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斯文不温柔

15、爆炸

　　每到周四最为致命，灭绝师太上纲上线。身为会计人，做不完的报表记不完的账那是基本操作，可是当这一切与一个老刘结合的时候，烧心烧肝烧心肝脾肺肾。
　　“啊——不想去——”
　　“快点儿起来，不然要迟到了。
　　陈砚在门外一直敲门，敲得她满脑子像有只蜜蜂一样嗡嗡嗡的，许莓翻个身裹紧被子想继续睡。
　　“太冷了。”
　　“多穿几件。”
　　“刘大妈太凶了。”
　　“之前你不说人家凶，现在抱怨起来了？都是借口，少给我废话，给你三分钟穿戴整齐，不然我进来了！”
　　“……”
　　陈砚今天抽了什么疯，一大早就来了，今天可是周四，这人不上班的吗？难不成这人昨天晚上没回去？门外还在喊着，没办法，起床呗。
　　上课铃声一打，许莓准时坐到了教室里。

　　这几天都很平静，许莓照常学习、家里两头跑。在超市遇到沈清韵，许莓还是定住了脚。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沈清韵率先开口了。
　　“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的家人吧？”
　　许莓确实没听她提过。
　　“我是个私生女。被人避之不及的那类人。从小，我跟我妈一起生活，街坊邻居看我的眼神总怀着我不懂的异样。后来我懂了，我妈死了。那天，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了我家门口，说他是我爸，让我跟他走，我就走了。我连我妈的骨灰都没来得及带就被拽上了车。然后，我住进了一个大房子，一直到现在。说他们对我不好，吃穿用度一样不少，说他们对我好，可他们甚至不愿意让外人知晓我的存在。他们带我回去，不过是为了把我更好地藏起来，保证我一直到死都不会碍着他们的路。”
　　说到最后，沈清韵的声调里多了丝蔓延滋长的怨恨，丝丝缕缕地缠绕在语句之间，许莓甚至认不出这是那副曾唱响天籁的嗓音。
　　“我原本只是想找个契机向世界宣告我的存在，好巧不巧，偏偏是你。”
　　“我上传私照纯属报复，但没想到会牵连你，这件事，我很抱歉。”
　　“但是你和那个小帅哥的照片，不是我做的。”
　　“是沈家为了名声吧？”
　　“是我哥找人做的。要怪你就拿我出气吧，别让他太难堪。在沈家，他是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
　　“生而为人，哪有老老实实就能一生顺遂的？有点儿手段，才能活得安稳。许莓，你承认吗？”
　　“说完了吗？”
　　“那个小帅哥喜欢你。”
　　许莓神色滞了滞。
　　“我看过很多人的眼神。他看你的眼神，是真诚的。”
　　许莓走在路上，其实沈清韵说的她并没怎么听，但她心里还是有些膈应。沈清韵是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发生这些事她不可能不在意，尤其是在知道了自己只是颗别人棋盘上的小棋子后。沈清韵要离开沈家了，她说她要回去带上她母亲的骨灰出去闯荡。许莓忽然想去找陈砚说说话，就看一眼也行。也是现在才想起来，她连陈砚在什么地方工作都不知道。下次找个机会问问。
　　“小心！”
　　许莓被一股力量拉到了一旁，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在她原来站着的地方，一辆车呼啸而过。
　　“许莓，你怎么不看路呢？我叫你好几声你也不应。”
　　“杜芙渺？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说这里有家好吃的甜品店，就逛过来了。你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都过去了。”许莓冲她笑笑。
　　“走，请你吃甜点，吃了就开心了！”
　　不等许莓拒绝，杜芙渺就拉着她跑向了甜品店。许莓有一瞬间的恍惚。
　　“福利院的事处理好了吗？”
　　“别说了，没良心的公司黑心的鬼，我们采购的那批PPR水管里被掺了大量的碳酸钙，听说加了之后就会影响什么力学性能，结果就是爆管了。”
　　“修好了吗？”
　　“哪有那么快？整栋楼都要重装呢。”
　　“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明天吗？嗯，好，好的。”
　　“怎么了？”
　　“明天要回事务所继续工作了。”
　　“我猜，是庄韩的事务所。”
　　“你怎么知道？”
　　“一猜就只有那里容得下你们院儿的大佛。来，工作顺利，干！”
　　“干杯！”
　　“对了，”杜芙渺神秘地笑笑，“你跟那个小帅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根本就没什么的好吧？”
　　许莓低头搅着果汁。
　　“哦，好好好，没什么没什么。”
　　杜芙渺看着许莓手下被扎得体无完肤的蛋糕，憋着没笑出来。

　　第二天，许莓准时到任，刚进事务所大门就被连衡叫进了办公室。
　　“丫头，有没有兴趣干票大的？”
　　“必须得有。”
　　“那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连衡满意地笑笑。
　　“走！”
　　坐在飞往海城的客机上，许莓正在熟悉甲方的资料。
　　Hyperion（海泼里恩）是家建筑公司，是海城的龙头企业，海城的地标建筑“天堑”就出自Hyperion之手，其理念是“自由至上”，这个理念也被充分体现在了Hyperion的作品之中，深受好评。同时，Hyperion不但精于专业，还锐意开拓，将零售等副业也办得红红火火，大家都说，Hyperion的高层真知灼见。一家企业能赢得赞美之词不容易，而获得广泛的认同则更不容易。能接手Hyperion的审计业务，对事务所也是一种积极的宣传，而对于她个人而言，这也将会是履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前提是她把业务吃下来。这样的大企业，里面的财务人员也不会太简单，若是她许莓的水平高不过里面的财务，她所面临的风险是巨大的。但是，她总得迈出这一步，在安乐窝里待久了迟早会被懒惰侵蚀，难上加难才是进步的永恒真理。再说连衡愿意带自己这个新人，她总不能让人失望。
　　所里已经接受了Hyperion的委托，双方第一天见过面后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就分别了。
　　许莓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夜空下的灯光点点一闪一闪，慢慢地连成了轮廓，和脑海里的轮廓一点点重合，越来越清晰，许莓的脸有点儿烧。
　　之后的工作顺利地进行着，这天，结束了工作，许莓一个人在街上信步走着。最后，许莓在一座欧式院落旁停了下来。
　　院落黑漆漆的铁门上了年头，但依旧不失威严肃穆，左右无限延伸，庭院中的荆棘伸出触手，细细缠绕在了铁栏杆上，将缝隙填了个满，一眼望去，只能依稀看到里面矗立的双层别墅和雨花石铺就的缤纷小路，不对，在黑洞洞的周围还有什么红色的东西。那颜色一下子就照到了她的心底，好像什么也挡不住它的身姿。虽然有这抹亮色，但整个院落依旧了无生气，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只剩□□等待在某一个时间与脚下的大地重归一体。许莓看着那抹红，怎么也移不开眼了，手轻轻地攀上铁门，她渴望进去一探究竟。
　　就在许莓的手碰到铁门的时候，门开了。
　　许莓左看右看，没人帮她开门。她确定门是上好锁的。
　　“进来看看吧，小姑娘。”就在她疑惑的时候，门边的对讲机里传来了老者沙哑的嗓音。那声音像是浸了清泉的老橡树 ，让人想到它繁茂的枝叶，也让人想到它上了年岁的粗粝的树皮和沧桑的躯干。
　　“打扰了，老伯。”
　　许莓慢慢推门进去，听声音，大门的合页处锈蚀得很厉害。老伯平常不出门的吗？等许莓彻底进来，大门在她身后自动关上了，弹出落锁的声响。许莓面前是比人还高的荆棘丛，只有一条一个人宽度的缝隙能允许她通过，应该是老伯进出的通道。弯腰经过小道，斑驳的阳光游弋在许莓的手上、脸上，许莓感觉自己不是穿过了这边和那边，而是穿过了时光的这头和那头。等许莓完全穿出来站直身，她发现自己看漏了个喷泉。喷泉是石塑的，经年已过，原本汩汩的泉水被漫涌的荆棘替代，在那里静谧着，仿佛成就了生命之泉，有那么一瞬间，她有跪下的冲动。
　　“小姑娘，”老伯转着轮椅从雨花石路的那头缓缓走来，“你想看的，在那里。”
　　顺着老伯手指的方向转身，许莓被一片火红吞噬，心都跟着燃烧起来。荆棘间，成千上万点星星之火汇聚成燎原之势，铺天盖地而来，连阳光都要失色。在这块土地上，它们恣意明媚，野蛮生长，每一朵玫瑰都高昂起尊贵的头颅，宣誓绝不屈服于甜蜜，它是势不可挡的女王。向上，向上，再向上！
　　许莓头一次感受到了胸腔胀满再慢慢舒缓的震撼感。
　　“老伯，这是您种的吗？”
　　“每一朵玫瑰都会自己生长。喜欢吗？”
　　“喜欢。”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老伯说话，许莓转过头看老伯，分明从深陷的眼神里读出了失落。但老伯很快就转动轮椅，背对着许莓了。许莓想要上前帮忙，被老伯抬手拒绝了。
　　“这点事情我还是做得了的，你走吧。”
　　“今天谢谢您。”
　　“走吧。”
　　等许莓出了院落，回到她的世界，有一瞬间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出来的只是□□，而精神停留在了那里，还在凝望着那满目绚烂。摸摸心口处，她觉得有点空空的。
　　砰——
　　一声爆响在耳边炸裂，大地有着实质性的震动。
　　砰砰——
　　随着接连的爆炸，人们的尖叫和拉响的警报从远处飘来，远方的上空腾起熊熊大火，烧红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