多管闲事了。”

　　李伟明生气的说：“孩子忙，你不要找他，这个星期是吧，我会过去的。”

　　“我就再信你一回，你要是这次再不来，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知道，知道啦，哪有做医生做的像你这么烦人的。”

　　“配合医生是病人的本职，你说是吧，阿轻。”

　　这话是张有晏故意说给周言轻听的，周言轻只能顺着他的话点了个头。

　　李伟明嘴里骂骂咧咧，但还是听话的保证他周末一定会过去，还要张有晏也保证绝对不把他生病这件事告诉给他儿子听。

　　张有晏说：“药物的治疗是保守的，家人的关心才是最重要的，明叔，明仔他有权知道你生病了。”

　　李伟明摇头叹息：“我已经够对不起他们母子两了，没有资格让他再来照顾我，更何况欣欣她妈前两天把腿摔折了，这阵子光是照顾那老太太就够忙了，我呀，有手有脚，能自己去瞧病，何况我的医生不是你吗，我还怕治不好？”

　　“抑郁不是平常的病，就是医生再有能力，也无法填补病人心里的空缺。”张有晏正色说：“明叔，我希望你明白，这个病也是会要你命的。”

　　“我心里有数。”李伟明说：“这是我活该，我受着就是。”

　　“明叔……”

　　门口有人进来，李伟明挥手赶人：“别耽误我赚钱，赶紧滚蛋！你这不良医生。”

　　这已经不是张有晏第一次劝他，但李伟明倔的怎么推都不肯往前一步。

　　回去路上，张有晏说他开了车可以顺带载周言轻过去。

　　周言轻没有理由拒绝便上了他的车，路上他偶尔讲了几句李伟明的故事。

　　七零八落就大概凑出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