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四十四年、女子高校自焚案件》世木枼

19、昭和四十四年

　　微凉的手迟疑般的摸了摸的脸颊，“小茉莉？”来人的声音透着一股不确定。
　　你缓慢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前的是风间日和，她的手里还拿着便当。
　　“日和...姐姐。”你看见对方本该是欣喜的，可是昨天也是你在争执之中将红推下栏杆，随即又心虚的垂下眼眸，眼皮不安的颤抖着。
　　你枉费虚虚张口，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此时，许久没进食的肚子打破僵局。“咕噜噜。”
　　红晕一下子上了脸颊，“对，对不起。”你捂住肚子道歉。
　　日和将打开的便当放到你的面前：“没事...我是说，不介意的话，请吃一点吧？”
　　她连用筷子一起地给了你：“你不吃的话，待会我也要丢掉，还是麻烦你替我解决了吧？”对方善解人意又温柔的笑容，令你无法拒绝。
　　“嗯...”你接过便当，很饥饿地进食着，可以说是狼吞虎咽。眼泪顺着流下，你连忙将头垂下，慌张地擦拭在衣领里。“谢谢...”
　　你哽咽的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回忆你短暂的人生里，虽然遭遇了种种不幸，但是却遇见了很好的人。以前是枝里香一家是，现在又得到了小红家里人的善待。
　　可是你却....
　　你却一直辜负她们的期待。
　　不管是拒绝上庭时小泽太太温柔又失望的目光，还是妈妈复杂的掺杂着恨的爱里，亦或是现在一一
　　此时此刻被被害者的家里人所救助，如何不能够令你感到羞愧。
　　你失声痛哭：“对...对不起...”已经分不清是在向谁道歉了。
　　背上轻轻拍打的手，令你更加坠入深渊。你知道，那是你永世无法超脱的阿鼻地狱。
　　你什么都讲不出口，只能将脸埋在胸前，连同空了的盒饭一起。“对不起...”
　　日和坐在你旁边，什么也不说，只是把她的围巾给了你，很漂亮的系成了一个蝴蝶结的形状。
　　“没关系，一切会过去的。”日和开口，惆怅地凝望着什么，轻飘飘地说出安慰的话。“都过去了。”重复着这句话，好似决定了什么一般，连涣散无光的眼神也重新凝聚了起来。变成了最开始你见到她的样子。
　　你恍惚间，看见了星辰坠落。这种景色，通常被叫做『流星』。
　　你小心翼翼的呼唤：“日和姐姐。”
　　日和有些慢半拍的缓缓转过头，好一会才看向你。“怎么啦？”她扯着微笑，就好像一个病了许久的人竭力证明自己无恙。
　　“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用尽了你一生的勇气，说出了那些话。
　　...
　　“请你今天放学的时候和保安室的德村叔叔说今晚不用等圣诞祭的我们了，我们会睡在这里，一直排练到结束。”
　　说到“结束”的时候，茉莉的脸色也变得像天气一样阴沉沉的了。
　　不过，你也只是照着对方的话，和保安室的大叔这么讲了。
　　“啊，真是努力，不过也是啊，发生了这些事之后，果然还是喜庆一点。”德村的脸上挂着笑容，提起别人不幸的时候完全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有里君是吧，昨天那个有里从台上坠下来，啧啧啧，血把那块地都染红...”
　　“不好意思，我要归家了。”
　　你不礼貌的打断他的话，不想听这种废话下去。
　　德村闻言，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他用手挠挠头发。像是解释一般：
　　“虽然你这么讲了，但是我还是得待到六点才行，不过好在今晚不用睡这里了....”
　　你忍无可忍的再次打断他的话“请快点开门吧。”
　　穿过包围着防盗装置的大门，你头也不回的朝山上的住宅走去。
　　“呃...慢走。”
　　落在身后的是逐渐变小，但仍然充斥着压抑感的学校。
　　继枝里香自杀案之后，经常有记者夜晚翻墙进女校，连设立的巡逻的保安都没用。学校只好在围墙上绑上了尖锐的铁荆棘。
　　前几个星期还能常常听见入侵者被刺破手掌的呼痛声。
　　大家已经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了。
　　‘坏掉了。’
　　‘坏掉了，大家都。’
　　没有围巾的脖子上，冷风直直吹入衣领，可是内心此刻居然被严寒如刀般的朔风还要来得寒冷。
　　经过教堂时，你进入了赎罪室。
　　“我有罪。”
　　“神会原谅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
　　很晚，你才回到了有里宅。你熟练的从偏门走去回廊，再回到你自己的房间里。
　　你脱下自己的衣裳，一层一层地披上了正式的和服。那是一件蓝白地色的振袖，是今年夏日祭时和你橘色的红栖夜对应的颜色，下面的花纹是一致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取下系带，轻轻唱着诗词。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带子滑过房梁来到你的面前，你同样打了个蝴蝶结，一如白日时的漂亮。
　　你将自己交付给了眼前的死结。“桃之夭..”
　　未能完成的话，就如同你的宿命。

　　夜晚，女子高校处冒出滚滚浓烟。

　　“救命！救命！”
　　舞台上，被点燃的大帏账连带顶上的木头一起掉落
　　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响彻贯/、穿。
　　你已经做完了一切。
　　两侧的玻璃天窗盖上了，虽然没有上锁。
　　两道出口的门，一个在前左，一个在右后。
　　右后的大门正在你身后，而你的身后早已被撒了一地水煤油，就着木制木板迅速燃烧。
　　至于前左的门，由于实在太冷，室内烧炭的炉子被你移到了门把锁的位置。
　　台上的表演都已经快要收工了，烧了几个小时的铁门当然滚烫。
　　烧久了，这些劣质的取暖手段，冒出了浓浓黑烟，不过你已适应。
　　你惬意的趴着，受伤的身体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好温暖啊。
　　好温柔啊。
　　在温泉旅馆里，
　　“不行哦茉莉，要先洗干净身体才可以进入温泉。”
　　“好一一”
　　年幼的你，在妈妈的指导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泡进了温泉里。
　　被不可思议的温度包围着，令你的眼里并出如同萤火虫一样的幸福光芒。
　　“温泉！喜欢！最喜欢妈妈！”
　　那时候的你并不懂母亲的反常，只知道...从那之后，人生就从清贫进入了痛苦的地狱中。
　　...
　　手边垂下了透明的丝线。
　　就像蜘蛛吐出的丝一样，滑滑黏黏的。
　　你顺着垂下的蛛丝，朝上望去...被惊呆了。
　　如果说你现在人间炼狱里，那么上面盛放的莲花池就如同极乐世界。
　　有你最熟悉的面孔，甚至是小时候还在无知无觉，幸福快乐的时光。
　　恍惚间，蛛丝晃了晃，调皮的朝你的脸颊而去，很亲昵的蹭蹭，让你想起了以前小玉小姐在你脚边撒娇的喵喵叫。
　　你顺着蛛丝望去，惊叫：“小..小枝？”
　　少女怀里抱着小猫，一旁有一只黑猫正舔着爪子。
　　她向你微笑，用手轻柔地连同小猫的爪子一起朝你挥手。
　　你抓了蛛丝，它轻飘飘的，又黏黏的令你想起一些男人。
　　『快、』『上、』『来。』
　　池上的少女依靠在她母亲怀里，对你如是说道。
　　你激动到热泪盈眶，想都不想就拖着蛛丝朝上而去，连你曾经最讨厌的触感也不在意了。
　　你哼哧哼哧地往上爬，直到力竭。面前人越来越近的脸庞使你越发喜悦，似乎一切都变好了。
　　假如你不曾向下看去。
　　就连烧焦的死尸也攀附着蛛丝，像你一样。
　　你心中清明，你和底下攀爬的人也无甚区别。
　　再朝上看去，那确实是极乐世界，一片祥和。只是对你来说...
　　于你而言就如同 『无间地狱』。
　　你泪眼婆娑，不管少女的挽留，张嘴咬碎了蛛丝。
　　原本坚韧的蛛丝，在你口中被轻松咬断。
　　沉沉坠下，不知道如今的你是否与有里红感同身受。
　　...
　　有几个学生逃了出来，但更多的永远留在了礼堂中。
　　完全漆黑的夜晚，连月光也没有。
　　她们三五人慌不择路朝着校门跑去。昏暗的微弱萤火在黑暗中引导了方向，正是安保室。
　　她们就像找到了水的鱼，拼命拍打着保安室的玻璃门。
　　其中一人呼吸仓促，再也坚持不住支撑身体，只能任由它跌落。她嘴唇发紫，身体厥冷，是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也就是所谓的煤气中毒。
　　余下几个幸运儿摸黑来到了大门上，可是已经上锁的门怎么可能被轻易打开捏。
　　“救命！有没有人！”
　　此起彼伏的呼救声逐渐微弱。
　　在寒冷的冬日夜晚，她们已经没有体力了。
　　“不行...没有人经过这里了。”
　　“听我说...，我们踩着背，从大门翻过去找人吧。下条街的老板我认识，他们就住在里面，我们很快就能得救的。“长谷川她说着自己也没底的话，强装镇定。“良子，你过来拖着我们，把我朝外面推。你们两个交叠让我上去。“
　　女生们颇有微词，正要说些什么：“我..”
　　却被长谷川打断：“这种时候就不要内讧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女士们就朝着她吩咐就做。
　　另一个女士留了心眼，叫良子过来她这边。
　　等到了助力的时候，女士拉扯着长谷川，试图两人都接力出去。
　　事到如今，长谷川已经知道旁边拽着她的女生不会放手，只好开口让她先帮自己出去，再回头拉她。
　　女生嘴上答应着，暗地里却不以为然。
　　等到再一次发力的时候，女生果然又拽住了长谷川。
　　只听见噗嗤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接着，就像下雨一样的滴下了液体。粘稠的，不像清透的雨水。
　　“怎么啦？你们出去了吗？”
　　没有回应，良子和剩下的女生一起想到了不好的事。
　　“不会是...不会是血吧？”
　　“啊！！！我想起来了！门上有立荆棘！”
　　两人的下场不言而喻。
　　尖锐的叫声，响彻了良子的耳膜，也不知道里面的尖叫是不是也有她的一份。
　　两个人摸索着回到保安室。
　　女生被一个东西绊倒了：“什么东西啊？刚刚明明没有的吧...”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就摸到了冰冷又柔软的身体上：“！”她先是一惊，后来意识到是刚刚昏倒保安室的女学生。“由美！是由美吗？”
　　在微弱的光下，女学生早已经失去了体温的尸体展示在两人面前。
　　“啊！她她她...”她死了。
　　女生再也承受不住，昏死过去了。
　　良子一个人也无能为力，她自己找了个背风的角落里，便靠在了那里。
　　自从清水茉莉被庇护后，被霸凌的人就变成良子了。经常以朋友的名义要求，理所当然的照顾着她们。
　　冷，还是冷。
　　最后，良子扒掉了她们的衣服还是冷。
　　越烧越旺的大礼堂在凌晨才被发现，除却被烧死了，还有门口两具女尸，剩下的有不少是被冻死的。
　　幸存者很少，良子是其中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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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