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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湖畔过中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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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河,因发源于沂州而得名,支流众多,滋润了两岸无数郡县的田野与山林。
沂河水系纵横复杂,支流先后汇入主河道,使干流水势急促,一路向南,宛如一条白色缎带,注入邳州城内的落马湖。
纪兰溪一行四人,沿着沂河的干流走了两日,已接近邳州城郊。
周松筠牵着他的小毛驴,在前面打头阵。林时雨坐在驴背上,一颠一颠的,后面跟着纪兰溪和涂山乔。
周松筠回头,看着林时雨说:
“林小姐,我想得周到吧。我猜你没出过远门,走路肯定受不了,特地买了头小毛驴,打算找到你之后给你骑呢。你看,骑驴比走路舒服多了,是不是觉得回家比出来时快了很多?”
林时雨何止觉得快,她想到自己北行时的艰辛,再看看现在有这么多朋友送她回家,不必东躲西藏,不必衣衫褴褛,还有驴子骑,一颗感恩的心,幸福得简直要冒泡泡。
邳州地处南北交界,此处的民居以黑瓦白墙为主,在烟雨濛濛的深秋,很有江南气息。
入城这天,正值中秋。四个人一改往日出门在外的朴素风格,在邳州城找了家甚是火爆的名店,打算好好庆祝一番。
周松筠抄起菜单,一口气点了五六个菜,末了把菜单一合,对伙计说:“再加个爆鱼。”
林时雨一把按住他:“你收敛一点,我们哪有钱吃鲍鱼!”
伙计听了哈哈一笑:“姑娘放心,公子点的可不是您说的那个鲍鱼,而是咱们邳州名菜,酱爆鱼,是用红酱油和黄酒熏煨的落马湖里的鲜鱼,不贵,家常菜,味道可好啦!”
周松筠拍拍林时雨按住他的手:“就是就是,我周公子一向量入为出,爱的都是民间风味,才不稀罕什么鲍鱼熊掌的呢。”
他又转过头问伙计:“今天中秋,咱们邳州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我们刚从外地来,吃了饭想出去逛逛。”
伙计一边上茶一边说:“那您几位可就来对了,今儿落马湖边有灯节,热闹极了,正适合您这样的青年才俊!”
青年才俊周松筠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一高兴又赏了三文钱小费。伙计捧着钱,乐得像朵花一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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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马湖边张灯结彩,此时天色还没完全黑,有很多小贩正沿街布置摊子。
一个开张稍早的面摊上,坐着两位玄衣银带的男子,在吃面。
其中一个已经吃好了,打量着来往人流,面带忧虑:“怎么今天人这么多,不会有人趁机混进来救那几个小子吧?”
另一个还在大口吸溜,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嚼了一会才说:
“别疑神疑鬼的,中秋节人当然多了,邳州城每年中秋不都这样吗?”
话说一半,他没忘端起碗,喝口汤,将噎在喉咙里的食物尽数送下,继续道:
“他们都关在岛上,没有船怎么逃。七个毛头小子罢了,你还真当个大事。”
头先那人听了这话并没有放松,反而越发担心:
“你别托大,我可是听说翊卫那个没办好差的卫长,回去就被太师砍了。我还没活够呢。”
喝汤的人放下碗,一抹嘴:“翊卫怎么能跟咱们比?咱们可是太师从小培养的,情分不一样。”
看同伴还是满脸官司,他拍拍衣裳起了身:
“得,咱们现在就回去行了吧。给留守的兄弟带点新鲜吃食,权当过节了。”
两人一路走着买了些糕饼酱货,刚到码头,只见湖中心一座小洲上黑烟四起,竟是失火了。
他们惊诧不已,忙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划着船往湖中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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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江潮被关在这湖心小洲上,已经一个多月了。
两个月前,他与另外六位林家年轻一代子弟出门历练,说好同行一段就在邳州分开,不想刚到邳州就遭人暗算,一锅端地被关在了这里。
算算日子,今天应该是中秋,他偷听门外守卫说,两个首领去了岸上,要买些好菜,带回来和兄弟们一起过节。
领头的走了,剩余人也有些懈怠,都在思念亲人。林江潮抓住这个空子,指挥着六个兄弟为他掩护,到灶间放了一把火。趁着守卫救火,他溜回来,将人全部救出,走到码头却发现,没有船。
“怪不得房间里守卫松散,原来是仗着地形之利,以为我们逃不掉!”
林江潮朝着地面啐了一口,又嘿嘿一笑:“逃不掉?小爷跟兄弟们冬泳的时候,你们还在澡盆里玩水呢!”
他呼哨一声,另外六个人立刻开始将身上重的东西扔掉,脱下外衣,然后一个接一个,像入水的鱼一般,消失在湖中。
又过了一刻钟,远处悠悠驶来一艘乌篷小船。
船还没停稳,两个玄衣银带的守卫首领已经匆匆跳下,向关押林江潮等人的小屋跑去。
小屋里留守的人乱成一团,脸上身上都是救火留下的黑灰,哪还有林江潮等人的影子?
那个刚刚谨慎的首领,见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只觉眼前一黑,对着另一个托大的同伴怒吼:
“你不是说没有船他们跑不了吗!这下怎么办!”
另一个人也有些傻眼,但他很快恢复理智:“说不定还在岛上,只是藏起来了。”
“说不定?那我们到底去岸上搜还是在岛上搜?猜错怕要脑袋身体分家了!”
“慌什么!”他恼极,从腰间取下一个细竹筒,走到屋外,朝天上射去。
信号炸开,首领回头命令灰头土脸的下属:“翻!一寸一寸地把这个小岛给我翻一遍!”
众人应声散开,他复又回屋,拉起绝望坐在地上的同伴:
“邳州城里的人会帮我们找的。他们不坐船就只能游泳,一身湿哒哒,在灯节上肯定非常醒目,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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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纪兰溪他们刚刚吃饱,正在湖边散步消食。
华灯初上,落马湖畔熙熙攘攘的人群洋溢着笑声,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孩子。
周松筠捧着一袋刚炸好的车轮饼,走过来分给大家。纪兰溪咬了一口热乎乎的饼,只见酥脆金黄的饼皮里包着猪油白糖,嚼起来满口生香。
“好甜啊。”
她说完,偏头看了看身边的涂山乔。
他已经吃掉了大半个,仿佛听了她的评价才想起细品:
“确实有点太甜了,刚刚吃的饭好像还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
涂山乔一边说,一边在胸口上比划,动作瞧着分外滑稽。
纪兰溪抿嘴轻笑,别了头,随意望向四周摊子。
前面有个妇人,箩筐里卖的是红晶晶的四方块。她走上去问:“大娘,这是什么啊?”
“姑娘,这是咱们邳州的名吃,水晶山楂糕,酸甜可口,拿来消食最好啦。你尝尝,先尝后买。”妇人见这绿衣女孩长得乖觉可爱,递了一块早早切好供客人尝的小样过来。
纪兰溪尝过之后觉得确实不错,于是买了一包,打算分给他们三个。可等她再返回来,却发现三个人已不在原地了。
人群突然开始嘈杂,有人高声喊:“快看,落马洲好像着火了!”
她随着众人眼光望去,只见湖心一座小岛上浓烟滚滚。
身边卖糖人的小贩不在意地说:“着火就着火呗,隔着湖还能烧到我们不成。落马洲上都是大户人家的别院,那些权贵家大业大的,扑灭了再修房子不就行了。”
众人听了他说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便又继续赏灯游玩起来。
纪兰溪在人群里左看右看,就是找不到另外三个人的踪影。看灯的人太多,拥来挤去,她干脆寻了个小胡同,一跃上了屋顶,打算在上面找。
周松筠和林时雨边走边看边吃,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水边,再一回头,纪兰溪和涂山乔两个人都不见了。
林时雨走得有些累,就在水边供人洗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打算休息一会。
周松筠把吃的放在一旁,舒展了一下筋骨,发出一声惬意的感叹:“真是无事一身轻啊!”
林时雨有些好奇:“周公子,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考功名啊?你不想做官吗?”
周松筠“刷啦”一下展开他的折扇,摇头晃脑道:“做官有什么意思,当面推杯换盏,背地尔虞我诈,为了些身外之物争得头破血流。我只想逍遥山水间,走遍人间世,看美景吃美食,快活一生。”
林时雨脸上露出一个真诚又向往的笑容:“真好,我也想过这种日子。”
正在这时,临近水面的台阶上,突然出现一双手,她顿时吓得站了起来。
周松筠合上扇子,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警惕地看着来人。
来人从水里爬上岸,头发打湿了贴在脸上,看不清容貌。他累得不轻,坐下来直喘,望着水面,似乎还在等人。
“朋友,”周松筠试探问道,“深秋季节,水里可冷得很啊,您这是玩什么呢?”
“水人”这才看见,台阶上方还有两个人。他盯了一会儿其中的女孩,突然道:
“时雨,你怎么在这?”
林时雨觉得这事挺稀奇:自己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倒是总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她眯着眼,仔细瞧了瞧这位“水人”。
“水人”似乎也发现自己此时形容狼狈,扒了扒贴在脸上的头发,于是月光下,林江潮的脸就这么大剌剌出现了。
“哥?你不是在外面历练吗?怎么历练到湖里去了?”
接二连三的林家子弟都游到岸边爬了上来,台阶上一下多出这么多人,周松筠几乎没有地方站,只得拉着林时雨,慢慢退离了水岸。
林江潮点了点,发现人都到齐了,带着大家走上岸,转过头对林时雨说:
“现在没空解释,我怕还有追兵,咱们先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一个玄衣银带的男人已经带着十个黑衣人从两旁胡同里走出。
“离开?”银带男子冷笑开口,“你以为我们只有岛上那一点人吗?”
一声令下,十个黑衣人立刻四散形成合围之势,将林江潮在内的七个人困在中间,打成一团。
林江潮这边本就人少,又刚从湖心游过来,不免处于下风。林时雨和周松筠因为站得远,似乎还没有引起黑衣人的注意。
林时雨眼见林江潮好几次差点挂彩,拉着周松筠的衣衫,声音里不免带上了哭腔:“周公子怎么办啊!”
周松筠疑惑:“这人是你什么哥啊?”
林时雨泪眼汪汪:“是我亲哥哥啊!玉京山庄的林江潮。”
“既然是亲戚,肯定得救啊!”他拍拍林时雨的肩膀,“你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去帮忙。”
林时雨愣愣地看着他问:“周公子,你会武功啊?”
周松筠已经将身上刚买的乱七八糟吃的玩的都解了下来,闻言对着傻乎乎的女孩一笑,拿起折扇道: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