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河》白暻

1、沈家有女不一般

　　庆阳城中最有名的妙云轩内，一艳丽女子坐在圆台之上弹琵琶，台下坐着的是两个少女。其中一个少女身着利落的骑装，乌发用金色的发冠高高束起，听曲听得一脸沉醉。
　　一曲终了，弹琵琶的女子开口道：“郡主，明日是上巳节。您可以出去逛逛，很是热闹。”
　　被唤作“郡主”的人便是穿着骑装的女子，她正是端国岭南王的嫡女，岭南南阳军的副统帅沈玉琢。沈玉琢从小就跟着父亲习武训练，十四岁时便随父行军，十六岁时岭南边境防守战中斩落敕丹万人兵马，一战成名。整个岭南各郡各部都流传着这位少年巾帼的传说。
　　三月廿十三是端国的建元日，也就是端太祖创端国的纪念日，每逢百年大贺一次。今年正好是两百载，因此如今在位的玄祯帝于一月便下旨令各方王侯前来皇都庆阳共庆。岭南王腿有旧疾，寒冬时节不便出远门，便派郡主前来。
　　沈玉琢率领一众仆从，运了三车岭南珍宝特产作为贺礼来到庆阳城。她抵达庆阳已经有几日了，面圣后便四处转了转，慕名拜访了拥有整个端国最优秀的歌姬和舞姬的妙云轩，十分欣赏琴技一流的霍诗儿。
　　沈玉琢在庆阳城中没有熟人，逛了两日便觉索然无味。在官驿待着不出门，又每日都有人来拜访，应付那些虚伪谄媚之人，实在让她觉得心累，于是连着三日都往妙云轩跑。
　　她除了听乐，也会与霍诗儿交谈一些杂事。她与霍诗儿描述岭南的风土人情，霍诗儿给她说庆阳城的一些趣事八卦。
　　沈玉琢闻言，疑惑地蹙眉，“上巳节？”
　　一旁的丫鬟轻笑了一声，提醒道：“郡主，三月三上巳节，大家出门到河边祓禊除不祥，还有踏青和饮酒。”
　　“饮酒这个活动我感兴趣。”沈玉琢笑道。
　　“郡主，明日许多人家未出阁的小姐和未成家的公子都会出门，所以也是一个会促成佳偶良缘的好日子。”霍诗儿别有用意地看着她。
　　沈玉琢机灵一笑，“说起来，我有一问，霍姑娘今年芳龄？”
　　霍诗儿眉眼微垂，勾起一抹苦笑，“我流落到这勾栏之处已经五年了……寻觅佳人之事与我这等低贱之人自是毫无干系的。”
　　“霍姑娘靠自己一门手艺谋生，我不觉得有什么低贱的。”沈玉琢正色道，“我少时便随父亲在军营里、战场上打滚，儿女情长之事我也没什么兴趣，但若是去看个热闹倒也不错。反正都来了皇城，还是多体验体验。”
　　沈玉琢摸着下巴打量着霍诗儿良久，“霍姑娘可要去？”
　　霍诗儿摇摇头，道：“诗儿明日还有客人要接待，并且轩里有规矩，不可擅自出门的。”
　　沈玉琢无奈点点头，“行吧。夜已深，我先回了。”
　　“恭送郡主。”
　　沈玉琢刚进官驿，便瞧见官驿门口停了一辆马车，看马车装饰应该也是有身份的人家。一个黑衣佩剑的侍卫跳下马车帮着小厮们卸包裹，门帘掀开，一身着华衣的公子欠身走出车厢。沈玉琢心觉这般窥看人家有些无礼，便迅速收回目光朝着自己的院子疾步走去。
　　与此同时，远在岭南永州的岭南王沈年看完下属寄来的信以后愤怒地把信摔在桌案上。一旁整理床铺的梁玢见状，忙问道：“怎么了？是玉琢出什么事了吗？”
　　岭南王一脸嫌弃，将信递给她，“你自己看。她一个姑娘家，天天往那勾栏瓦舍跑，成何体统。”
　　梁玢看完信反倒笑了出来，“王爷，您扪心自问，咱们家玉琢是寻常姑娘吗？她从小就在军营里培养，如今您倒拿闺阁女儿那一套礼数来要求她了？”
　　“本王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别人的闲言碎语说得难听。”
　　“王爷，妾身多言一句。庆阳城中怕是没人敢多嘴我们沈家的，如今……罢了，还不是挑明时况的时候，您比妾身清楚得多。”梁玢面色凝重，望了望窗外，接着道，“我听其他夫人提起过这个妙云轩。这可不是您以为的那种，妙云轩以绝妙的歌舞乐闻名中原，里面的女子都是以艺谋生，不卖身的。”
　　“哦？当真？”
　　“王爷您啊……除了军事和国事，对其他的都没兴趣，自然不知道了。”梁玢一边笑着安慰他一边为他更衣，“玉琢天天都跟军营里的叔叔伯伯些待在一起，这次去皇城见了这些女儿家的东西，自然是会感到新奇。我瞧这信中不也提到，玉琢还与兰芷戏言称她也想学学琴艺吗？”
　　“也是。还是你了解她。”沈年赞成地点头。
　　次日一早，还在睡梦中的沈玉琢就被自己的贴身丫鬟兰芷从床上拽起来。她直到洗漱完坐在梳妆镜前时，困意都还未完全散去。
　　”兰芷……你干嘛啊？一早就把我叫起来……”沈玉琢嘟囔着抱怨，待看清镜中自己的衣着时，惊得一下子清醒了，“你给我穿的这是什么？”
　　“去年郡主您生辰时，梁姨娘送您的衣裳呀。您没印象了吗？”
　　“我不是没有印象了。而是我不记得我带了这件啊，这件太……精致了，我只在府里时穿过啊。”沈玉琢低头看着袖口绣着的木兰花，还有裙摆上的银纹百蝶，“不如还是换一件吧。姨娘亲自绣的呢，要是弄坏了可不好。”
　　“郡主，今儿咱们是去踏青，不是去打仗，怎么会弄坏呢。”兰芷一边为她梳理发髻，一边劝道，“今日肯定这庆阳城中所有适龄女子都出来了，大家都是盛装打扮的，您也不能输。”
　　“可人家精心打扮是去为了能够相中有情之人，我又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去的。”
　　兰芷从梳妆柜上拿起玉花簪插在发髻上，“您是代表咱们岭南王府去的，多少士族和世家看着，这不就跟入宫面圣那日是一样的道理。”
　　沈玉琢眉毛一挑，赞道：“行啊，兰芷。怪不得姨娘指定你陪我来呢。”沈玉琢心想，她说的十分有道理。进宫面圣那日算是见过了宗亲们。今日出行，是与士族世家见面，怎么着也得拿出岭南王府的气魄来。“唉，你把那金丝灯笼耳坠给我戴上。”
　　“奴婢觉得这对白玉耳坠与上衣的青色更搭。”
　　“……”沈玉琢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照你的意思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