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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爆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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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接连的爆炸,人们的尖叫和拉响的警报从远处飘来,远方的上空腾起熊熊大火,烧红了天际。
肖浩文盯着天际的火红,面上心上没有生出半点儿波澜,就这么在二层的露天阳台上看着,火红映不进心底。良久,肖浩文回头,环视四壁,所有墙壁上都雕刻着雪白的浮雕。浮雕上有许多人,有的在锄草,有的在交谈,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数不清的人影重重叠叠,但肖浩文确切地知道那个数字。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八个人,本来还有三人,差他自己,差一位他执拗苦等的故人,还有一人,不提也罢。望向远方的天际,这么多年,心血已然熬干,就像那口干涸的泉眼,溢出荆棘,静止了感知。自那个时候起,玫园花开不败,不知是地下的魂魄不肯平息,还是冥冥之中故人自会归来。一旦你开始恨,你就已经开始和不得其解纠缠,多晒人熬干了岁月,只剩名为不得解脱的扭曲支架黄泉枯骨,太多了。枯朽了年华,老去了心力,他只剩下静默的等待。何时归,何不归。
宋予坐在吧台,看着夜场的灯光变换在手中精致的水晶杯上,流光溢彩。
“他不会回来了。把东西吃了。”
“不吃?那先饿三天。”
蔺潇然转身走出了房间。
“潇然,这样不好吧?人家给你卖命,托你照顾下小姑娘,人不吃你好歹哄哄啊……”
宋予浑身脏乱,刚从昏暗的山洞里出来,她的眼睛甚至不太能适应光,右脚踝还肿胀着,整个人发着低烧,还没从紧绷的神经里舒缓过来,哪怕别人告诉她这里是安全的,她也根本不相信任何人。没见到她想见的人,宋予始终提着一颗心。宋予潜意识里固执地相信他会回来找她,就这样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后,宋予的精神已经恍惚了,只剩下口里念念有词,胃里的翻涌早已经不再蒸腾人了,她只有一丝清醒,只知道想见的人还没来,她不能就这么睡过去,她要等,他一定不会不要她,只要等下去。
“你瞧瞧,你瞧瞧,把人小姑娘都饿成什么样儿了?人家还有伤在身呢。”肖浩文看见宋予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
“吃。”
蔺潇然把盘子推到宋予面前,宋予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又继续自己待着了。不是她想见的人。蔺潇然对上那双迷离却依然清澈的眸子,叹口气,心里退了一步。
“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
对啊,她可以去找他,她要去找他!这一丝念想撬动了宋予的神经,宋予开始活动起来,长时间不活动使得肢体僵硬不堪,蔺潇然就这么看着她丑态百出。宋予努力了好久才终于慢慢支起了手臂,够到了食物,颤颤巍巍地送到嘴里,连牙关闭合的感觉都有些不真实。根本没有味道。宋予吃完一块又拿起另一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吃着吃着就开始哽咽,最后几乎变成了硬塞,眼泪糊了满脸,最后混着食物吞下,又有些落到了地上变成一个一个斑点,但是没有停下。
“吃好了带她去见医生。”
“是。”
见宋予差不多了,蔺潇然将水往她面前推了推,就出去了。
“你至于这样儿吗?好好跟人小姑娘说会死啊?这才多大点儿的孩子,你真是……”
“多大?不管多大,人都得学会自己吊着一口气。我们只能告诉她应该活着,但不能教她怎样活着,如何活下去。你觉得我狠,她今后遇到的人只会比我更狠,到那时候,难道是个人就任由她耍性子?如果是我,我不但要盘中之物,我还要对方的性命!只有活着,才有可能看到。”
“肖伯伯,那是什么呀?”
肖浩文抬眼看去,一抹炽红从荆棘中烧起,宋予看得眼神发亮。小姑娘的眼神让他想起来森林秘境里幽居的小鹿,因为惊奇而异常灵动。那是什么?那是一朵花,一朵叫玫瑰的花。
“喜欢吗?”
“喜欢,但我更喜欢肖伯伯。”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这是小宋予第一次明确地表示对他的欢喜,她或许已经习惯这个“家”了。虽然蔺潇然时常凶她,但不止肖浩文,连下面的人都能明显感受到宋予并不怕他。记得有一次蔺潇然又因为宋予糟糕的散打姿势扬手要打她,那次宋予猛地抱头蹲下,“哥哥别打,我会努力的”。在众人的注视下,蔺潇然的手真的就那样一点一点放下来了。
“我能摘下它吗?”
肖浩文本想告诫她有刺不能碰,但随即住了口。
“去吧。”
宋予提着雪白的长裙慢慢走过去,将手伸向了花枝,指尖已然触到了尖刺,疼痛的感觉开始顺着神经游走,但她并没有停。尖刺入肉,宋予居然感觉不过如此。手指慢慢捻折,花枝渐渐弯垂,指尖鲜血顺着花枝流下,浸润到土壤,咔嚓——宋予折取了人生中的第一朵玫瑰。肖浩文没有上前,任凭她远去。
聚光灯强势扫过,玫园倏地黯然失色,蔺潇然和肖浩文的音容笑貌都闪现成了黑白,她提起裙裾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只看到前方的人,好多人,看不清面庞,冲她宋予招着手,无限倒退至尽头,她一路跌跌撞撞,一脸仓皇地哭哭笑笑,在他们幻化成点的一瞬间,她纵身一跃,妄想奋力一搏。
感觉到现实中的酒杯即将脱手,宋予手上用力,一把握紧了杯身,同时惊醒。呵,蔺潇然当时就该饿死她,省得后面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宋予将烈酒一干而尽,酒杯重重敲在桌面上,咣——余音不消,却尘埃落定。
“阿予,怎么了?”
身后之人的手搭上了宋予的肩头,宋予听清来人是谁,迅速起身甩开了那只手。面对来人,宋予的五脏六腑都翻腾到了极致。
“不要这么叫我,我嫌恶心。”
听到宋予这么说,来人放下了还停留在空气中的手,垂下了眼眸。
“夜场这么忙,裴老板不去招呼客人,跑来我这里做什么?不会,这么快就没事可干了吧?”宋予出口就是明目张胆的讽刺。
来人是这家夜场的老板,姓裴,但没人知道她具体叫什么。在这里,不用真实身份太正常了,也没人硬要去追究什么。不过说起来,宋予和她倒是老相识了,对于这个女人,宋予没什么好说的。就像她自己当初说的,只要姓裴的知道好歹,她宋予就不会过分为难。但要是哪天她发现这人越轨,触碰了红线,她一样会让她死得很难看。
“滚吧。”宋予下了逐客令。
就在宋予打算离开的时候,在一个房间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阿冰?你干嘛不进去?”
阿冰像是受到了惊吓,下意识侧身挡在了房门外,这样的话,宋予刚好能看到阿冰的正脸,阿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连忙低下头,想掩饰自己的面部表情。可是已经晚了,宋予全都看到了,阿冰哭过,眼睛还是肿的,干涸的泪痕还胡乱挂在脸颊,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阿冰向来冷静自持,懂得分寸,对情绪的把控更是分毫不露,什么事情能让阿冰这么难受?看样子跟阿冰身后的房间有关系。难道是……还没等宋予推门进去,房间里传来的声音就证实了她的猜想。是杜烈。
阿冰性子淡,要说有什么人、什么事真的能伤到她,那一定就是杜烈那个王八蛋!这么多年,阿冰陪他出生入死,用情至深,换来的居然就是他在别人的温柔乡里纸醉金迷。更让宋予恶心的是,很多时候,阿冰还要替他收拾烂摊子,被那群不三不四的人甩脸色,他杜烈考虑过阿冰的感受吗!宋予明里暗里劝过阿冰很多回,可阿冰根本不听,总说什么杜烈会收心了,收心了就好了。可事实呢?说到底,就是阿冰离不开放不下,才任由别人拿捏,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每次都是下一回,下一回到底是什么时候?下一回个屁!
宋予一把甩开拉扯她的阿冰,蹬着黑皮的细高跟儿,一脚踹开了房间大门,房间里的温度暧昧至极,里面的女人受到了响声的惊吓,惊叫了一声,将身上的人扒拉到一旁就要找衣服穿。宋予两步上前,甩手就是一巴掌,将人扇到了地上,女人挣扎了半天都没起得来。看看杜烈的情况,宋予的怒气值稍微减退了一些,看那神情就知道中招儿了。呵,真不知道该不该为阿冰感到庆幸。
杜烈的小弟很快就闻声赶来了,看到宋予在里面,都没胆子进去,全都围在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愣着干什么?抬出去。”
有两个胆子稍微大点儿的小心地走了进来,一直观察者宋予的脸色。就在他们二人要将倒在地上的女人抬出去的时候,宋予一脚踩住了她的手,尖细的跟儿仿佛不是碾在那女人的手上,而是他们的身上,二人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