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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是摘星,不是坠星 ...

  •   帐篷外,不知道是谁包揽了歌单,营地音响里,接连传出的全是绚烂又轻快的曲风。

      疏阔冷冽的寒风被蓬布拦下,外面热情洋溢的音乐声却清晰无比地传入耳畔。

      帐篷内明亮的灯,照出两个影子,微微间错着,叠落在地上。

      在看完姜忆寒和程祈的聊天内容后,姜沂脑子里瞬间闪过了很多画面。

      原来从她发现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而很刻意地去回想每一年、每一月发生过什么开始。

      那些在回忆之中得来的结果,就已经提醒过她了。

      为什么那些不是清晰中又间杂着更多渐变或模糊画面记忆,而是断片一样彻底空白的记忆片段?

      或许,那的确不是她以为的——自己潜意识里对于不愉快的回避。

      也不是大脑的防御机制。

      而是真真切切的空白和缺失。

      姜沂抬头,眉眼微松,认真而清晰的望向男生,指尖抚着杯壁,唇微抿,神色平和。

      顿了顿,她才落下轻叹,也终于重新开了口:“我依旧要自己先查一遍。”

      她不是全然不相信姜忆寒或者男生的说辞。

      何况,即便她选择不相信眼前的男生,但也没理由不相信姜忆寒这个亲堂哥。

      按自家大哥的作风,没理由特意浪费时间瞎扯一通。

      可正因如此,她才不能始终被亲人的爱,无条件裹挟着、包容着,只做一个永远被护在亲人羽翼下,被兜底,被照顾的姜家姜沂。

      自己的问题,就该由自己先想办法弄清楚、搞明白,而不是总期望于旁人能代为揽下。

      没有什么是不该去直面的。

      自渡者,方不弃。

      这是爷爷教给她的,不是教给女孩姜沂,不是教给孙女姜沂,也不是教给姜家姜沂,而只是教给——姜沂。

      此刻,当挥之不去的怀疑落定,当逻辑里缺失的重要扣环被合理接上,姜沂也终于有了种拨云散雾的轻快释然感。

      听到意料之中的应答,程祈神色未变,只是同样认真地注视着对面的女孩。

      白皙清瘦的腕骨微抬,男生眸光注视着,伸手将刚刚盛好的汤盅轻推过去:“温度应该刚好,试试?”

      姜沂倒也没有半分不自在,反而欣然接过,低头尝了尝:“这份是让人加了甘蔗汁的,是不错。”

      “你也尝尝?”

      姜沂示意着,大有一种我可通知你该动筷用餐了的意思。

      程祈见状,眸底笑意浅落,眼角轻牵,倒是一副依言照办的模样。

      只是俩人间的这顿饭,依旧和之前几次一样。

      男生一边顺手将从烤串上取下的食物递给姜沂,一边自己也在照常用餐。

      整个过程,熟练又自如。既没显得刻意照顾,过分干预对方,也不会让外人觉得男生因为要在用餐时刻意照顾人而委屈了自己。

      以至于,当锅中大半的羊肉都尽数被姜沂吃下后,她才后知后觉,男生刚刚似乎并没有正经吃上太多口。

      察觉到这一点后,姜沂愣了愣,轻轻拧眉。

      可是,她为什么会如此习惯于男生在用餐时的照顾?

      答案也在那些全然空白的记忆片段里么?

      姜沂思绪几翻,眸光微抬,但在放下筷后,却不按套路出牌地问出了另一个内容:“可我哥好像……是让你别告诉我来着?”

      女孩清冽的嗓音微微上扬,神情却无辜又无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明亮的灯光下,男生深邃惊绝的轮廓被悉数勾勒出来。

      姜沂支着下巴,指尖轻点,眉眼弯弯,眸底笑意真诚,却也顽劣。

      女孩冷白的锁骨之间,垂着的玉坠清透而莹润。

      程祈眸光微落,几不可察地收回视线,对于女孩故意为之的打趣刁难,习以为常地尽数接下。

      男生将目光望过来,低缓的嗓音淡淡响起:“可你是姜沂,不是么?”

      可你是姜沂。

      是不会畏惧,不会退缩,不会愿意永远被人护在羽翼下的姜沂。

      等来一个同样不按套路出牌的答案,姜沂怔了半瞬,旋即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所以呢?”

      是姜沂又怎么了呢?

      “你果真要听吗?”程祈淡笑,抬眼,字字清晰。

      想起男生惯常的说话方式,姜沂瞬间领会到了深意,忙收住了话茬,覆上男生放在桌上的手。

      “倒也不用。”姜沂迅速截断了程祈还未说出的话,指尖轻握上男生分明的腕骨,眉梢微扬。

      她脸皮是不薄,但也实在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听男生若无旁人地冒出些惊世之语一样的夸赞。

      她是自恋,不是自满。

      男生的手掌白皙宽大,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却也明显看得出,是成年男人的手。女孩手掌并不算小,只是手型偏修长,配上清瘦的手指,就显得格外清冷端秀。

      腕间肌肤相贴,倒像是女孩的手在被男生反握着。

      被突如其来的温热触到腕间肌肤,程祈指尖微顿,垂眼看向女孩下意识握上自己腕骨的动作,眸色平和,却已是又将心底快要困不住的贪妄,又压了回去。

      这种来自女孩下意识的靠近动作,远比听到女孩讲一百句随手捻来的情话,要容易让人上瘾得多。

      “而且,我并没有应承他的要求。”男生眼角轻牵,眸底划过笑意,抬手示意着女孩扣握住自己腕骨的动作。

      姜沂见状会意,才发现自己握上的是男生举筷的那只手,讪然收回动作:“你继续用。”

      温热触感撤离的一瞬间,程祈神色轻敛,心底无声轻叹。

      姜沂并没有注意到男生的变化,只是想了想自己刚才的确没注意到男生的行为,又回忆了下虞衡这个狗头军师给她整理的恋爱法则,便伸手将刚刚烤盘里的食物递了过去:“这些我还没动过,你也尝尝?”

      女孩的用餐习惯很好,虽然吃得并不慢,但也不会显得急躁,夹住菜的瞬间,即便不是自己不喜欢的,也不会再放回去。

      因此这份盘子里的食物,的确是半分没动过。

      而由于餐桌的自动加热功能,也使得这份烤盘里的食物,除去没了那份刚出炉时候的炙烤火气外,依旧散发着独属于烧烤的诱人香味。

      “那盘烤蘑菇,可以递我一下么?”姜沂的确吃得差不多了,但感觉如果把对方晾在这里一个人继续吃,又显得不太妥当。

      于是,在她用目光巡视了一圈后,只觉得用那盘烤蘑菇来凑时间还不错。

      程祈闻言,无声意会,只是很轻地溢出一声笑。

      姜沂:?

      程祈眼角轻牵,眸光垂落地笑着,兀自将那盘蘑菇递过去,却只将姜沂递来的那一盘放在了二人中间,动作停下。

      他轻轻抬眸,眉眼疏阔,深邃的五官之上,笑意不改:“首先一点,我要承认,从我的利益角度出发,我的确有希望过,你可以想起来。”

      “我不否认这一点卑劣的心思。”

      男生的嗓音淡沉而沉稳,字字清晰。

      “但姜沂——”

      男生嗓音清淡,不疾不徐地开口:“我的利益,永远只会屈从于你的利益之下。”

      程祈眸光浅浅,神色间淡漠散去:“这点,你可能只想听当下这一次,也可能在今后会听很多次。但不论哪次,我答案始终不变。”

      灯下,男生凌厉深邃的轮廓被暖调的光描摹出几分温和的清隽,挺立的眉骨下,那双眼尾淡挑的长眸,竟多了些许沉静如墨的风致。

      是安和静落如山风间那一点的静谧月色,亦是冬至阳生那一瞬的青云初霁。

      姜沂心神微滞,眸光轻顿。

      “所以,不用迁就,也不必改变。”程祈嗓音轻落,眸色认真。

      他的确会欣喜于女孩对他的考虑,但显然那是需要她去适应,去迁就,去改变的。

      而姜沂,不需要这样模仿着旁人去改变。

      姜沂,永远只会是姜沂。

      话落间,男生腕骨微抬,手间动作轻转,行云流水间,一杯用于饭后的清口茶,已经被端放在姜沂面前。

      他和她之间,如果只需要一个人学着去改变、去迁就。那这个人,应该是他。

      他不懂那些高门圈子之间的往来门道,那便去学。

      他不懂那些人的茶酒趣好,那便也去学。

      不知道她将来会去哪个国家驻外,那就尽可能多地再学上一种又一种语言。

      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他去适应,去学,去改变。

      摘星是该伸手去探,再小心仔细捧至前。

      不是伸手拽下,而后欣然地任其坠落。

      ……

      姜沂眸光轻垂,逐渐回定心神,但全程身形却始终未动半分,或者说又是潜藏在记忆里的那份下意识,让她没有拒绝男生这一番落得坦然又重得沉甸甸的心意。

      姜沂微微抬头,耳发轻轻从颊侧划落,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圆润杏眼之下,是一张夺目张扬的脸。

      她一直都知道,看不惯姜家却又不得不敬着姜家的人,有很多。

      但却是从当年爷爷病重时,父伯看似久迁无望起,她才发现,病房外除了感念旧情师恩的叔伯阿姨,原来还有那么一群人是在如附骨之疽一般地等。

      等什么呢?

      在那些人掩面假忧的瞬间,她看清了那些人眼里藏着的情绪,是惧怕、敬畏和兴奋。

      原来……是在等着发讣告,等着树倒猢狲散。

      等着京城姜家这四个字,彻底土崩瓦解。

      等着分食落鲸,等着轮压旧史,又涂新篇,抹去余功。

      原来对他们来说——一个人的离开,不是新篇的开始。

      只有彻底的死亡,才是他们庆功宴真正的开始。

      功之一字呐……原是可以让人这样趋之如骛。

      那应该是她第一次对人性有了这样清晰的认知。

      于是在那些人第二次上门探望时,她还不等大伯出面劝退,就已经找人先给那些人尽数泼上了一身腥臭的淤泥。

      她就在旁边站着,静静地看着数着、数着、算着。

      这也是她在那个圈子里恶名又远扬一次的原因之一。

      而对于那些仗着姜家平日讲理讲情讲脸,干脆不做遮掩,明里暗里嚼舌根说是她太过嚣张跋扈,才没有给自家爷爷积福报的人家。

      则是由大哥姜忆寒,亲自带着她一家一家去砸的场子。

      但姜家人,向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所以仇怨要报,理也要赔。但只要是姜家人没做错的事,歉却是绝不会道的。

      因此,虽然事后大哥和她一起把攒了多年的零花钱赔了个精光,大哥还被单独训着禁了大半年的足,但那些人也只得生生咽下了这个被别家小辈打上门砸落脸面的哑巴亏。

      不过自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任意妄为过。

      因为当她陪着大哥在静室里,看着墙壁上爷爷写的那副铁画银钩的字时,渐渐开始清醒又残忍地明白,从前她能只做姜沂,不过是别人在敬、在畏、在求用姜家。

      不过是平日里惹事后,由家中长辈高高抬起,又轻轻落下地护着、纵着。

      无论她多么想改变这一点,但都抹不去姜沂这两个字上关于姜家的烙印。

      所以,后来有以为她转了性子的,有以为她被姜家彻底送走养伤的。但无论是哪种说辞,那些人都无一不在庆幸一件事,那便是——姜家那个最耍横最混不吝的那个小霸王终于销声匿迹了。

      这样的转变,她一直演得很好,好到家里人都以为她是被爷爷的去世和赛中突伤的事,刺激到变了性子。

      但原来,演得还是不够好。

      姜沂眸光轻滞。

      不过沉默几息后,她却并没有对程祈的言语多做表述。

      好听的话,她听过太多。或许会生感触,但绝不是感动。

      何况,她也要承认,对于这样听着就让人心生欢喜又沉甸甸的心意,她尚还不知道该怎样给出适宜的回应。

      无论是今后这个词,还是永远这个词,对她来说都太过遥远。

      于是她笑了笑,指腹感受着杯壁的余温,清醒地问出了另一句话:“所以回忆对你是有益的?”

      “那我对你做了什么?”姜沂眉梢微动。

      语带打趣,嗓音温和落下,仿佛不是来自于一个察觉到记忆莫名消失的当事人,而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此时,姜沂倒是又一次感谢起自己那些枯燥却并不虚度的少年时光来,让自己在得知这种消息后,还可以既来之则安之,清醒着作出判断。

      没有人比她了解自己,所以记忆消失,不代表脾性会改变或者消失。那么,依她的性子,那一定是,她对男生做过什么。

      可是无论怎么算,那时候她未成年,怎么也不会太出格。

      何况,看男生一副对情侣相处之道,也一知半解,不太熟练的模样,那她必然是没有干什么的。

      不过她却不介意用这个话茬,找一找今晚这太过被动的场子。

      是幼稚,但好玩。

      闻言,程祈垂眸无奈,却并不意外于女孩的反应。要真会被这听起来像情人间浓情蜜意之时的即时承诺,所打动甚至感动,那便不是眼前的姜沂了。

      但当他正欲作话,却被一阵视频电话的铃声给打断了。

      来话人:姜以南。

      程祈眉梢淡挑,动作却是熟练又自然,指尖一转,便将手机页面转向了女孩。

      “我可以接吗?”他嗓音淡淡,似乎在认真询问女孩的意见。

      姜沂偏了偏头,好整以暇地笑着:“怎么不能?”

      “大哥知道了,那个二哥(谢朝)也知道了,还不至于差个弟弟。”

      姜沂杏眼微弯,眸光里的笑意是松快,也是戏谑。

      对于这个便宜弟弟的反应,她不好奇,却很乐于看到某人被缠得不堪其扰。

      因为追本溯源一下,她以为的初识,还是姜以南“脚踩两只船”导致的乌龙。

      如果说,从小哥哥们对于她身边出现的异性,做出的保护是审视和斟酌。那这个弟弟做出的,就是无差别地攻击和看不顺眼了。

      于是姜沂便在明知男生看穿了她打算的情况下,只装作无辜,饶有兴趣地看着男生挂上了一只耳夹式耳机。

      接着,女孩露出了今晚最满意的一个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是摘星,不是坠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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