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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逝去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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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人挥的剑带着凌厉的风,沉香小心应付着。
对方的强势让沉香别无选择,可是如果自己刚才不出面阻止男人把舒公子带走,只怕情况会更糟糕。
十几个回合下来,沉香知道自己远不是男人的对手。
男人出手没有尽全力,他挥剑时透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只是在试探自己的实力?沉香的额头渗出细细薄汗。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实力悬殊。
“他身上的毒是你解的?”男人的剑法带着鬼魅的阴柔,在沉香的面前展开一道刺不透的银色屏障。
沉香不敢分心回答,凝神屏气。
时间流逝,男人的攻势带着厚重,一次一次的砸下来的剑,压得沉香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终于,沉香重心失稳,被剑背重重的拍在肩头,往后踉跄倒地。
男人突然收住攻势,默默的静立一旁,看着沉香。
失去负重感的沉香坐在屋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如果刚才那一下不是剑背,而是剑锋,此刻自己已经被生生的劈成两半。
“飞仙剑法么,袁自厚是你师父?”男人语气清淡。
沉香捂着胸口,警戒看着敌人。
男人笑着,“我不杀你,你走吧。”
沉香倔强的坐在原地。
所以,当阿淼的身影从这充满争斗的小屋顶轻轻飘离时,沉香和男人都有些错愕。
五彩的绚烂披风被风鼓起,阿淼飘落在地上的时候,不带一点声音。
“舒公子”,沉香叫出声来。
然而留给自己的只是一个朦胧的背影。
沉香恨得牙根痒痒,亏得自己辛苦帮着解毒,亏得王爷那么担心,治好了却是个象得了失心疯的白眼狼。
转脸,沉香看见自己的对手在温和的笑。
“嘿,现在的舒公子恐怕不是你可以对付的。”
“什么意思?”
男人没有回答自己。
“不要跟过来了,小姑娘,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都很尽心了。”男人的表情温和。
沉香一愣,不解男人的意思。
“你的出手很有灵性,你对自己的功夫应该更有些发挥,我老早就和袁自厚说过,他的功夫……,不是说不好,”男人干笑了两声,“只是他太过执着于他的银针行医之术,用剑与用针是大有差距的。”
沉香还未回神之际,男人已轻身飘起,闪开沉香的阻碍,跟着阿淼离去的方向离去。
沉香咬牙静立,男人说得不错,若是自己独立可以控制舒公子,昨日夜晚也不至于会让舒公子从房内冲了出去,再加上如今又有这个身份神秘的男子,局面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如今只能早日回报主子消息才是。
只是这个人似乎和师父有颇大的渊源,自己随师父学艺多年,如何从来未听师父说过此人?这个问题只能以后遇到师父时才问个明白了,如今先赶快回去比较重要,小王爷今晨听到舒公子失踪的消息已是心急如焚,先去回报舒公子平安的消息,一切再从长计议吧。
想到这里,沉香又张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烈烈日光之下,再已不见两人身影,沉香毅然扭身正欲离去,赫然看见身后默立的身影,自己竟然没有发觉!
而此人靠得如此之近,什么时候出现的?
然而烈烈风中的那个身淡然的漠视着转脸惊愕的自己,沉香突然有些心慌,人说高手出招,招未到,杀气先至,而现在漫绕自己的这股暗色飘腥的气息,是不是就是死亡的气息。
“江东翎,哼,又坏我的好事……。”沉香隐约听到身影发出的压抑声音,沙哑,带着愤恨。
这个江东翎说的是刚才和自己交手的白衣男子么?
那么这个用素色把自己全身包裹严实的女人又是谁?沉香猜疑着。
女人的衣裙在风中飞舞,头巾的遮盖下,沉香唯一看得见的,不过是一双闪着怨恨的双眼。
“你是谁?”沉香问道。
而女人甚至没有看向自己。
“你也认识舒公子?”沉香追问着。
但是依旧没有任何回答。
至少是来者不善吧?
沉香伸手甩出一把银针,这是师父传于自己的独门绝技,共三十六支银针,针针都直飞敌人的要害穴位。
女人身形未动,只是右手舒展广袖,仿似舞动翅膀的白鸽,轻轻将射向自己的点点银光拢入怀中。
沉香很快看到了自己那三十六支银针在女人白皙而修长的手指间熠熠闪光。
“雕虫小技,”女人嗤嗤的冷笑着,“袁自厚都不是我的对手,他教你功夫时,没有顺便告诉你要识眼做人么?!”
沉香咬牙,敌人话语间带着狠劲,远不像刚才那位白衣男子提及师尊那般春风拂面。
然而,情况却变得更糟,沉香眼角已看见飘游靠近的另两名素衣少女。
“岛主,”沉香听见其中一位这样恭敬的称呼面前的女人。
女人的目光带着凌厉,抓住银针的手指轻轻一弹,丝丝银光嗖嗖直扑自己门面而来,沉香欲闪躲,但是自己的身体相对闪动的银针慢得象乌龟。
勉强避开头五针,可是身体已经完全失衡,被击中的沉香的眼前一黑。
“岛主,要不要杀了这个丫头?”
“不用,他是袁自厚的人,而且,……”,那个被尊称为岛主的女人,顿了一顿,言语间闪现丝丝犹豫,“而且,刚才江东翎放过了她,我们走……。”
这就是从屋顶幽幽摔落的沉香最后听清的话。
被数十支同时击中要穴,只怕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沉香醒来时,躺在河西王府分配给自己的丫头睡床上。
“沉香,你醒了?”和自己同房的河西府丫头担忧的看着自己。
“我……。”沉香轻轻的揉着眼睛。
“唉,你昨晚大概值班辛苦了呢,你都睡了一整天了,我本来想叫你醒来的,但是怎么推你,你都没反应。”
“嗯?”沉香小心的反应着。
“你不知道,府里出大事了,你侍侯的那个沁香园主子似乎失踪了呢?”
“哦……。”沉香犹豫着,转脸看着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看来自己昏睡了一个白天,偷偷运气调整,竟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大碍,沉香暗暗吃惊,谁救了自己?
“我知道沁香园的事情,一向不让我们这些旁的丫头随便打听,可是,你知道么,沉香,世子因为这个事情紧急从外面赶回来了呢,不是说这两天有钦差来么?世子连钦差也可以不用管么……。”
“……。”
看着沉香的沉默,多嘴的女孩忍住了后面的话语,王府的规矩多,往往是祸从口出的,想到这里,女孩的脸吓得惨白,如果沉香向管事的嬷嬷揭发自己背后议论主子的是非,只怕自己……。
“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是那种到嬷嬷面前嚼自己姐妹舌头的人。”沉香淡淡的说,心头却泛着万千滋味,到头来还是愧对了王爷的重托,让舒公子失了踪影。
王爷现在一定等自己的消息等得心焦了,找个机会混出府去,和王爷把情况交待清楚比较重要。
“哦,他还是不见了。”李滋的声音不透任何颜色。
沉香低头伏地,不敢看李滋的脸。
“我今天早上去看张议潮了,和他聊了聊,中途他收到家臣的一张纸条,脸色惨白,”李滋的声音顿了一顿,“他那时候收到就是他消失了这个消息吧。”
沉香不敢应答。
“你起来吧,不必这样。”
站起的沉香,看着李滋的脸在烛光中影影绰绰的闪烁着。
李滋慢慢的站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冷风猛然穿灌入室。
“你说说看,他到底能是个怎样的人?”
沉香有些愕然,一时不能理解主子问题的核心所在。
“张议潮那么谨慎小心的人,即使我昨天那样激他,故意给他下马威,故意简单派个传令官去应付他,让他在众臣面前难堪,他都可以一笑置之,照样应付得游刃有余,然而这样一个小小的人,”李滋伸手探出窗外,迎着挥洒入室的银色月光,“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就可以让张议潮在我的面前失了方寸,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奇妙么?”
“王爷,您的意思是……?”
“西北的河西王势力近年发展太快,若不加以遏止,恐怕将来更不好收拾,你不觉得这个舒公子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么?”李滋淡笑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
“可是,我一直以为……。”沉香话一出口,马上发现自己有些失言,随即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总之,你在河西王府的身份还没有暴露,那么你就继续回去,张议潮那么看重这位舒公子,必定会尽其所能寻找他,河西王在西北的势力这么大,只怕他先找到舒公子的可能性会比我们大,所以你注意收集这方面的情况。”
“是,请王爷放心。”
“另外,注意安全,”李滋转脸看着沉香温柔的笑,“我可不希望你有什么意外。”
“是……。”沉香低着头,不敢看李滋的眼睛。
“好吧,你去吧。”李滋转身,背对着沉香挥挥手,示意沉香可以离去。
重新回到河西王府的沉香没有马上回住处,而是坐在白天那个曾经争斗的小亭屋顶,默默的看着天空中那冷色调的圆月。
自己印象中的王爷还是那个一笑就会露出可爱小虎牙的男孩。
可是,王爷毕竟和当年不同了呢,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自己也不是那个被王爷从街上捡回来的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丫头了。
“你以后跟着我,”这是王爷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那时候,王爷的脸上绽放着天真的笑,于是,从那个冬天开始,自己不再在寒冷的街道流浪,那个豪华的皇子府邸也成了自己的家——莫名的,一夜之间,自己成了当朝皇子的贴身丫头。
每日看着王爷的饮食起居,但是却没有机会再听见王爷对自己说一句话。
王爷很温柔,从不对身边的人发脾气,他甚至不对周围的人表达自己真正的心声,但是在争权夺势的皇家,或者只有足够的伪装才能保护自己吧。
在王爷身边伺候的那两年,自己每天看见的不过是皇子的包裹自己的伪装越来越厚重。
在王爷难得独处的时候,他总是喜欢自己与自己下棋,他好像非常沉迷在这种自我博弈的游戏中,这时候的王爷才会不经意出轻松而纯真的笑。
那一次,也是当王爷这样的自我博弈时,自己和王爷说了第二次话。
“这一步棋,这样走仿佛好一些。”那时候伺立一旁的自己忍不住指着棋盘这样说,一说完,马上知道自己闯了祸,那时候的自己慌张的跪倒在地,等待责罚。
“你很聪明,你说的对,确实这一步确实这样走好一些。”那时候,虽然看不清皇子的表情,但是皇子的语气却是温柔的。
“你愿不愿意去学一点东西。”几天后,王爷主动问自己。
“啊?”自己吃惊得有点不知所措,这是王爷第二次主动和自己说话。
“我说,你愿不愿意去学一点东西?”王爷那时候在笑。
“愿意……。”自己那时候低着头,声音大概有些颤抖吧。
于是,自己被送到灵峰的袁自厚神医那里作为他的一个弟子学艺,那时候自己对江湖的了解还是零,师父和同门一开始对自己并不好,冷漠的人际让自己怀念那带着皇子温柔的王府。
自己拼命的努力着,可是没有用,冰封一般的学艺世界仿佛不会因为自己着微不足道的火热而融化。
“还习惯么?”王爷那天突然来到灵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依旧温柔,带着春天一般的笑。
“嗯,我会努力的……。”这是第三次王爷和自己主动说话吧,自己的胸间荡漾着久违的温暖。
“袁自厚必然对你不好的,他会认为你是朝廷的鹰犬,不过这是他片面的想法,我相信你可以改变他,所以我才送你来这里学艺,我和他说如果六年内,你仍旧不能从他这里学成的话,我会杀了你,但是我知道那时候你一定可以学成归来的。”
“是。”那时候的自己回答得响亮,王爷说得对,自己一定可以学成,即使再苦再难……。
“王爷,我以后还可以见到你么?”王爷那次离开时,自己壮起胆子小心的问道。
“当然,你可以经常见到本王,等下次见到本王的时候,告诉本王你学艺进步的好消息吧。”王爷没有放缓离去的脚步,甚至没有回头看站在身后的自己,却在下山的路上留给自己爽朗的笑声。
然而,自己终于守得明月开,师父和同门的认同在两年后姗姗来迟,自己拼命的努力没有白费。而王爷也没有爽约,自己每年在灵峰,都能看见来访的王爷,虽然王爷总是与师父密谈一阵,便匆匆离去……。
六年学艺生涯恍眼过去,六年后的自己,依旧是王爷的贴身小丫鬟。
“河西王府,你想办法进去,哪里有一个姓舒的公子,似乎中了毒,你想办法把他治好。”那天,王爷突然这样对自己说。
“去吧,记住替我守住那个人。”王爷在自己临行前补充交待着,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焦虑。
“守住”么?王爷的“守住”到底是什么涵义呢?
于是自己混入沁香园,见到了这位沉睡中的绝色公子。
为什么他能够对王爷那么重要呢?他又是谁?——这个王爷全然没有交待的重要人物。
其实他的毒,自己并没有解掉,他不光光是中了一种剧毒。一种是近期所中褐腥花毒,另一种毒却是自己未曾见过的,而且几年前就已经侵入他的体内了吧。
这位舒公子必然有着超人的毅力和过人的功夫,所以才能够压制那个毒数年不爆发。
自己所作的,不过是散了那个褐腥花毒而已,而另外一种,自己却束手无策……。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没有告诉王爷这一切。
因为总觉得如果告诉王爷这个,王爷的脸必然又会充满焦躁。
这样一个能够让王爷瞬间失却伪装的男子,能够仅仅是王爷遏制河西王的棋子么?
沉香惨淡的笑着。
如果是师父,是不是就可以解舒公子身上那个奇怪的毒呢?总之,再找个机会问问师父吧。
可是舒公子能去哪里?沉香看着月光下阿淼消逝的方向。
舒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被人称作“岛主”的女人呢?
还有那个“岛主”口中的江东翎?
他们都认识师父,或者现在只能找师父问答案了。
失去主人的沁香园,很冷清,很冷清。
“其实也没什么活好干的,”赵嬷嬷看着在床上冰得奄奄一息的沉香,“给你休个假吧,你这个样子在园子里也不象话,把身子骨养好了再回来。”
袁自厚的医馆开在常年雾水环绕的灵峰。
“弟子回来看师父了,”窗外朗朗女声。
袁自厚放下正在研读的书本,淡淡的笑:“沉香?香儿吧,快进来。”
“师父,”女子掀帘而入,盈盈施礼。
“有空回山上了?”
“其实……,徒儿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女子有些害羞。
“哦?”袁自厚书桌前站起身,有些讶异。
“弟子是来向师父打听一些事情。”
“谁?”
“江东翎,还有一个被人称为岛主的女人。”
话一说出口,女子看到师父阴沉的脸。
“香儿,你还记得我收你入门的几个条件么?”
“记得,第一,只能用所学之术救人,除非必要的自救;第二,不能用所学之术为朝廷做残害百姓之事;第三,不能介入江湖争斗。”女子答得爽朗,不带一丝犹豫,“可是,师父,这次徒儿是为了就一个姓舒的公子,却奇异的遇见了这个江东翎和被人成为岛主的女人,这两人似乎互相认识,而且他们似乎与师父也颇为熟识。”
袁自厚叹了一口气,沉思片刻后缓缓的说:“香儿,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你已是我门下的弃徒,为师今后不会承认收了你这个弟子的。”
女子不解,吃惊的抬头看着自己的师父。
“莫燕岛的一切都是江湖上说不得的故事。”
“莫燕岛么?”
“至于那位姓舒的公子可是身中一种奇异的剧毒。”
“是,师父如何得知?其实弟子正为解毒之事前来……。”
“舒公子身边是不是还带着一位小姑娘?”
“这个倒没有。”
袁自厚听到自己女弟子的回话,微微一愣,随即瘟怒拂袖而去,任由女弟子跪在地上不理。
其他弟子见师傅陡然大怒,皆不知所以,纷纷替自己的同门求情,袁自厚一概不理,自顾自的坐在书桌前看书,女弟子一见师父果真翻脸,更是惊得满脸是泪,于是直到子夜,女子依旧跪在师父房外的窗前不肯离去。
夜里,灵峰的风疾,裹着浓重的湿气,见师父房间的窗户被风吹开,跪在窗外的女子担心师父被晚风吹得着凉,起身帮师父把房间的窗户掩起,站立窗边却隐隐听见面墙而卧的师父隐隐说着梦呓:
“舒公子二年前曾来求医,带着莫燕岛前岛主的女儿,两人都中了莫燕岛的奇毒‘萱脂妍’,然而莫燕岛的追兵很快就到了,舒公子被迫离去,半年后,一个自称叫江东翎的男人来了灵峰寻我……,本不知他是谁,但是那次刚巧莫燕岛现任岛主秦臻也来向我寻医,……她管叫江东翎叫师叔……。”
女子暗暗心惊,又见师父微微蜷身,隐约间却听见师父下面说的又是针灸医理之法:“……,所谓寒毒,脉大而昏睡……,定非实热,乃脉随气奔也……。强为治之,用烈火灸关元穴……,方得元气来复……。”
女子静立窗前,断续听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屋内再没了这细微的声响。
用心记下师父所说一切,女子含泪在师父窗前叩了三个响头:“弟子沉香谢过恩师。”
夹在朦胧的夜色中,女子的身影飘然远去。
袁自厚慢慢的爬起身,拢好睡房的窗户,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湿气这么重,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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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本章完,本文第一卷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