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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他在三楼的阳台上,眸光浅淡地浮掠过底下的觥筹交错,这一刻,他好像一个任性的少年。

      为了躲避不喜欢的社交,寻到其他地方独自喝酒的天台少年。

      不经意间,一双深邃的眸与他的忽然对上,黑白分明——有个男人,看见他了。

      那束目光仿佛顷刻间将他的心防刺破,望穿他的心底,引起一阵最深处的悸动。

      映入他眸底的男人面容俊朗,眉目乌黑,周身沉稳内敛,可本该是尊贵的人,却在边缘处低头。

      他有些中毒一般地望着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在觥筹交错中,那人如雪松一般,是人群中一眼望去的“天之骄子”,这种夺目的人对暗处讨生活的洛星子有着飞蛾扑火一般的吸引力。

      眯了眯眼睛,洛星子像一只狐狸,盯上了猎人。

      男人与他对视几秒就收回了视线,仿佛没看见他一样,察觉到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定数,这令洛星子有些慌乱。

      抿了口香槟,看见男人又换了一个老头子说话,好像是在谈生意,心下有了几分打算。

      突然,身后传来皮鞋不疾不徐地嘎达声,洛星子不动声色地把眼神收回到酒杯。

      男人梳着银灰的短发,一身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深邃的面庞隐匿在黑暗里,更衬其仿佛从黑暗中走出的恶魔,对世上一切生灵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皮鞋踏在地上,一步一步,洛星子仿佛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仍是站在阳台淡淡望着别墅下的人群。

      一只手环上他的腰身,微微摩挲,洛星子眼波微动,却没有避开。

      接着,耳畔传来了该是很熟悉的磁性声音,“一年了,想我没?”

      “当然,我时时刻刻想着你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当面给我一枪。”洛星子没什么表情,但指尖却在微微颤动。

      男人身居高位,无人敢忤逆,这有些冒犯一样的语句却并没有令男人生气。

      骨子里,他是害怕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不速之客”闷声笑了笑,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轻轻咬着耳朵。

      “杀你,我怎么舍得呀……”一声叹息从耳朵传到洛星子有记忆的神经,不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两人身体相贴,洛星子任何一点动作都瞒不过男人,故意说道,“怎么,冷了?进房间——叙叙旧?”

      “林知暖,你给的任务我完成了,接下来,你想要我做什么。”不想再陪男人演什么情侣的戏码,洛星子无所谓地看着手中的香槟,没有将分毫的注意力分给林知暖。

      “星子,我更喜欢你叫我林哥。”洛星子的冷漠并没有在林知暖的心里产生任何影响,从那只不安分的手就能看出来。

      林知暖缓缓伸出另一只手,虚握住了洛星子拿香槟的皓腕,缓缓摩挲向上,直到将香槟拿在了自己的手里,从远处看,林知暖从背后环住洛星子,一黑一白的俊朗男人,像极了耳鬓厮磨的爱人,暧昧不明。

      “星子,我爱你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洛星子抿着唇,不迎合男人的动作,也不拒绝,男人浑不在意洛星子的僵硬,自顾自演得入迷。

      “没有跟别人玩儿过吧。”半晌,他在怀里男人的颈窝处深吸一口气,似是陶醉中不经意问了一句。

      就像是毒蛇对你伸出尖牙,洛星子垂眸,答,“不敢。”

      “不敢,而不是不想?”林知暖轻声笑了笑,揽着怀中人俯瞰下去,“今天来了这么多才俊,你没有感兴趣的?”洛星子面上没有表现什么,可被这一问,偏好巧不巧地撞进了刚刚有些缝隙的心房。

      他有些害怕林知暖发现那个男人,即使他只不过多看了陌生人几眼而已。

      林知暖,他甩不掉,也无法甩掉,自他决定迈入林知暖房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将自己的灵魂献给街边恶犬了。

      五年前,他还是个少年,辍学出来打工没几年,辛辛苦苦做饭店服务员,虽然工资不高,但是好歹能养活自己,也能给母亲买些东西,母子二人的生活好歹转晴。

      可偏偏他这人命不好,遇上了打劫的。

      几个人都是流氓地痞,要他交钱,可钱是万万不能给的,这是他过年准备拿回家给母亲的,也是他这几年所有努力的剩余,一万块钱,他当时的所有。

      是,刚从ATM取的一万块钱。

      其实是个聪明人都会选择把钱交出去,洛星子不傻,但他不想,他总是在妥协,向生活妥协,向命运妥协,长久以来他的反叛因子越来越重,这次,他不想再妥协了。

      饭店里的同事因为他曾经的好成绩而贬低他“学习这么好也来打工啊?”曾经的同学也来看他笑话,“这不是班级里学习最好的洛星子吗?怎么在这端盘子?”

      歹徒发了很,他也拼了命,似是没想到他这么一个看起来像个好学生的小男生这么能打,几个歹徒一个个交换了颜色,发了狠,以为他包里有什么很值钱的宝贝,在月光都没有的巷子里,他却能看到刀尖上泛出的寒意。

      其实没有匕首,他也撑不下去了。

      流氓也不想闹出人命,匕首拿出来只是逼他就范,却没想到洛星子就像完全看不到匕首一样,不要命了。

      或许他根本不是想把包护住,而是更想让歹徒把他直接打死,一了百了,像个疯子。

      肚子上不知道被谁踹了多少下,肩旁不知道被砸了多少拳头,凡是露出来的皮肤,已经都是青紫一片,他渐渐在疼痛中失去力气,可右手,仍死死拽着已是沾满尘土的尼龙包带子。

      几人见打他手还不松,越发认定包里的东西不俗,于是左右使个眼色,几个男人改为压着他的四肢,将他蜷缩的身体一点点掰开,双腿被牢牢钳住动弹不得,手臂被一点点掰开。

      他绝望地感受到几个人过来压着他的躯干,将他的四肢牢牢固定,耳边充斥着各种污言秽语,他无比清晰地记得右手的五根手指被一点一点地掰开,他用力到麻木,小拇指几乎被掰断,指节泛白,可终是手心一空,尼龙包被拿走了。

      他的鼻子,嘴角,与脸上瘀伤的血,他脸上看起来一片“血肉模糊”,手心最后被人掰开的一刹那,他紧咬牙关,没有说一句话,一滴眼泪没入粘着泥土和血液的头发。

      几个歹徒看他这副摸样,不放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一探还有气儿,嬉笑几句就要离开。
      “求求你们……”微弱的声音通过凉风送到几个歹徒地面前。

      那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仿佛鸟禽坠崖的哀鸣,“求求你们……把包,给我……”

      仿若追魂。

      这是他最后发出的一丝希望,对这个世界尚存的一丝期待。

      洛星子躺在地上,空洞的流着眼泪,嘴里的哀鸣却一声高过一声。

      他从被抢到被打,那么疼,没有开口哀求,直到手里的包被夺走,他终于还是选择了最苍白的哀求,最无用的哀求,他被逼到绝路,他只能期盼天上的神明看见了他。

      人心都是肉长的,起码,起码……给他留一些回家给母亲买东西的钱。

      过了几秒,一个人提着尼龙包走回来。

      “吱——”拉链被拉开,那人仔细翻了翻东西。

      “呵,就一万块钱,我们还不稀罕,不过你今天让我们兄弟几个花了好大力气,这钱,我们还不够分呢。小兄弟,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说着,还在洛星子的身上啐了口唾沫。

      穷,比死更可怕。

      他眼里的光彻底灭了,为什么不干脆打死我呢。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命不好。

      可既然命这么不好,他不要行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那个死人一样的少年用尚且无力颤抖的四肢,缓缓站起,面露悲色。

      胸口尖锐的疼痛感让他只能微弱呼吸,嘴角还在微微向外淌着血丝,他知道,自己如果想要活下去,必须去医院。

      可他的一身钱财都被歹徒拿走,连手机也没有,医院又不是菩萨开的,一进去就得扒层皮,怎么会白白给他治病?

      他更不想的是因为没钱而被联系家长。

      因为穷,亲戚关系淡薄,他只有一个母亲。

      因为穷,父亲为了不拖累他们选择自杀。

      母亲因为父亲已经神经衰弱,每天都像走在钢丝上活着,经不起一点点的事情,因为穷,他不能领母亲看医生。

      他怎么能再去打扰她,怎么敢?

      云层散去,天上一弯弦月,一束森冷的月光射进小巷,映在他已经看不出完好皮肤的脸上。

      洛星子闷笑一声,胸口马上传来直窜大脑神经的疼痛,猛地张嘴吐出一口血来,他却笑得更欢,甚至是用尽全身力气的哈哈大笑。

      可笑着笑着,视线却模糊起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只是模糊的黑红。

      天下之大,他还不够努力地活着吗……

      就因为他穷,就因为他命不好,他那么努力地忍耐着、活着,可到头来……有什么用?

      打碎了他一身的傲骨让他被平凡驯服还不够吗?这是在逼他去死啊……

      洛星子深一脚,浅一脚,月光照不出他影子清晰的轮廓,洛星子并没有走多远,就体力不支倒在了墙边。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触碰到一片绝望。

      他想等死。

      对了,我死了,母亲说不定就能评上低保了,起码生活有个保障。

      竟然有点儿解脱了。

      他累了,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要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伤害他的人都体会地狱的滋味。

      他不要再做卑微的好人了,是这个世界辜负了他原本的善意,一再逼迫他的忍让,哪怕是变成魔鬼,也不要做普通人!

      忽然,一根比洛星子皮肤还要冷的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

      他此时的脸,伤的伤,肿的肿,流血的流血,泪痕也融在上面。

      男人拿着湿巾,缓缓在他脸上擦拭起来,就像是在享用绝望。

      洛星子任其动作,仿佛这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了。

      “这么一张脸,不该死在这里。”林知暖笑了笑,洛星子眼睫动了动,但没说话。

      “跟我走吗?”男人没问他发生了什么,只问要不要跟他走,看起来好像是蛊惑人心的鬼,可一张俊秀的脸,又好像是罂粟花,成了精。

      洛星子没有看向林知暖,仍是垂着眸子,干裂的嘴唇微弱地动了动。

      “我能得到什么。”

      林知暖一愣,似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而后露出温和的笑,像是天使。

      “我,能实现你的愿望。”

      而后,他被男人轻柔地抱起,意识渐离,只觉得,很温暖,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儿被冻死的那个晚上,她划出火柴看到的壁炉。

      林知暖的身份洛星子不知道,但他确实实现了他的愿望。

      他的母亲被高级私人医院接待照顾,他和母亲在另一个城市,撇开所有烂亲戚生活,那几个歹徒被仇人帮派暗算,都不得好死。

      而他,在医院治好身体上的伤,就住在了一栋别墅,豪车接送,吃穿用度无不奢华,佣人对他唯命是从。

      那个时候,他觉得即使林知暖是需要他身体某个器官还是什么都无所谓了,他的毕生所求已经实现,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让他有活下去的意义,他知道这一切绝不是白来,所以他一边住在林知暖的别墅,一边每天都在等着林知暖来告诉他要他的心脏还是什么。

      只要林知暖需要,他都给,他那个时候是感谢林知暖的。

      可那天,一切都颠覆了他的认知。

      二十来岁的少年经过社会的毒打,已经没有那么天真,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狠狠震惊。

      一个看起来十分漂亮的白皙男人,或者说一帮。他们看起来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却在被许多不同的男人强迫,而有些居然还很享受。

      玻璃窗外,洛星子不由得有些害怕,那看起来好像是一种惩罚,可林知暖却只是皱了皱眉,“这才几个,就受不了了。”

      那里是林知暖培养男妓的地方。

      有些会被卖到金主或者二把手的手里,有些则是会作为他自己手下的夜店里使用。

      没错,就像商品一样,这里没有人。

      寒意从洛星子的脚下升起,他要变成这样的……东西吗?他要这样还债吗?

      林知暖牵起他冰凉的手,洛星子忍住甩开的冲动,跟着他上了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思绪在洛星子脑袋里浮沉。

      如果是这样,洛星子暗暗攥紧了拳头,自己还不如死了。

      电梯打开,林知暖拉着他的手进了一个套房,那里被布置得很好,环境宜人,设施齐全,看起来是经常落脚的地方。

      “害怕吗?”林知暖转过身看向他。

      “不敢。”洛星子望着地面,已经瞄好了一个陶瓷花瓶。

      可谁知林知暖一眼就看穿了他,“洛星子,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的母亲,你有想过吗?”林知暖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还记得你等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什么吗?”

      当然记得,哪怕是变成魔鬼,也不要做普通人。

      “别让恐惧,消退你最初的恨。”

      “你的命,现在是我的。”

      眸光波动,洛星子感觉自己好像陷在了深渊,仿佛灵魂被烫了一下。

      当他和林知暖倒在床上纠缠在一起的那一刻,不是他在选择地狱,而是地狱选择了他。

      洛星子回过神,腰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撤去了,林知暖仿佛只是为了喝他一口香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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