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有座岛》乌古竹竹

5、潍城遇故人（上）

　　秋高气爽，八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刚好适合赶路。涂山乔和小西从临沧出发，一路轻装简行，不多日，便看到了潍州的城门。

　　“小西，潍州有什么好吃的呀？”涂山乔看着古朴城门上饱经风霜的大字，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大乔兄弟，你够了，自从咱们俩在临沧出发，走一路，你吃一路，我们好像是在逃亡，不是在秋游啊。”

　　与涂山乔同行多日，随着两人逐渐熟悉，小西的称呼从“涂少侠”变成了“大乔”，美其名曰，人高马大的山乔大侠。

　　“不妨碍，呵呵呵，不妨碍嘛。”涂山乔数数兜里剩下的钱，乐呵呵地朝城里走去。

　　竹华客栈在城里规模不大，但干净又便宜，且客栈提供的饭菜价格实惠，味道也不错，是来往江湖人士很喜欢的落脚点。小西和涂山乔走进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安顿好行李便下来点了几个小菜填肚子。

　　吃着吃着，小西发现涂山乔正在盯着自己看，敲敲桌子道：“你最近怎么老是看我，看什么啊，我脸上有字吗？”

　　涂山乔咬着筷子，端详得认真：“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孙伯当时说，那刀是给你的十七岁生辰礼物。你竟然有十七岁了吗？瞧你这身量，我一直以为你只有十四啊。”

　　“你有没有礼貌？没听说过当着矮人不说矬话吗？”

　　“没有啊，我们岛上没这句话。”

　　小西一个白眼翻出天际，不耐烦地说：“吃饭吃饭，我长得矮吃你家大米啦？你再逼逼赖赖我不付钱了！”

　　“别别别，不说了不说了。”涂山乔赶紧闷头扒饭，把后面的疑问都咽了回去。

　　其实，他还想问，刚见小西的时候，以为中原男子就是体形比较瘦弱，可是一路走来，觉得中原男子好像跟岛上也差不多嘛。

　　他总觉得小西看起来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可他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

　　涂山乔还在神游着，客栈里又来了一位新客人。

　　小二走上前来招呼，余光将人快速打量了一番：这位客人是个矮小的少年，走路下盘不稳，一看就没有练过武功。脸蛋白白净净，头发全都束了上去，因而可以看出，在他小小的耳垂上，有一个明显的耳洞。

　　小二低头抿嘴一笑，了然地说道：“这位小……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啊？”

　　小公子脸上红扑扑的，嘴角却干裂得起了皮，看起来是长途跋涉而来。他隔着袖子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轻声说：“麻烦你，来一碗最便宜的面就行。”

　　“好嘞，炝锅面一碗～”小二转身要走，却被小公子叫住了：“那个，劳驾问一下，这里离临沧，还有多远啊？”

　　小二想了想，回道：“骑马两日就能到，走路有个七八天也该到了，不过那是一般的江湖人，小公子你嘛……”

　　他本想说，你可能走不到就先累倒了，但话到嘴边，及时吞了回去，改成：“不知公子去临沧做什么啊？”

　　“我……我找，北海天岛。”

　　“当啷”一声，是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正坐在两人旁边的小西连忙把掉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说：“哎呀真不好意思，我手滑了，小二哥您看能不能再给我双干净的。”

　　“客官您太客气啦，不要紧的，我这就去拿！”小二被这个插曲打断，一时忘了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公子要去个什么岛，只顾着到后厨去取新的筷子。小公子见此也不勉强，自己找到旁边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小西和涂山乔目送这位小公子走到座位，面面相觑，脑子里蹦出了同一句话：“为什么又有人找北海天岛？”

　　小西低声说：“我看我们还是跟一跟这个人，探探底细。她一个女子，武功都不会，看着倒不像是坏人。”

　　涂山乔听到这话，惊得瞪圆了眼：“你说他是个女的？”

　　“她的言谈举止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

　　涂山乔赶紧又回头去望那位小公子，结果被小西用刚从地上捡起来的筷子敲了头：“盯什么盯，想把人吓跑吗！”

　　小二拿来了新的筷子，两个人继续慢吞吞地低头吃饭，力求在那位独行的小公子后面吃完。

　　涂山乔托着腮帮子回想刚刚那个小公子的举止，又看了看眼前的小西，仿佛有一束光穿透迷雾，把这些天的疑云都驱散了。

　　“我说，其实你也是女的吧？”

　　小西正认真从菜里挑蒜片，闻言动作一顿。她稍稍沉吟，而后放下筷子，嘴角勾起一个明媚又得意的笑：

　　“对啊，我也是。”

　　有那么一瞬间，涂山乔觉得自己被这双亮晶晶的眼睛几乎吸住了，完全挪不开视线。

　　随即他像被烫到一样往后一仰：“你你你，你是女的、你是女的……那我们之前，之前赶路的时候，还睡了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有两张床，你睡你的，我睡我的，你管我男的女的！再说了，那时候你不也没看出来吗。”小西又开始得意地挑起了蒜片。

　　“你……我……这……”涂山乔感觉自己现在像一只被蒸熟了的螃蟹，从脸到耳朵都热得要着火一样。

　　“别这这那那的了，那人走了，快跟上！”小西起身拿起刀，又拍了一下涂山乔的肩膀，寻着小公子离开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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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公子当然是林时雨。

　　她从饶清出来之后，先是搭了一位好心人的牛车到京城附近，然后改用双腿走。因为不认路，一边走一边问，走了十几日才刚走到潍城。

　　她是被人半夜从家里扛出来的，不知是谁给她穿的衣服，衣衫里只有一点碎银子。一路捉襟见肘、风餐露宿，感觉这十几日把以前十几年的苦都吃完了。

　　兜里的钱住客栈显然不够，林时雨打算找一个背风的地方度过今晚。秋天正在慢慢地到来，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还没走到临沧就冻死在路边。

　　林时雨没有发现，这一路，在她身后，其实一直跟着四个，不，现在是五个人。

　　元储明远远看见林时雨在一个背风的死胡同里坐下来，抬手微扬，后面四个人中的两个便上前一步，到他面前听吩咐。

　　“去下一个村子，找户老实可靠的人家，打点一下，让她吃顿饱饭，再备件厚衣服，别真的冻死了。”

　　两人领了差事，迅速消失在远处。

　　剩下两个，其中一个不解地问：“头，她都上了咱们的牛车了，干嘛不直接拉她到南摆河村啊，她这么走得走到什么时候，我们可只有不到三个月时间。”

　　“你懂什么，她才出城，就遇上刚好跟她完全同路的人。赶着车走这么远的多是大型商队，咱们当时总共四个人，一头牛，车上拉的还是稻子杆，去南摆河村干什么？你能给出不让人怀疑的理由吗？”

　　元储明赏了手下一个爆栗，又继续说道，“这姑娘虽然江湖经验不多，但精明得很，你看她这一路走来，学得快着呢。她当时正以为自己全家出事，精神紧绷，不可能信任我们，再送只怕就露馅了。”

　　“头儿，您真是英明神武！”手下不禁露出一个崇拜的笑容。

　　元储明被拍了马屁甚是舒服，心中暗慨：英明神武的，是咱们年轻有为的中郎将啊！

　　这一切，都被蹲在屋顶的涂山乔和小西尽收眼底。

　　小西听了他们的话，不住地摇头：“啧啧啧，五个大男人，骗一个小姑娘，太没江湖道义了！我可不能忍，我得去救这个可爱的姑娘。”说罢便撅着屁股沿着上房顶的路又下去了。

　　涂山乔还在想小西原来是女孩这件事，一没留神，发现身边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胡同里。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她大步流星，直朝可怜兮兮缩着的人走去，“夜里冷，你这样要着凉的。”

　　林时雨警惕起身：“你知道我是女的？”

　　“你耳洞都没藏好，连客栈小二都看得出来。”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眼中防备丝毫不减。

　　“我不是坏人，”小西咧嘴一笑，“不过有坏人一路跟着你，你不信跟我走，走不出五步他们就会出现哦。”

　　眼见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多事怪”已经拉起林时雨的手腕，这就要带她离开，盯梢的元储明三人再也呆不住，不得不暴露行踪。

　　林时雨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三个男人，惊得合不拢嘴，但下一刻小西已经将她拉在身后，拔出刀跟攻上来的两人缠斗在一起。

　　元储明趁这个多管闲事的人被手下缠住，正要绕过他去抓林时雨，只听背后一阵风声。多年习武的直觉让他就地一滚，再回头，一个高大的男子持剑刺来。

　　两拨人打成一团，林时雨竟有些看不过来谁占了上风。这里是死胡同，她无法绕过这两团人离开，只能不停地往墙角缩，以求不被误伤。

　　那两个手下本以为，小西以一打二很快就会被他们制服，谁知这人招式纯熟，左右开弓，防得滴水不漏。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一个人拼了自损让小西的刀从自己身体右上方穿肩而过，刀卡在肩胛骨中，那人又死死按住小西的右手不让她拔出，另一人趁机从左侧攻来，林时雨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公子小心你左边！”

　　却见小西冷哼一声，右手松开，左手顺势抢过了被捅穿肩膀那人手里的刀，反身一刺，正中从左侧攻来这人的小腹。

　　呼吸之间，与她交手的两个人，均已无再战之力。

　　林时雨看到小西这漂亮的招式，电光石火的一瞬，脱口而出：“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