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
-
“后来呢？”
简·皮埃尔·波鲁那雷夫猛啜了一口可乐。纸杯早就在不经意间被他捻成了上宽下窄的漏斗形状，习惯也布满了瘢痕似的牙印。这个不久前还叫嚣着要让乔瑟夫·乔斯达一行人全部在香港扑街的家伙如今却仿佛无事发生般悠闲自在地躺在SPW财团事先准备好的沙滩椅上和凑结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若不是亲眼目睹了波鲁那雷夫和阿布德尔的战斗过程，凑几乎要以为他那股凛冽的骑士精神也随着肉芽被一同从身体里拔除掉了。
“之后我找机会和令人提过了替身一事，但令人始终觉得我是因为接受不了爸爸妈妈突然遭遇不幸的事实，才编出这种怪力乱神的理由想要寻求一些心理慰藉，”说到这时，凑有些不满地绞弄起了手里乐高小人的帽子，“但我知道哥哥肩膀上的负担要比我重得多，像是爸爸公司里的事突然间就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虽然也有值得信赖的人为他指点迷津，可觊觎爸爸留下来的那些东西的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的多。因此，为了不给他惹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就一个人搬到远离东京的小城市去住了。”
“哈？一个称职的兄长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妹妹一个人住到偏远的乡下去！”波鲁那雷夫有些不可置信，“越是危险的时刻，就越应当寸步不离地守护在重要之人的身边才对啊！”
“不，实际上是我自己主动提——”
“喂！放开我！没听见吗！我让你放开我！你这蠢货！气死我了——快点放手！”
凑结月的解释被身后不期而至的咆哮声打断了，于是她和波鲁那雷夫同时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扭头望去。一名船员正死死箍着一个孩子的双臂，并仗着身高优势把他撬到了半空中。而后者即便身处失重的状态下也没有放弃挣扎，同时尝试着用胳膊肘去猛锤船员的鼻梁。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脸也从帽檐的庇佑下挣脱了出来，结合上他的身高，怎么看也不过是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家伙。
“怎么回事？”乔瑟夫有些不满地质问船员，“不是说好除了我们不让其他人上船吗？”
“对不起，他是偷渡的，这小子藏在了下面的船舱里，”或许是为了在乔瑟夫面前替自己的工作挽尊，船员立即当着所有人的面揪住了男孩的衣领，同时恶狠狠地放言威胁，“等着吧！上岸了我就把你交给警察！”
“警察！”听到这个词，男孩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般浑身一颤，接着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顺从地跪到了船员面前，“求你了，放我一马吧，我只是想去新加坡看爸爸而已...请不要把我交给警察，我什么都愿意做，你随便使唤我吧！”
“喔，那我该怎么办呢？要不要放你一马呢？”船员捏住他的脸故做沉思了起来，“答案当然是不行！你想的倒是美，以为偷渡是擦几下甲板就能一笔勾销的事情吗！总之，我要先报告船长，你跟我——！”
下一个瞬间，男孩狠狠地一口咬在了船员的胳膊上，并在后者痛得连连后退时一把挣脱了他的禁锢，翻过栏杆便往海里跳去。
“不好！”
离男孩最近的凑结月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捞，刚好抓住了男孩的一只胳膊。然而对于她来说仅凭一只手臂要支撑住一个男孩的重量还是有些过于勉强，于是她又赶紧加上了另一只手。这样一来，她的半个身子都悬空在了栏杆以外的位置，只能将膝盖用力抵在船壁上好让自己的重心继续保持在下半身而不是和男孩一齐跌进海里。男孩头上的帽子则没有这份好运，随着这一举动轻飘飘地掉进了水里。
「男孩」与凑结月四目相对，眼中满是惊惶，一时间竟然忘了继续挣扎——那顶平平无奇的帽子下分明藏了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
即便先前凑对她的声线和作为男生而言略显清秀的面庞稍微起过那么一点疑心，可她也着实没能想到这个胆敢独自一人爬进一艘几乎载满了成年男性的船舱、并大喇喇地放出“踢爆你们的老二”这类威胁的家伙，竟然真的是个小姑娘。
“喂！放开我！”女孩故技重施地一口咬在了凑的手腕上。不过也许是对身为同性的她并没有先前那般戒备，这一口下去倒也不痛不痒，最多就是抱着刺激一下让她放手的念头。但凑依旧死死抓着女孩的手腕，并没有丝毫要松开的迹象。
“海里面是有鲨鱼的！如果你就这么跳下去的话，搞不好连全尸都留不下！”凑急切地尝试着劝说她，“你不是还打算去新加坡见你父亲的吗！要是连命都没了的话你要拿什么去见他啊！”
“...不要你管！”女孩仍在挣扎，但语气间却隐约有了几分犹豫。
“总而言之先上来再说吧！可恶...再保持这个姿势下去裙子再长也会走光的啦！”凑张望了几眼，迅速使唤了离自己最近的家伙，“波鲁那雷夫！愣着干嘛！快过来搭把手！”
到底是锻炼得当的可靠（物理上）成年男子，波鲁那雷夫接手后一切就变得轻松了许多。等到把女孩彻底救上来后，凑便有些虚脱地趁机霸占了波鲁那雷夫刚刚空出来的那张沙滩椅。
她的力气并不比同龄女生要大上多少，即便独居了六年，也不过是偶尔能搬得动稍重一些的家具而已。这一番折腾下来她的胳膊几乎已经无法再使出任何力气，手掌也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不受控制地轻颤了起来。凑有些好笑地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了一枚硬币，而那枚硬币也在她的指尖如同暴雨中的船舶般摇摆不定地颠簸起伏着。
「要么这次赌有花的那一面试试看吧！」——她在心里如此默念了一句，接着将硬币抛了出去。
仿佛是作为刚刚出手救下女孩的奖赏一般，硬币竟然真的再一次如她所愿以花面朝上的姿态落回了她的手心。在不时有浪花翻涌的海面上，硬币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星星点点的海水，于是那几片浮雕的花瓣在阳光下竟也有了几分风姿绰约的意味。
凑结月心情大好，满意地收起了硬币。这一局小小博弈的胜利便意味着接下来必然会有好运的眷顾，只不过在这还算风平浪静的水面上，除非遭遇了替身使者的突然袭击，否则也不会发生什么坏事便是。
“话又说回来，凑，你是怎么知道这片海域里有鲨鱼的？”波鲁那雷夫好奇地追问道，“是事先有过什么研究吗？上船前在岸边看到了告示？还是从什么人那儿听说来的？”
“海里不是都有鲨鱼的吗？”凑有些不明所以。
“啊，怎么说呢...”波鲁那雷夫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在凑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他背过身去喃喃自语道，“应该说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吧，在某些常识方面意外地很天真呢...”
这边凑结月还在和波鲁那雷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另一头那位身板结实得仿佛刚从征兵广告上拓下来的船长也已经一把拎起女孩塞给了船员，自己则是夺过了承太郎的烟并把它按在了后者的帽子上。
“哇，不愧是在大海上乘风破浪的勇者！”凑结月仿佛捧哏般非常敷衍地鼓起了掌，同时压低了音量凑到了波鲁那雷夫耳朵边小声感慨道，“轻易就做到了一些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你说的这个一些人其中该不会还包括你自己吧？”波鲁那雷夫揣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瞥了眼凑结月，并毫不意外地收获了后者的会心一笑。
“你只要开口，我就会把烟灭掉，用不着在这里充老大，你这个蠢货，”承太郎十分熟练地从口袋外侧翻出内兜，把船长扔进去的烟头掸在了甲板上，“而且，你这家伙也根本就不是船长。”
“哈？你在瞎说些什么？我不是船长，难道你是吗？”
“从刚才起我就觉得你这家伙很可疑，”承太郎压低了帽檐冷冷说道，“你是Dio派来的替身使者，我说的没错吧？”
“...替身？”唐突间遭到质疑的船长也非常礼貌地回敬了承太郎一副「你说你妈呢」的表情。
“这不可能，承太郎，这位提尼尔船长可是SPW基金会介绍的，”阿布德尔连忙上前解围，“身份没问题，完全值得信赖，他不可能是替身使者！”
“你有证据吗，JOJO？毫无根据的猜忌只会干扰判断，”花京院也附和道，“之前在飞机上我们好歹也是——呃——看到了虫子才会怀疑凑，但现在我们可是连替身的影子都没见着啊！”
“噢，原来在我险遭欧拉前你们还进行过如此缜密的分析和推理，”凑缓缓起身倚在了栏杆上，“那我可真是荣幸之至。”
“我有一个适用于所有替身的区分方法，”承太郎把手掌按在脸上，“那就是，替身使者但凡闻到一丝烟味，鼻尖上的青筋就会暴起。”
“诶！真的吗！”凑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为什么我没有摸到？”
“假的，”承太郎毫不留情地回答道，“不过有个蠢货却上当了。”
在场所有人自然而然地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唯一一个并非熟识的伙伴、却也用手去触碰了自己鼻梁的家伙。见自己已经暴露，上一秒还满脸写着无辜的船长干脆就自暴自弃地摘下了代表身份的帽子，顺带用「桀桀」这一颇具反派风格的冷笑声一把坐实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承太郎！为什么你会觉得这家伙可疑呢？”乔瑟夫望向自己的外孙，“明明他连替身都还没亮出来。”
“不，我从未觉得他可疑，只是打算用这招把那个小丫头和全体船员全部试探一遍，好确保这艘船是安全的罢了。”
「懂了，我完全懂了，」倍感平衡的凑结月在心底默默吐槽，「承太郎的这句话翻译过来大概意思就是我看这个船长很不顺眼，必须得逮个理由找他的茬，结果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呀嘞呀嘞打贼。」
“这位小哥，你心机好深啊。没错，我确实不是船长，真正的提尼尔船长正躺在海底睡大觉呢，”这个假冒船长的家伙轻飘飘地便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仿佛被他扔进海里的仅仅是一袋无关紧要的垃圾，“要同时对付你们几个对我而言也确实有些困难，所以我原本是计划躲在暗处将你们逐个击破。不过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没办法，我只能以一挑五了。不过现在看来，幸运女神似乎正打算眷顾我呢。”
“糟糕！”花京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站在栏杆附近的凑结月大声喊道，“凑！快到我们这边来！”
凑结月顿感不妙。然而她才刚刚迈出一小步，却不知怎的踩到了一片湿腻的水渍。她原本就因为刚刚救下女孩的举动而有些全身乏力，这一下竟直接重心不稳向前摔去。慌乱之中她只觉得小腿一阵刺痛，只能先用胳膊撑住身子好让自己不会落到当众脸着地的倒霉地步。
如果她选择在此刻回过头去，必定会倍感震惊：一只四肢外侧生长着有如刀片般锋利的鱼鳍、关节处依次排列着洞状腮片的替身不知何时攀附在了栏杆外侧，手掌正好穿过最下一层的空隙。若非凑刚刚不巧摔了那么一下，此刻必然会被那只怪物牢牢抓住脚踝。
而从那位替身使者同样震撼他妈的表情来看，他似乎也完全没有料到凑结月会在本来已经十拿九稳的情况下唐突踩空那么一脚。
只可惜这家伙也来不及对计划再做什么调整，便被白金之星一套欧拉组合拳连人带替身地左右开弓猛抡了一遍。而就在男人即将坠入海里时，白金之星又顺手将他拦腰截住扔在了甲板上。
凑结月还有些懵逼地以战场中匍匐前进的姿势趴在甲板上，就听见一通气势磅礴的欧拉欧拉外加重物落地的一声巨响。见承太郎已经制服了那位假冒船长，她才扭过头去查看自己小腿刺痛的地方。
虽说刚刚她那一摔躲过了被那只替身抓住的命运，可脚踝那块的皮肤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它锐利的蹼爪划开了一道口子。好在伤口虽然细长且流血不止，但到底不算深，只需简单处理包扎一下便可，之后最多两天就能自行结痂。
“既然你的替身是从海里出现的，又长着那副恶心模样，想必它的作战出场是在水里吧，”空条承太郎冷冷俯视着这位刚刚还不可一世、现在却侧卧在甲板上鼻青脸肿涕泗横流的敌人，“如果凑被你抓住的话，想必你一定会用她做人质引我们下到海里，然后再利用主场优势来对付我们吧。计划倒是不错，只可惜你唯独弄错了一点。”
他瞥了眼正在全神贯注地研究着自己腿上伤口的凑，俯下身在假船长的耳边说道：
“那便是，幸运女神从一开始就站在我们这边。”
“喔！承太郎！”乔瑟夫兴奋地挥起了拳头，“很有气势嘛！”
“可恶，我的暗蓝之月根本就没有使出真正的实力...只不过是那个女人碰巧摔了一跤罢了，”男人吃力地瞪着承太郎，嘴角也有气泡似的血沫不时溢出，“就让我在此彻底终结你们的好运吧！”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船体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紧接着，火光冲破甲板，大块的木头和金属碎片被爆炸的波动冲撞得四散开来，纷纷落入海中。
“那家伙居然居然还留了后手！宁愿用这种方式也要拖着我们同归于尽吗！”乔瑟夫连忙指挥船员和在场的其他人，“大家！快把救生艇放出来！向周边船只发送求救信号！”
好在这次爆炸虽然摧毁了船只，却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而那个小姑娘比起其他男人似乎也更愿意向同为女性且在关键时刻向自己伸出了援手的凑亲近，不仅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是安，甚至一上救生艇就非常自觉地占据了凑身边的位置。
此时凑结月小腿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为了防止制服裙里的纤维不慎粘在伤口上，同时也为了不让自己在保持屈膝坐下的姿势时走光，凑干脆便解下了发带，在膝盖以下几厘米的位置绕了一圈，将制服裙不松不紧地捆扎了起来。
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昏沉沉，脑袋一歪就靠在了凑的肩膀上。其余人也纷纷打起了哈欠，不久便相继睡去。凑将没有被安压住的那只手伸进制服口袋里翻找了会儿，掏出了那只侥幸从爆炸案中幸存的乐高小人。小人扶着自己的帽檐，对她露出傻里傻气的天真笑容。她用指腹蹭了蹭小人光滑的侧脸，用谁也听不到的音量轻声念叨了一句晚安，接着才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