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留宿 ...

  •   萧峰辨着方向望去,只见周围暮色已深,树影婆娑,哪里瞧得见半个人影?
      萧峰将折扇拾起,心想:这阻我之人,莫非是爹爹?就如那日在聚贤庄救我一般。但转念一想,爹爹已在少林寺绝尘出家,自己曾长跪寺外请求相见也不能如愿,如今怎会轻易外出走动?
      他站起身,抱拳朗声道:“是哪位高人朋友,请出来赐见。”话毕,只听得周围树枝在夜晚凉风下飒飒作响,却始终不见有人应答。
      萧峰此刻心头悲怆,也无暇去深究到底是何人出手,只将那折扇收入怀中,又朝阿朱的墓碑深深的看了一眼,终于转过头,不再留恋,牵起马缰,大踏步朝远处走去。
      过了许久,萧峰脚步声走的远了,这时树林深处远远的飘出一个人影,他来到阿朱墓前,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在月光下仿佛披了一层冷霜,他轻轻叹了口气:“世事无常,真想不到……”
      自阿朱上少林寺后不见行踪,他和几位家臣也曾寻过一阵时日,但始终无其音讯,众人想着以复国大业为重,犯不着为一个小丫头再多废时间精力,便此作罢。
      后来又听闻各种江湖流言,说萧峰孤身独闯聚贤庄便是为了一位叫阿朱的少女治病,再后来又听闻萧峰此人丧心病狂,不仅杀了义父义母和授业恩师,还毒手打死了妻子。慕容复对这些流言并不以为然,心想之前江湖到处传言姑苏慕容氏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杀了很多武林人士,这般没有真凭实据的事都能传的天花乱坠,区区流言,何足为信?
      他刚才远远瞧见萧峰在坟前的言行举止,才知原来萧峰与阿朱之间确实颇有渊源,但见萧峰其悲痛欲绝之状,全然不似做伪,让他不仅想起了年幼时父亲突然离世,自己在棺木前的哀恸情景。
      之后见萧峰似有自戕之状,慕容复惊讶之余,颇为震动,便以漫天花雨的手法,灌注内力将手中折扇飞速掷出,拦下了萧峰那一掌。
      此番大理之行,他原本是想等段延庆擒了段正淳等人,自己与他合谋共举,结果被萧峰这一插手,段延庆自知不敌罢斗离去,自己所图也无从实现。
      他心中失望之余,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与段延庆谋事,原也绝非上策,其中曲折艰难也就罢了,更难保不会辱没慕容家族威名,其中利弊得失,他又怎会不知。
      看着段延庆等人远去,他立在芦苇丛中,心下茫然,一时不知下一步该去往何处,遥遥听见萧峰说要去阿朱墓前,也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般暗中跟了过来。
      慕容复躬身朝坟前拜了三拜,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十几年前阿朱阿碧初来燕子坞时的场景。
      那时他还是个少年公子,父母尚在,管家牵了两个小女孩前来拜见,阿碧文静怕生,羞怯怯的叫了一声“少爷”便藏在了柱子后,阿朱活泼好动,笑吟吟的向自己讨糕点吃。
      少年之时加上表妹语嫣,他们几人也曾有过一些温馨时日,到后来父母离世,他成为一家之主,为了复国在外奔波,与她们聚少离多,感情便淡了许多。
      他成年后独挑家族大业,心肠逐渐变得冷硬,也不曾将谁过多的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在这旷野孤坟前,想到过往人事,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萧条悲悯之意。
      慕容复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即也转身离去。
      他低着头走了半晌,不知何时,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来这里做什么?”萧峰盯着慕容复,语气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原来萧峰离开后,见夜色渐深,赶路已是不便,他记得距此处不远似乎有一处竹屋,便想着去那里歇一晚,等到明日再赶路。
      他凭记忆向竹屋所在之处寻去,忽然听见不远处似乎有马的声音,他循声过去,发现林中树上栓了一匹黑马。
      那马似乎认出了萧峰,歪着脖子,斜眼打量来人,那模样甚是眼熟,可不正是慕容复的那匹犟马吗?
      萧峰见了心中起疑,便不再赶路,而是隐身在不远处等着,不久果然看到了远处返来的慕容复。
      慕容复一路远远落后,悄悄跟来,便是不想再与萧峰碰面,到了林中也是将马栓的甚远,没想到竟然还是遇见了对方。
      “你来这里做什么?”
      慕容复听萧峰语中带有审问之意,心中不快,便充耳不闻,懒得应声。
      “你跟踪我?”萧峰又追问道。
      慕容复看了萧峰一眼,回敬道:“这林子又不是南院大王府,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萧峰一怔,觉得这话似曾相识,想起自己白日里好像刚说过类似的话,不仅觉得又好笑又无奈,心想这人也忒小气。
      慕容复不再理会萧峰,他快步走到自家马前,伸手去解马缰。
      那马见了主人,刚才歪着的脖子突然间便顺直了,它蹭着慕容复衣袖,神态间甚是依恋,慕容复也自宽大的袖子中伸出手,在它脖颈后轻轻抚了几下。
      萧峰见慕容复抚在马背上的手在月光辉映下白如冷玉,实是不像习武之人的手,不由得向他面上望去,见他抚摸爱马时,眉头轻舒,俊目微敛,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温柔神色,这模样竟颇为动人。
      萧峰觉得心中似乎暖了几分:“你……也是来瞧阿朱的罢?”萧峰叹道,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是阿朱敬爱有加的公子爷。
      阿朱曾经和他说过,慕容家对她有收容养育之恩,慕容老夫人待她便如慕容家的女儿一般看重,想到此处,萧峰对眼前的慕容复不仅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慕容复却不想承认来意:“与你无关。”他面色平静的回道,解马缰的动作不停,只想着快速离去。
      “且慢。”萧峰情急之下,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慕容复解着缰绳的手腕。
      萧峰手掌宽大,慕容复陡然间被他抓住,只觉难以挣脱,不由得心中一沉,似是想起了什么生平恨事。他面色霎时笼上了一片铁青,只觉脑后血脉贲张,怒道:“放手!”说罢用另一只手向萧峰胸前猛的击去。
      萧峰见他如此震怒,挥掌间带着汹涌内力,便不敢大意,松手放开慕容复,随即后退几步,运真气护住周身。
      月光下萧峰见慕容复脸色煞白,便如白日在芦苇丛中提及少室山往事一般,萧峰顿时心中了然,知道了他为何这般生气。
      萧峰抱拳,诚挚说道:“是萧某失礼了。”
      慕容复袍袖一拂,转过身不受他行礼。
      萧峰继续说道:“公子勿怪,只是眼下夜色已深,我知这附近有一所住处,不妨歇一晚再赶路,公子意下如何?”
      慕容复连日奔波,确实有些人困马乏,歇息一晚本是善策,只是他想不出萧峰为何会出言挽留。
      此时马缰已被他解下牵在手中,他回头望去,见萧峰神色颇为诚恳,便客气回道:“谢过萧兄美意,不过在下还有别的事要办,告辞了。”
      萧峰听慕容复对自己的称呼改了,想起那日少室山上,慕容复越众而出向自己告战,便是以“萧兄”相称,一时心情复杂,知他坚决要走,便从怀中取出那把折扇:“这是公子之物吧,就此奉还。”
      慕容复见他双手捧着自己的折扇,神情好生郑重,心中戒心一时淡了几分,伸手接过扇子。
      “适才你为何相救?”萧峰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萧兄言重了,举手之劳,岂敢言救?”他在树后折扇掷出只是一瞬之念,并未觉得自己是什么善举。
      萧峰见他说的平淡,来探阿朱却不承认,救自己也不居功卖好,一时觉得生平所见诸人中,未曾有像此人这般难以捉摸的,内心隐隐觉得那日在少室山上似是对他误解颇深。
      “我知道公子是不愿与我共处,等我带你到了屋舍,你自歇着,我离开便是,绝不叨扰于你。”萧峰再次开口。
      慕容复听他这般说法,只觉愕然:“何以使得?”
      见萧峰目光真切,实是一片诚意,自己若再推辞,倒显婆婆妈妈,便朗声道:“既然萧兄不弃,那便请带路吧,明日再赶路也无妨。”
      萧峰见他答应留宿,忽觉像是摸着了此人的古怪脾气,不仅内心起了笑意,表面却不动声色:“请公子随我来。”
      “请。”慕容复挥袖道。
      二人便各自牵了马,于月光下一前一后的走着,不多时眼前映入一滩湖水,月下望去便如地上撒开了一张偌大的铜镜,而湖畔坐落着两间竹屋,萧峰和慕容复把马拴在树上,并排朝屋前走去。
      其中一间主屋便是当年阮星竹和段正淳暂住之所,此屋为女眷所住,萧峰自然不敢贸入,另外一间诸万里,巴天石等人曾暂住,萧峰便走进从旁的那间。
      那屋门前寂静,显是少有人来,萧峰上前一步,发现门掩着并未着锁,便推门而入,见屋内只有几件木制桌椅和一张竹床,布置颇为简陋。
      “你在江南富贵人家住惯了,今夜可要屈驾了。”萧峰双手叉腰,打量着周围摆设。
      “萧兄多虑,你我皆是江湖中人,何拘于此。”慕容复虽然自小养尊处优,但自从行走江湖以来,四处奔波,赶夜路之时只能和衣打坐歇息,因此丝毫不觉怠慢。
      萧峰酒瘾早已发作,原本他所骑之马身上还有两囊酒,如今那马已不知跑到了何处,他环顾周围,突然眼前一亮,见屋角处放着几个坛子,他大步上前,掀盖一闻酒香扑面,虽然不见如何烈性,但也算是解馋的好酒了。
      “我看时候还早,你同我喝它一番如何?”萧峰说的豪情万丈,已经拎了两坛搁在了桌上。
      “这酒是此间主人所有,你我岂能不告而取。”慕容复打开扇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萧峰听他似乎意有所指,知他是在借机指问自己白日夺马之事,故意装作不解他意,笑道:“这是那巴兄弟的酒,我救了他主公,喝他两坛酒,想来他不致于怪罪。”他行事向来不拘小节,此刻又酒瘾难耐,便举坛喝了起来。
      慕容复听了他这话,略为思索,已知这竹屋来历,突然傲性发作,不愿再留片刻,嚯的站起身道:“原来是大理段氏之地……在下告辞!”说罢转身便走。
      萧峰伸手想拦,但不敢再去碰他,便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一时得失成败又何必放在心上?感情之事实是缘分使然,你又何必强求。”
      “什么?”慕容复停下了步子。
      “我三弟的六脉神剑,实是这当世第一等精妙武功,那日我若与你易地而处,只怕也是不敌。至于你表妹,既然她已离去,说明你和她终是有缘无份……你还是看开些罢。”萧峰只道慕容复和段誉的恩怨,多由争风吃醋而起,便忍不住出言开解。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