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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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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85岁的富婆死了。
是他一切不可控制的开端,又或者更早。
倒在血泊里的洛星子这样想。
憋着口气抻起脖子望着远处云下,他知道那里有一个人——
不会等他的人。
口中鲜血一股子铁锈味儿,是他尝过多少遍也喜欢不起来的味道,高墙外就是人声鼎沸,救赎仿佛唾手可得,而他,只是无望地笑了笑。
洛星子闭上眼,听人声嘈杂,大千世界。
茫茫黑暗中,好像传来对他的呼唤。
是谁呢?
————————————————————————————————故事的起跑线。
去世的富婆无儿无女,唯一的继承人只有包养的那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洛星子。
还是今天早晨的时候,阳光穿破巨大的落地窗,传闻低俗的房间内却是两张床。
斜斜的阳光洒在少年般透白的肌肤,只见他鸦羽般的眼睫微微颤抖,缓缓露出一双极美的眼睛,转头看了看对床仍旧安然躺着修习的老太太,他为劲瘦的腰身合拢了睡衣,悄悄下床。
洛星子今天早上照例将床头柜上的小镜子放到身旁女人的鼻子底下,看着老太太皮肤松弛的脖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秒,两秒,三秒,镜子上没有雾气。
连带着,洛星子也屏住了呼吸,仿佛不敢相信,自他靠手段顺利被“包养”以来的一年,他每天早上都会早起做相同的事情,可每一天都只会得到失望的雾气。
而今天,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平常的一天,洛星子的手仍然握着镜子把儿,停了很久,依旧没有雾气,直到手臂僵硬滞涩,洛星子才缓缓把镜子放到原处。
这个人死了,他就是两百亿财产唯一的继承人。
他无声的睁大了眼睛,又去摸了脉搏,他叫着女人的名字,没有回应。
是的,没错了。
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用低三下四,他终于达到了这一辈子最想的事情——变成有钱人。
可,他心里,比起一年前预想的此时的自己,那么高兴,好像没有。
只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还有一丝伤心?
价值不菲的红木桌上放着泡好的白茶,雾气丝绕许久,那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律师终于合上遗产处理文件夹。
洛星子只是扯了扯嘴角,律师虽然态度恭敬,业务熟练,但那偶尔眼睛里流露出的鄙视,洛星子清楚地看见了,并且心里很不舒服。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装看不见就是,换个别人也就忍了。
但洛星子不是别人。
律师扣上公文包,低头道别,却没想到全程只是礼貌配合的男人慢条斯理地紧了紧浴袍带子,脸上换了副表情,就好像一瞬间换了个人。
保镖顾林识趣地让人把桌上的白茶撤走。
“秦先生,你,好像很看不起我啊。”
心里的想法被戳破,秦可择马上低头,毕恭毕敬,“洛先生,您想多了,律师都是有专业素质的。”
“您这话,是说我这样的人没素质?”洛星子眯了眯狭长的丹凤眼,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玩法儿。
“不敢不敢,您身份尊贵,自然是最有素质的人。”词句看起来像是惶恐,可态度不卑不亢,倒有几份深陷敌人威逼下革命者的意味。
洛星子忽得笑起来,疯了似的,秦可择隐隐皱起了眉头。
“律师先生说得甚得我心”说着,洛星子从钱包里拿出一沓百元大钞,推到桌角,故作感叹,“律师先生精通律法,也比我有文化,我不过是个有钱的粗人”故意停顿了下,又语气诚恳地将钱推到桌边,“刚刚那句话,我听得舒服,这几千块,赏您了。”
赏字听在律师耳朵里极不舒服,“无功不受禄,感谢您,但真的不用了。”隐隐有些不耐烦,说罢鞠完躬就要走。
“诶?没收钱怎么能走呢?怎么,钱少,入不了您的眼?”“不不,您的好意心领了,但真的不必了。”
这年头听过有人躲债,没听到有人躲钱,洛星子闷声笑了会儿,律师已经不耐烦了。
突然,笑声止住,洛星子站起来响亮地拍了拍手,马上进来五六个保镖,其中一个还带着一个铁皮密码箱。
这架势把鲜少见过的律师给搞得心里不宁,但好歹是高材生,业务能力过硬,面上也没什么过度的表情。
洛星子笑了笑,唇红齿白,好像个巷子里的狡猾少年,却忽然抬手,将桌子上的一沓钞票狠狠甩在了律师一丝不苟的西装上。
“看律师先生一副入戏敌方卧底的样子,我想,这样,律师先生应该会收下吧。”手拄着下巴,他仍笑着,但保镖们的压迫感让律师很明白,如果他今天不去捡地上的钱,他是不能体面离开的。
咬了咬牙,终是将手缓缓伸向了。
一张,两张,洛星子将白腿搭在桌子上,保镖围在律师周围,就好像看什么动物表演一样。
除了纸币划过手指的摩擦声,没有任何其他杂音,每一张钞票被捡起来的声音都能被洛星子听清,他微闭着眼,仿佛在享受古典音乐。
“律师先生四只眼睛,想必会一张不落地捡起来,捡钱而已,知名高校毕业,应该不算难为您吧。”
“您……客气了”
“嗯,那就麻烦捡干净了。”
洛星子在心里慢慢数着,觉得差不多,一摆手,保镖将手里的箱子恭敬地放在洛星子脚旁的桌子上,想到了什么,又赶忙打开。
这时洛星子才慢慢睁开眼,将腿从桌子上拿下去,箱子里,是装的满满的钞票,但是,都是一块钱。
他拿出厚厚一沓,对着地面均匀撒了下去,与律师惊愕的目光对视,他还只是笑了笑,“麻烦律师喽。”
到这里,羞辱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律师本来气愤到了极点,可转向面无表情的保镖,还是默默蹲下去捡钱。
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快要捡完,洛星子就撒一沓纸币。
一个半小时过去,律师的膝盖已经麻木了,虽然律师不是出身富贵人家,却也是中产阶级,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苦。
“洛先生,您的东西。”律师的脸上只剩下面无表情和长时间蹲着的眩晕感。
望着律师明显苍白一些的面色,洛星子故作惊讶,“哎呀,这里还有一张,我穿着浴袍不方便,麻烦您了。”
随着视线望去,那莹莹白皙的脚,拖鞋底下,正踩着一张百元大钞。
律师狠狠咬了咬牙,望了望周围的保镖依旧,于是硬挤出一丝微笑,蹲下,夹起钞票的一角,想要抽出来,却发现抽不动。
根据摩擦力公式,必是压力增大的缘故,这点律师很清楚。
于是拿也拿不出来,不拿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点点汗珠沁出在额头上,精心打理的发丝早就粘滞凌乱。
一分钟,两分钟,煎熬着律师,可除了他,都是在看戏。
终于,“哎呦,您看错了”说着,洛星子俯下身,抬了右腿,从椅子腿儿旁边拿出一张钞票,放到了桌子上,“我说得是这张啦,您快起来吧。”
看到他右腿拿开后的那张钞票,律师脸上的血色彻底退了个干净,左脚下的钞票是他下意识的以为,如果他的注意力不那么集中于脚底踩着的,就能发现里那一张钞票。
果然是在报复自己。
律师起来,整了整衣服,洛星子连忙唤人拿来一个帮厨买菜的塑料袋子,“来来来,你们几个,把律师先生捡起来的钱装好,送客吧。”
“律师先生,区区薄礼,千万收下啊……”保镖就像打发要饭一样,把成沓的钞票胡乱塞进廉价塑料袋,律师紧紧抿着春,明明受了极大的屈辱,却还是要笑脸客套告辞。
“不送啊!”洛星子仍是一脸微笑,但明显舒服了很多。
看着男人伸出的手,保镖顾林上前递了杯洛星子总爱喝的雪碧,从男人的指尖望向那张面庞,任谁看都觉得像是少年吧。
这一番闹剧,更像是幼稚的反击。
出了门,就是一个垃圾桶,那律师将塑料袋高高举起,就要投进垃圾桶,可还是缓缓放下,将塑料袋仔细塞进公文包,连包都鼓了起来,又仔细抹了抹头发,才直起腰板走去。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从窗口收回目光,洛星子笑了笑,这一点,他还是挺欣赏秦可择的。
在众人看来,洛星子这种靠傍富婆身价百亿的人应该低调过日子,却不想第二天就办了场盛大的“哀悼会”。
各商界大佬,大多是保险银行理财机构的,虽然洛星子这种人他们不齿,但金钱易主,就代表着他们有机会将财产重新瓜分到自己的投资链,钱,而且是巨多的钱,谁会讨厌?
一个带一个,人也算不少。
洛星子身着纯白西装,在胸前别了一朵黑色绢花,手中香槟同灯光交相辉映,他微微眯着眼,仿佛这场盛会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偶尔路过进来品酒的少年。
只是见那少年薄唇微抿酒液,没尝出个一二三四,只是皱了眉。
二十四岁的年纪,如果县城高中没有辍学,凭他的成绩,世界一流大学不敢吹,但重点大学肯定能进。
直到父亲手术,丧失劳动能力,每个月医药费好几百。母亲一个人做农活补贴家用,几乎活活累死,父亲拖着缠绵病榻的身体,一步三喘,也要强撑着和母亲一起劳作,各种资助补助对他来说都没有帮助。
只要他上学,没有一天不花钱,父母就失去一个劳动力,他不想没有爸爸妈妈,不想父母的一方因为他累死在田地。
旁边那户老头,自己一个人生活,有女儿工作赡养,因为耳朵需要助听器,就能申请下来低保,可却过得比一般人家都好。
而自己家,就因为没有残疾,父母拼命挣得钱能供他读书,就申请不过。
“就因为我爸妈用命挣的钱比低保水准高,就不行?我家连一分钱存款都没有,为什么只看收入不看我们必须花多少钱!你们到底为什么,看不见吗?”洛星子去村里大队申请三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因为成绩好多少还带些傲气,就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退回,被赶出门。
就像老师从小偏爱家里有钱的孩子一样,就像他给老师亲手做的教师节贺卡被老师转身就丢在了垃圾桶一样,那样轻蔑的,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看待弱者的眼神。
渐渐对外面所谓公平的社会失去了期待。
面对扑面而来的黑暗,他沉默接受,最后选择干脆融入黑暗。
他辍学工作的那一天,母亲抱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没能让你念书……是妈妈没用……”父亲在一边沉默,那天他本想忍住,像个大人一样笑着说没关系,却还是和母亲抱在一起痛哭。
第二天,父亲上吊了。
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无言但沉重的父爱。
放在桌子上歪七扭八的笔记,是这个没读多少书的农民,对儿子最后的教导:
“好好活着。”
而此刻,他站在别墅之上,俯瞰着即使不齿他却仍然期待和他见面的上流人士,心里充斥着一种近乎报复的快感,讽刺无比。
明明这里几杯酒的钱,就够曾经的他上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