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四十四首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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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好，蓝色天幕，一轮红日正当中。
近二十层楼高的岩壁上，正中间有一条足以望断脖子的通天裂缝，沿着这道裂缝攀爬直上云霄，小小的身影在云端起舞。遥不可及的红日，仿佛倾身就能拥抱。
岩点没有最小，只有更夸张：有的像筷子那么窄，有的浅得甚至没有凸起，堪比指甲盖程度的浅坑。
完成同样的线路，受限于身长、臂展，喻知予要比同水平的成年男性多做20%的动作。
继海蚀崖野攀之后，喻知予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了。
好在十月份整个北半球的气候都很宜人，从粤东到云贵高原，再深入腹地，尽管时间有限，喻知予仍然大有所获：在野外攀爬不到4周便突破了5.15b线路。以抱石方式攻克抱石难点，之后以运动攀形式继续完成线路。
没人想到她这么快登上了一个新难度，在此之前，她的伤势才痊愈。
2017年，31岁的Angela Eiter在西班牙完成线路La planta de shiva，首次推开女性攀爬5.15b的大门。如今，刚满20岁的喻知予也成为了「5.15俱乐部」的成员，每一次突破女性攀岩的壁垒对所有攀岩者都意义非凡。
完攀线路后，喻知予在山下的小卖部，买了一瓶黄桃罐头庆祝成功兼生日。灿烂的笑容告诉大家，再次回到野攀真的很享受。自我和自我的博弈，每一步均在她的计划之中。
各个【头头岩友群】转发了一张喻知予坐在抱石垫仰头思考解法的照片。此番回归的喻知予，心态非常平稳，有着从前未有的睿智与从容。
镜头留住了这幕惊心动魄的美丽，希毅放下手机，平复心情，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了声桑尼：“我有一个朋友......”
桑尼轻轻看他一眼，嘴角快咧到耳根，“你、的朋友有什么吩咐？”
希毅正了正语气，“我的朋友想对人表达一下心意，但又没想好该怎么跟人开口。”他问，“你有什么含蓄又优雅的法子？”
桑尼心道老板你这么开口就相当含蓄了，还披什么马甲扮朋友呀，就差把“超喜欢你”四个大字直接贴脸上了。
“表白这种大事儿，首先要让对方感受到你的、你那位朋友的诚意。”
诚意？诚意怎么给？送一箱橙子？一束橙花？一瓶橙汁？喻知予那山核桃大的脑容量能领会到他的“橙意”吗？
经纪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自家老板，是时候祭出他收藏夹里的压箱宝了——火速转发一条链接：【如何取悦一个攀岩女孩？】
好好研究研究最近流行什么攀岩挂。送挂比送花更有效，这将会是一个非常贴心的生日礼物。
“我又没说是给她的生日礼物，是我帮我朋友问的，”希毅摸摸鼻尖，“......我会转告我朋友的。”
希毅也没提到生日字眼，俩人已经默认要送谁礼物。
桑尼从来没在希毅身上看到过这种茫然且小心翼翼的模样，但心里隐约猜到了原因：据说没谈过恋爱的人总会经历一段迟钝期，喜欢了别人，自己也不会马上知道。
*** ***
山风最近好消息不断，水手喜获麟儿，喻知予状态回归。
加入Explorer赞助运动员的优势此刻彰显出来了：喻知予拥有综合能力更专业的教练和顾问团队。
团队调整了她的训练，把一半的训练改成非攀爬训练。攀爬选手要保持长期的状态，需要平衡。5.15b的成功，是这次调整训练后的检验，像是给所有人注入一针强心剂。水手也松了口气，暂时不用兼顾岩馆和家庭两头奔波，专心照顾太太坐月子。
山风攀岩馆，今日注定非常热闹。性格、理念各异的攀岩人每每聚集于此，思想交锋、经验切磋，渐渐发展成业内约定俗成的岩友交流会。
重新定线后的抱石线路和绳攀区域，一眼就能让发烧友心动，攀岩不是少数玩家的“勇敢者游戏”，岩馆里随处可见围在一起的人群。其中以人气最高的地方，时不时传来鼓掌和欢呼声。
半个月没见了，希毅清点着喻知予的变化——瘦了，晒黑了，眼睛更有神了。
“右脚踩点太远，不利于身体重心向右移。”喻知予正在岩壁上做动作示范，耐心地讲解，“留心你的膝盖和上下半身朝向，试试用膝关节发力，把身体重心过度到右脚脚尖。”
“冲浪人读懂浪花，攀岩人理解岩壁。多练习，多思考，争取一抓、一踩、一个准儿。”
喻知予总是习惯用攀岩去比喻万物，简单几句话便讲透动作要领。她亲自教带的私教课，一位难求。
“上个月我的脚踝韧带撕裂才恢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给了我重新审视自己的时间。”
有伤一定要积极及时治疗，来日方长。因伤休息不代表能力会降低，喻知予借此加强了核心、肩背和手指的力量训练。
“最重要的是，不要苛责自己。攀岩教我们坚持，也要勇敢放弃。善待自己，庆祝每一个小小的进步。”
人群中有位格外突出的大高个，尽管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喻知予轻轻一眼就认了出来，朝他帅气地晃了晃脑袋。
从她脸上骤然绽放的笑容，希毅知道她看见自己了。那一双极深的瞳仁，带着熠熠生辉的光。
今天来了许多攀岩的女孩，女孩之间可聊的话题太多了！
比如攀岩也有极讲究的手部肌肤护理，不要让自己的双手变成老树皮。喻知予教她们如何磨掉指关节角度刁钻部位的厚茧、防止手皮过度磨损和干裂，毫不保留地分享她自创的手指放松操。
喻知予太可爱了——显而易见，女孩们将她团团围住，目光灼灼望着她，都太喜欢她。
希毅想起桑尼发的链接：如何取悦一个攀岩女孩？
答案或许是让一个可爱的攀岩女孩成为她们的朋友。
他根本没察觉，至始至终，他都在不由自主地追随她。
喻知予和女孩们里聊起女生如何解决户外那些生理问题。大自然里攀岩，光是最简单的如厕自由，就有诸多不便。山野中、岩壁上没有厕所，没法随时随地解手，在野外，环保一直是首要原则。喻知予分享着自己的小技巧和经验。
相比男性运动员，女性运动员因为生理原因而面临更多的干扰因素，其中月经是一个无法绕开的老生常谈的话题。每个女孩的症状各不相同，现在的医学水平也没有能为所有女运动员提供最全面最有效最安全的参考方法。
喻知予只分享她自己亲试过的还不错的方法，介绍运动类的内置型棉条，谈谈她如何平衡经期和运动。
“我的经验是，记下自己的周期、身体感受和运动表现，聆听身体发出的信号。在精力不济时允许自己休息，不强迫自己训练。比如经期头几天，觉得累时我喜欢练抱石或者做体适能训练。”
月经是女性身体健康状况的一个重要指标，传统偏见里有人甚至以为女运动员不来月经是正常的。月经失调可能与严格控制体重、精神紧张有关，比如剧烈运动可能抑制下丘脑功能，导致经期周期紊乱或闭经。
关于女性攀岩运动员的刻板印象和禁忌的话题，喻知予知无不言，临时奉献了精彩友好的演讲，结束时环顾一圈，才坚定地说：“最最最重要的，希望每个女孩都好好爱护自己。以自己的性别感到骄傲，一生充满力量。”
透过现场姑娘们眼角的闪光，喻知予微笑颔首，知道她们都接受到她的信号了。
在场的男士们努力消化他们认知体系以外的知识，希毅也听得认真，完全没觉得不好意思。他懂得多一些，离喻知予更近一些。
有人拿胳膊肘轻轻碰一下他，“一边流血一边攀岩的姑娘，你已经开始敬佩她了吧？”
希毅不置可否，喻知予值得他感到骄傲和自豪。世界上只有喜欢喻知予和不认识喻知予的。
图尽欢不知何时移动到希毅身旁，迎上那对琥珀色的眼，她将虎口支到嘴旁做小喇叭形状：“头头怕你无聊，让我来陪你。”
现场有人问起BASE-climbing*(背伞徒手攀岩)，顾名思义：带着定点跳伞设备徒手攀岩，掉落的瞬间即为跳伞的开始。
“高度，天气、跳伞姿势......”喻知予的声音渐渐被人群盖过，又进入新一轮的交流。
看着人群包围的喻知予，旁人突然发现：“头头粉丝好多啊！有点儿明星见面会那感觉了。”
“瞧见那位墨镜哥旁边使劲儿往前凑的花孔雀没？”另一人接话道，“穿一身Explorer定制的公子哥儿，买了辆房车送头头。”
“头头什么时候喜欢房车了？”希毅截住对方话头，她不是最钟爱她那吱吱嘎嘎响的小白吗？
感受到一股带着压迫力的视线，对方愣了一下，“这位大兄弟，开着房车满世界刷岩壁，阅遍大美山河的壮丽，多浪漫呀！你还是不是头头的粉丝啊？”
图图朝希毅连连摆手：没有房车，头头从来不收礼！连手写信也婉拒，让大家别把时间过多花在她身上，喊一声“加油”就足够。
那人认出图尽欢，这些年常在喻知予身边出现的小姑娘，“嘿！小图图，你可得帮我们头头把好关，别让那些有点钱的臭小子影响咱们头头搞事业。”
图尽欢看一眼希毅，露出尴尬的笑容。刚想说点啥，就听某人说：“他说的没错，别让那些有点钱的臭小子影响头头。”
希毅下巴轻扬，一字一句认真地强调：“因为我特别、特别、特别有钱。”
旁人动了动眉毛：“......”
图图忍俊不禁：“头头最近攀登前必听那首《树与豌豆》，她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希毅的音乐。”
希毅从兜里掏出两颗黄桃奶酥，“给你一颗，谢谢你的情报。”他微笑，“也给头头一颗，谢谢她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他的音乐。”
*** ***
山风攀岩馆，来的人越来越多，这场圈内聚会俨然有趋势拓展成为一场影响广阔的交流会。
希毅准备提前离开，把场地留给喻知予。
“攀岩有风险，影视剧里又总是把它塑造成很刺激和惊险的一项运动。其实任何运动皆有风险，但都属于我们可控的风险，不然攀岩怎么能进入2020年东京奥运会呢。”喻知予说：“我的攀岩启蒙来自于我父亲喻岚，他是位优秀的攀岩选手。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对攀岩的Passion。”
“Passion，激情、热爱和享受，是爸爸教给我的第一个英文单词。他告诉我，Passion来源于拉丁语Pati，原指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身体所遭受的痛苦。后引申词义，演化成对一件事的满腔热情——情愿去承担、去忍受它所带来的痛苦。”
她分享了喻岚以前讲给自己的故事：在1954年以前，4分钟内跑完一英里，被认为超出人类极限，是人类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有个叫Roger Banniste的年轻人坚信人类在这件事上一定没有极限。他每天坚持训练，直到1954年5月6日，在牛津大学操场上，Roger用3分59秒刷新了新的世界纪录。而且，接下来的两年里，有越来越多的人突破了这不可能的4分钟。
再举个例子：六十年后，法国攀岩世界杯速攀比赛上，中国选手钟齐鑫攀岩15米只用了5.8秒，相当于连续蹿蹦跳跃五层楼，这可不是轻功。
人体极限方面，永远不要小瞧人类，这是先驱者的力量，一股强大的信念力量，一种甘愿承担痛苦的激情，用日以继日汗水筑就的奇迹。
“攀岩选手不追求速度、高度是假的，对我来说，那些也太虚了。因为攀岩，我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最爱的亲人。”
“有人说头头是永远打不倒的超人，感谢家人、朋友、团队对我的信任，没有他们无私的付出，我不可能心无旁骛地去攀岩。因为他们，我才能总是很快地消化痛苦难过的情绪......”
喻知予垂眸，顿了几秒再抬眼，目光如炬。
“徒手攀登，是攀岩最原始的方式，也是最贴近灵魂的孤勇挑战。借此机会，我宣布：喻知予将会徒手挑战攀登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酋长岩。这一次，我想挑战一些不一样的。”
全场诧然。
希毅心口骤然传来痛意，他明明早就知道，早有心理准备......为什么此刻听到，心会如此剧痛，仿佛不苦朝他心脏用力地狠狠地挠了一爪子。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四十四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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