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河》白暻

2、第 2 章

　　城郊的豫河畔聚满了人，富贵人家的在亭中摆了酒席，普通人家的则在岸边席地而坐，摆上简单的小桌案。沈玉琢本想随便转一圈，便找一处隐蔽的角落饮酒赏景。岂料逛到一半，一个丫鬟走到面前代表自家主人邀请她。
　　沈玉琢本想拒绝，余光却瞥到了她头上的银簪，看工艺应该是宫里的。看来邀请自己的人是宫里的人，沈玉琢便不好拒绝，跟着她去了。
　　丫鬟将她引到了一个小山丘上的高亭，亭中坐着一个打扮素雅，眉眼间带着贵气的女子和一个穿着暗绿色长袍的男子。沈玉琢认出了女子便是那日在宫中见过一面的康昀公主齐悦，疾步上前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齐悦温柔一笑，让她不必拘礼赶紧落座。
　　齐悦为席间二人互相介绍道：“这是贤成王世子，宋朗轩。这是岭南郡主，沈玉琢。”
　　沈玉琢闻言与宋朗轩对视，友好地拱手行礼。宋朗轩谦逊一笑，开口道：“家父曾与我提过，郡主是年少有为的巾帼英雄，非同一般。”
　　沈玉琢却没听清他的话，她望着他微怔。她在庆阳城中这几日见到了不少风华正茂，气宇轩昂的世家公子，眼前这位世子爷却有着不一样的气质，让人眼前一亮。他的不一样不是容貌有多俊秀，而是他眉宇之间的英气和他笑起来时的儒雅形成的一种和谐。沈玉琢想了许久，才想到如何描述他给人的感觉，那就是周正又温润，仿若山间清风拂过。
　　“郡主？”兰芷在背后小声地提醒道。
　　“啊？”沈玉琢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跟自己说话，抱歉地看了一脸迷惑的公主一眼，又不好意思地对着宋朗轩干笑了几声，“咳咳……我瞧着世子有些面熟，刚刚便走了会儿神，抱歉抱歉。”
　　“许是你们二人都在官驿住着，碰到过吧？”齐悦解围道。
　　沈玉琢顺着说：“啊……应该是如此。”
　　宋朗轩只是微笑，也不作答，眸中深邃，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沈玉琢内心再次唾弃了自己一百遍：沈玉琢，你真是丢人！
　　齐悦递给沈玉琢一块糕点，“郡主这几日在庆阳可还适应？”
　　“挺好的。”沈玉琢其实不爱甜食，奈何公主递给自己的，不能拒绝。
　　“郡主此前在岭南可有过过上巳节？”
　　“从未。我大部分时候都在军营训练或者岭南边境巡视。”沈玉琢尴尬地挤了个笑，与康昀公主的端庄优雅相比，自己的确不像个女儿家。“公主每年都会来这吗？”
　　“呵，那不是。”齐悦苦笑，“毕竟不能随便出宫，若逢节庆，请得陛下和太后恩准后，我便可微服出宫来逛逛。今日便是如此。”
　　沈玉琢点头，正欲开口安慰，却看到齐悦的目光落在望着山水的宋朗轩身上。沈玉琢低头皱了皱眉，这才想到贤成王世子曾在庆阳住了六年，齐悦和宋朗轩应该是旧识，那自己待在这里岂不是很不合适。既然如此，公主邀请自己上来做什么？
　　沈玉琢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公主代表皇家对自己表示礼仪和照顾。
　　她举起酒杯对着齐悦和宋朗轩说道：“既然在这里能遇上，也算有缘，我敬公主和世子。”饮罢，起身躬礼，“我是坐不住的性子。还是想下去逛逛，就不叨扰你们了。”
　　齐悦笑了笑，“知道郡主坐不住，我也不勉强你了。”
　　沈玉琢心下十分感激，拉着兰芷迅速下了小山丘。
　　“还好我有点眼色，我再待下去，公主可能就要烦我了。”
　　兰芷疑惑地听着自家主子絮絮叨叨，“郡主，您说什么呢？”
　　沈玉琢摆摆手，“罢了，我也不是很拿得准。走吧，咱们去那边看看。”
　　新叶抽芽，粉桃吐蕊，两岸挤满了人，有人借着酒意赋诗山水，有人拿起手中玉笛吹响一曲，有人临岸起舞。万物与人，生机勃勃。
　　虽然，也有人借着酒意行霸道之事。沈玉琢本来在欣赏岸边几个跳舞的少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凶狠的“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瞬间破坏了她的心情。
　　沈玉琢循声望去，只看见有几个人围上前的身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迈开腿朝着闹处走去，渐渐靠近时听到那男的又吼了一句“你在那跟我眉目传情，我才过来找你的。如今你却不认账？看你那狐媚样，勾引了不少人吧？！”
　　“我没有和你眉目传情！”沈玉琢挤进围观的人群的同时便看到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哽咽委屈地反驳着拽着她手的男子。
　　“你怎么没有？你刚刚不是朝着我眨眼了吗？”
　　“我家小姐刚刚是被柳絮迷了眼睛，公子您一直盯着我家小姐看才会误会的。”女子身后的丫鬟着急地上前解释，却被那男子扇了一巴掌，“爷在和你家小姐说话，你算什么东西敢插话？贱婢！”
　　“要不是你这么会勾引人，爷会一直盯着你看？”男子拽着那女子靠近自己，“刚刚也说了，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要懂珍惜……啊——！”男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猛地踹倒在地。
　　沈玉琢出手的一瞬间便将女子拽到了自己身后，她厌恶地俯视着被踹在地上面目狰狞的男人，“打女人，你是什么畜生吗？”
　　“你又是什么东西？你敢打我？”男子暴怒，从地上蹦起来准备还手，沈玉琢抬手一挡，又踹了他一脚。男子被踹得退了几步，怒视着她，“你知道爷是谁吗？我爹是太史令司马慎，你敢打我？！”
　　沈玉琢嗤笑一声，挑了挑眉，“现在我知道你爹是谁了，那你究竟是什么呢？你爹有官位，又不是你有官位，我打你又如何？”
　　“就是，你先行不轨，还想靠家里的权力占理……”围观的人中有人补道。
　　“我是太史令的独子！你今日踢了我两下，等着被我爹收拾吧！”那男子咬牙切齿道，“你半天不敢报上名来，肯定家世一般，怕我报复吧？”
　　沈玉琢不耐地揉了揉拳头，想再给他一拳，兰芷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角，“郡主，可别再出手了，您战场上练出来的力道，这种公子哥儿哪儿承受得住？”
　　沈玉琢勾唇一笑，低声道：“你这话中听。”然后一脸坦然地直视着对面的人，“我确实家室一般，我也不是庆阳城的人……”那男子一听瞬间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正准备嘲讽，沈玉琢又缓缓说道：“我是从岭南来的，姓沈。你若想报复，我等着你来。”
　　此话一落，太史令家这位公子脸唰地一下白了，连酒醉的红晕都褪去了。围观热闹议论纷纷的人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近日从岭南来庆阳的，姓沈，除了大名鼎鼎的岭南王沈家，还能有谁。这个会武功的沈家的女子，除了那位一日就能令敕丹王军撤退十余里的南阳军副统帅，还能是谁。沈玉琢虽没道明，但众人心里已有了答案。
　　那男子双肩都在发抖，懊悔地鞠躬致歉：“方才是我喝醉了，不小心冲撞了两位姑娘，改日必携礼亲自登门道歉。”
　　沈玉琢撇了撇嘴，“我就不必了。给这位姑娘道歉吧。”说罢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气，“司马大人才华横溢，一世英名怕是被你这做儿子的毁了。”
　　当晚的司马府内响起了棍棒声和训斥声，白发苍苍的司马大人被气得满脸通红，“逆子！为父说过你很多次，如今时局不安，在外一定要谨言慎行。你倒好，你不仅冲撞了大理司直的妹妹，你还惹了岭南沈家？！饶是陛下和太后，都要敬他沈家三分，你这是要把你爹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