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燕岛纪事》舒淼淼

17、西北的春天

　　议潮仰脸看着破旧的小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娘亲，”议潮躬身门帘外，轻轻的朝屋内喊，“我是潮儿。”
　　“嗯，”屋内传出女人慵懒的声音。
　　“明日是孩儿订婚的日子，所以特来和娘亲说……。”
　　然而，门帘的赫然被掀开，站立门中的美妇，手挽门帘，淡淡的笑打断议潮的话：“哪家的姑娘呢？”
　　“娘，您能给奶奶认个错么？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孤孤单单住在这个旧园子里，孩儿……，”议潮缓缓的抬头。
　　“这种老皇历的问题，潮儿你不用再问了，这十来年，我罗美娇可有一秒钟向她低过头？”美妇咯咯的笑。
　　议潮暗自叹气。
　　“是那个什么所谓曹家二小姐么？”美妇巧望着对面的亲身儿子。
　　“正是。”议潮恭敬回答，心底却暗暗生疑，谁能告诉幽居旧园的母亲这些？
　　“原来也不过是个被人娇纵得过头的千金大小姐，”美妇嗤嗤的冷笑，“想来张家也不能办什么好事。”
　　“娘，这是孩儿的订婚……。”议潮微微皱着眉。
　　“我可瞧不出来这有什么好，无非又为了什么所谓的家族狗屁利益，你爱那个曹二小姐么？”美妇厉声反驳着。
　　“这个……。”议潮踌躇着该如何回答才能即圆满，又不再继续激怒母亲对张家淤积了多年的怒火。
　　“不用再说了，我知道这事了，反正自从你出生那一日开始，她就没让我管过你一分一毫，”美妇满脸愤愤然，“她当年看我不顺眼，就可以对别人说河西王的正配王妃已经死了，谁不听她的，这么多年，所有的人不都认为我死了么。”
　　“娘，曹家小姐是个好女孩，您都没见过她，改日孩儿带来给您看看，您就知道了。”议潮柔声劝着母亲。
　　“免了，我这个园子，十几年都不让外人进来，也就是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才破例的，其他的，我便是一个人也不让进来，你也不用带曹小姐来见我了，外人不都认为我死了，你就告诉她，你的亲娘老子已经死了不就好了，这样大家都省事。”美妇话语说到这里，已经把厚厚的门帘放下，格开自己和儿子的视线。
　　议潮尴尬的躬身伺立门外，一时不是如何是好。
　　“行了，你也不用杵在那里了，回去吧，……我知道这事了，你也别指望我说什么祝福的话，”美妇的声音隐约隔着帘子从屋内晃晃悠悠的飘出来，“再说，我不觉得会随便当你面甩别人耳刮子……会好到哪里去，走吧，走吧。”
　　议潮迟疑的抬头，母亲的话语有些奇怪，什么甩人耳刮子？
　　议潮垂手站立一阵，然而母亲房内再没传出任何声音，无奈之下，议潮只能躬身朗声道：“母亲，孩儿这里告退了。”

　　美娇重新撩起门帘，看着儿子的身影渐渐消失，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美娇姐，好久没见过你叹气哦。”可爱的女声，刻意拿捏古怪的声调。
　　美娇转身拖出躲在身后的圆脸小姑娘，伸手便欲拧小姑娘的耳朵：“死丫头，让你取笑我！”
　　“本来嘛。”小姑娘闪躲着，咯咯的开怀大笑。
　　小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不过十六岁上下。
　　“帮他煮药了没？”美娇放开被扯住的女孩。
　　“那当然啦，还用你说。”女孩嘟着嘴，鼓着腮帮子，光洁的脸蛋透着肉呼呼的可爱。
　　“哎，你瞧见了啦，我儿子又变帅了吧。”美娇有些眉飞色舞。
　　“什么呀，……嗯，”女孩冲着议潮消失的方向探望去，随后转脸笑道：“你这算自卖自夸了哦。”
　　“喂，就算评判帅哥也要凭良心好不好？”美娇杏目圆瞪，双手叉腰。
　　“其实，长得是还不错啦。”女孩嬉皮笑脸，“还不和一年前一样，我又不是没见过他。”
　　“哪里有，我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哦，那个死老婆不让他见我，最近一次见他是在他去中原游学前和我辞别那次啦。”
　　“哦，那不是好久了？”女孩的扳着手指头，努力算着。
　　“不用算啦，整整三年四个月零二十四天。”美娇淡淡的笑。
　　“哇塞，真的好久哦，不过我也有一年多没见过议潮了哦。”女孩眯着眼睛笑着。
　　“可惜，我这么好的儿子就要娶那个扇你耳光的恶婆娘啦。”美娇叹着气，扶着案台，缓缓坐下。
　　“哪里，曹家二小姐长得挺漂亮的，”女孩用手在空中比划着，“总之，你没见过啦。”
　　“切～。”美娇托腮坐在凳子上，不屑的哼哼着，随即若有所思的不再说话。

　　看着女孩把熬好的药端进西厢房，美娇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起身随着女孩进了厢房。

　　“龙哥哥，喝药啦，”女孩欢快的招呼着正看书的绝色少年，少年转身看着少女，轻轻的笑。
　　“哎，”美娇又叹了一口气。
　　“到底怎样啦，”女孩皱着眉头，转脸看着身后美娇，跺跺脚，“是不是又想问我有没有想起其他的事情，没有啦，没有！我有清晰的记忆那一段就是从那个黑黑的山洞开始的，那时候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龙哥哥都知道啦。”
　　“可惜，水龙你的毒也没法解。”美娇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
　　“我……没事的。”少年淡淡的笑。
　　“什么呀，都一年啦，那个江东翎还没有把解药从莫燕岛拿出来，早知道就不要让去莫燕岛啦，其实他说话还算蛮有趣的啦。”女孩唧唧喳喳的接着说，“如果那样，也不至于我们这么闷啦，龙哥哥这一年说的话，还没有我一天说的多呢。”
　　“小可……，”少年欲打断少女的话。
　　“不要叫我小可，我叫阿淼啦，阿淼啊！”女孩转脸不满的大声对少年吼着。
　　少年看着少女愤怒有些愕然。
　　少女重重的放下端在手中的药碗，黑着脸扭身夺门而出。

　　少年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你不要怪她，”美娇倚在门框边，语调沉稳。
　　“嗯，”少年若有所思。
　　“事实上，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证明她是小可姑娘，一年了，她都没有找回那些小可的记忆，她认为自己只是拥有那个女孩的驱壳。”
　　“唔。”少年抬眼看看美娇，又低下眼帘，“我刚才只是想说她误解了你的意思，其实你让师叔回岛上去，不光是讨解药这么简单，如果不是师叔对岛上施加了压力，白衣教的那些人早就把我和她从这里揪走了吧。”
　　“她还是一个小姑娘……。”
　　“其实，你今天有没什么必要把你儿子赶走。”
　　“……有时候，我会想，正是因为他不在我身边长大，他才能象现在这样完美。”美娇沉默了半晌，幽幽的说，“我教不出这样的儿子，只有那个老太婆才能够养的出来，所以，我说我认命了，那个老太婆在十几年前把我淘汰出局的时候，我就认命了，河西王的王妃不是我这样的女人可以胜任的，我宁愿默默的做一个死人。”
　　少年看着面前女人眼底流露的沧桑，默然无语。

　　“有时候，我还想，如果你是一个女孩儿，一定和议潮般配，他喜欢你呢，你从沁香园消失的那段时间，他那么消沉，我看他现在也未必全恢复过来了。”美娇突然抬头，脸上开始带着调皮的笑。
　　少年早就习惯女人每天说着这些无谓的话，只是平和的笑：“那时候他喜欢的不是我，那时候在他面前的人是小可……哦，不，是阿淼，……其实，只有这副皮囊是我的。”
　　“亏你还是个男人，”美娇撇着嘴，“就我是个女人，也得说句实在话，阿淼现在长得虽说也算不差啦，关键和你的模样一比，那落差也大了去了，议潮原来必然也知道那时候的阿淼是男人，还能对痴迷成这样，我看十有八九还是你这张脸蛋的功劳，你自己也该有体会，阿淼原来没进小可身体的时候，你从来没好声好气和她说过话，后来她变了小可，你就……，难怪她反应那么大啦。”

　　水龙沉默了，转脸看着案台上铜镜里自己的脸。
　　美娇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谁说这张脸不重要呢？
　　如果张议潮再遇到现在的阿淼，也未必能够认出来吧？
　　就好像自己现在连面前的阿淼是不是小可的灵魂也不敢那么肯定。
　　所以阿淼会苦恼也很正常吧。

　　人人都说要透过表面看本质，可惜这个世上，真正能看到内心的人又有几个？
　　师父说他爱师母，他爱的时候看见过师母内心压抑那么多年的痛苦没有？
　　而师父又为什么要在悲剧结束那么多年后，立下遗嘱让小可这个小小的生命独自承受一切苦果呢？
　　这些事情里，自己又看清了多少？
　　水龙苦笑着。
　　或者这些问题就是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幸好小可身上的毒随着小可驱壳的暂时死亡而消失了，所以现在还能看见她健康的活在自己的身边。
　　只是自己这副残破的驱壳还能在萱脂妍的折磨下坚持多久？
　　水龙捂住沉闷的胸口，轻轻的闭上眼睛，任由窗口吹入的春风轻轻拂过自己的脸。
　　莫燕岛四季如春，西北的春天却很短，而且来的有些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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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新卷开张咯～～
　　本卷大概血腥味不会那么浓啦，决定写一些谈情说爱啦，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