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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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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府四公子不学无术,风流成性是锦州人尽皆知的事,最常见的就是他带着一帮小弟在怜香楼和戏坊间穿梭,因着有个受宠的娘,为人更是嚣张跋扈,容不得说半点不好。
但四公子再怎么不好,凭着一个俊俏的皮囊和名府的出身还是很受那些侯门小姐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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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曜玉一走,平日里被管的严丝合缝的廖府散成了一盘沙,加上马上要到年关和廖江的丧事,一个烂摊子直接被递给了廖珠玉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四公子。
廖珠玉天天忙的焦头烂额,先是处理廖江的丧事,为了应付那些上门拜访的老爷夫人,他绷着一张笑脸,嚣张的气焰在那些客人面前收的一干二净。
那乖巧的模样,虽然差点让于秀华以为自家儿子被鬼夺舍了,但这并没有让那些名门对廖珠玉的印象好一点,弑父夺位这件事已经在当朝皇帝身上发生过,现在又闹开,保不齐喜怒无常的帝王随便一道旨意灭了廖府,自然是离他们越远越好,只不过面子功夫都要做做,免得被人抓了把柄。
廖珠玉自然也懂,所以尽管不耐烦,还是要耐着性子同这些人虚与委蛇。
夜里,明月高悬,廖珠玉的明义阁还点着灯。
廖珠玉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执笔给宣王回信,他打了个哈欠,黑色的墨汁在纸上落下一朵黑色的梅花,换了张纸,重新落笔。
他娘这一举动,直接打破了他想一辈子在他大哥的庇护下混吃混喝的妄想,更是直接把这年前的烂摊子扔给了他。
他小声嘟囔:“至少熬到年后啊……”
廖江下葬,这丧事便是到了尾声,接着便要守孝,要几年不能到那些勾栏院里玩了,而且还有一堆庶务要处理。
他轻叹一声,在信尾落了款,谢过了宣王的礼,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自己没写什么令人曲解的话,就递给小厮送出去了。
想想宣王不过刚及冠,但就已经是有了一方领地的藩王了,湖东在他的手下那是越来越富饶,百姓安居乐业,而他却做起了撒手王爷,将杂事都交给了账房先生,自己去游山玩水。
而自己却连庶务做不好。
那宣王应该和廖江有些交情,这才会送礼来慰问吧。
吹了灯,他脱了外袍上床。
正迷糊着,月光朦朦胧胧地照在脸上,廖珠玉惊醒,床前站着个高大的身影,他瞳孔一缩,一边干脆利落的拿起枕头下的小刀向那人刺去,一边喊抓贼。
门外小厮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明义阁就只剩他一人。
那贼侧身躲过,劈手夺过小刀,捂着廖珠玉的嘴,道:“廖公子,得罪了。”
廖珠玉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点了哑穴扛起来从窗户逃走。
肩骨硌着肚子,廖珠玉胃里翻江倒海,又说不出话。
他为了忙廖江的丧事已经几天没合眼,现在被扛在肩上,索性自暴自弃,困意上头,他闭上眼睡了过去。
被扛着的,疏于练武的四公子,在绑匪身上睡着了。
不死就行。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廖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全被灭口,不详的白花开遍廖府的消息传遍大姚。
廖珠玉愣愣的睁眼,看着不甚熟悉的床梁,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明义阁。
他立马坐起,看着自己身上衣物完好,松了口气,门外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随即警觉起来,掀开被子,随手拿了烛台,缓步走向门口。
房门被推开,来人大喊:“廖兄,啊!”
最后一声硬生生变成了惊叫,廖珠玉拿着烛台正准备往那人头上砸,看清来人,又收回了手。
他的狐朋狗友,丞相之子许平正。
许平正咽了口口水,顾不得害怕,拉着廖珠玉进屋。
许平正拿过烛台,防止廖珠玉暴起,尽量平和地说道:“廖府没了。”
“哈?”廖珠玉无意识攥紧拳头,手背冒出青筋,满眼不可置信,他压着气问:“什么意思?”
“你们家被盯上了,”许平正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昨晚一夜之间被灭口了”
廖珠玉深吸一口气,想起昨天还在跟他说笑的于秀华,廖珠玉红着眼眶,咬着瓷牙,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许平正不言语,取出一块令牌,上面用鎏金刻着:杀。
廖珠玉一瞬间了然。
这牌子他在廖江书房见到过,当时廖江接了令牌去平疆,最后大获全胜,被加官进爵。
敢情这是皇帝下诏,怕他们家势头太盛,要灭了他们家呢?
廖珠玉冷笑:“我爹死了,我哥走了,就剩一屋子妇孺老人和我这种败家子了,皇上可是怕我浪子回头还是怎么,突然要灭了我一府?!”
许平正面色微松,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门外传来敲门声,许平正心中一紧,高声问道:“今日送的零嘴怎么还没到?”
门外回道:“在手里呢少爷!”
许平正道:“进。”
来者匆匆附到许平正耳旁耳语了几句,许平正脸色大变,起身对廖珠玉道:“皇上派人来了,你快走,我去前厅应付。”
又指指自己的书格说:“那里面有些我自己存的银两,你拿上快走,离锦州越远越好。”
许平正离去,留他一人在房内。
廖珠玉呆呆地坐着,住了那么多年的王府,带着娘,一起消失了。
廖珠玉刚刚强忍着没在许平正面前落下的泪,此时簌簌地往下掉,他摸了把脸,起身去那个书格拿银子,看了眼正门,转身走向窗户,手一撑,从窗内跳出来,入眼便是一片竹林。
廖珠玉之前听许平正说过后院,穿过后院的竹林就是城郊,许平正之前经常从那钻出去找他。
从出了锦州后,认识他的人就不多了,他随便在脸上拍点土,把那身月白色的袍子换成粗麻的,装成逃难的,一路南下,准备去湖东。
他记得廖曜玉在那有间小院来着。
还是要靠大哥养活,他苦笑一声,想着于秀华平时的唠叨,摸了下脖子上串成项链的扣子,双手空空,开始了自己的逃亡之旅。
一路风餐露宿,省吃俭用,没出过远门的少爷别说是认路了,和人聊天都拘谨的很,如果随便拉一个锦州人站在廖珠玉面前,那必然会惊掉了下巴,除了举手投足间的贵气,其他的相貌衣着品行是和那个骄奢淫逸,不可一世的四公子简直天南海北。
走了快一个月,靠着不停的打听,廖珠玉还是走到了湖东。
望着眼前恢宏的城门,他差点哭出来。
拍了拍衣服,廖珠玉背着在路上捡的小小的布包,里面装了些沿路讨的吃的,过了城门。
湖东的繁盛不是吹的,饶是锦州,街上也没这么热闹。廖珠玉新奇的四处乱逛,看着各处冒着香气儿的店铺,他恨不得长出数张嘴,各个都尝尝。
摸了摸麻衣,内衫里还有几个铜板,看向那个买桑南糕的糕点铺,他顿了顿足,快步走了过去。
摊主是个带白色斗笠的奇怪人,他身后坐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正背着他哄隔壁摊上的孩子。
但廖珠玉管不了那么多,犹犹豫豫地问道:“一块糕多少?”
摊主说:“三个铜板。”
黑衣男子回过头,眯眼看着廖珠玉,看见脖子上的红绳时,拍拍那正流着鼻涕的小孩脑袋,颇有气势地说:“去,找你娘去。”
小孩拿着拨浪鼓,吸溜了一下鼻涕,跑去找他娘了。
黑衣男子阔步走向摊子,手搭在摊主肩膀上,唤道:“玉珠啊。”
廖珠玉条件反射地呛回去:“明明是珠玉!”
说完愕然,抬头一看,那黑衣男子,正是廖曜玉。
廖曜玉莞尔:“还真是你,怎么跑湖东来了?也不带个随从,还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家里突逢变故,一时间又找不到倾诉的人,廖珠玉的哀怨憋了一个月了,廖曜玉一问,满腔酸楚涌上鼻头,廖珠玉眼泪唰得落下,廖曜玉意识到不对劲,火速收拾了铺子,右手抱着桑城雪,肩上扛着廖珠玉,桑城雪揣着铺子,轻点脚尖跳上阁楼,不过瞬息便到了郊外的小院。
小安子正在院里打扫,远远看见廖曜玉他们,慌忙迎上去。
但看到廖曜玉旁边的廖珠玉,实实在在的惊讶了一下。
只因为现在的廖珠玉,破破烂烂,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廖曜玉头疼的摆摆手,让他去洗把脸。
小安子把廖珠玉领去后院竹泉,桑城雪摘了斗笠,右侧银色眼睛清澈无垢,轻轻开口问道:“家里出事了?”
廖曜玉点点头,想起之前的流言,眉头紧紧锁着,沉声道:“不是朝廷干的,有人在误导。”虽然他脱离了廖家,廖家式微,但这并不意味着谁能在一夜之间将一整个王府,除了廖珠玉,全部一声不吭的处理掉,有些细节问题需要解决。
桑城南也跟着点点头。
门外传来马嘶声,来者一身黑袍,袖口用金线装饰,腰间佩着一环暖玉,中间系着一颗珍珠,整个人低调却不至于让别人低看。
真是雪上加霜。
廖曜玉扯了扯嘴角,没办法再维持平日里的笑,只好作罢,耷拉着嘴角拱了拱手,说道:“好久不见啊,宣王殿下。”
宣王唐岚,一双看上去毫无攻击力的丹凤眼暗波流转,开口说道:“小珠子给我。”
廖曜玉舔了舔后槽牙,暗自思忖,还没同意,唐岚又说道:“我府上不只是有花草。”
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反正现在局势这么乱,如果不是唐岚在廖珠玉离开锦州第一刻得知消息,并不停派人在暗中保护廖珠玉,估计廖珠玉现在就死在路上了吧。
再怎么说,他的小院子只是个住所,如果有杀手,还真不一定能及时逮住。
于是廖曜玉客客气气地答应了。
鉴于这人在小时候的先例,廖曜玉警告道:“你可别打什么主意,皇上已经属意把云平公主许给你了,别给他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唐岚只是轻轻勾了一下嘴角:“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