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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双生(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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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领是个奇怪的医生,他手中的柳叶刀是杀人的刀。兰堂是个忧郁的法国人,他总是将自己缩在暖呼呼的大衣中,忧郁地望着诗与远方。
兰堂是先代时期的老人,但他没有趟进首领争夺战的浑水中,异能力十分强大,医生打算重用他。医生不信任他,准确地说,医生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我。
我很喜欢兰堂,总会在不经意间与他偶遇,然后和他一起懒懒地晒太阳。太宰爱逃班,这是黑手党内部公开的情报。所以我总是借着商量公事的名义,光明正大地与兰堂一起摸鱼。
和兰堂呆在一起很舒服,兰堂总是安静地望着窗外,安静地思考。我不用再在鲜血中挣扎,也不用再思考见不得人的血腥阴谋,我只需放空大脑,安静地发呆就好。
兰堂有时候会偷偷塞给我一些糕点,糕点甜甜的,有鲜花的香气。我受伤的时候,兰堂会皱着眉头,忧郁而无奈地叹气,他不会说些没用的话,只是会偷偷地塞给我一颗糖果。
我和兰堂保持着距离,却又在不断拉近距离。我很喜欢他送给我的糕点和糖果,很甜,和辣咖喱一样好吃。
我穿过黑手党总部大楼的走廊,路过忧郁望天发呆的法国人,走进四四方方的电梯。下属帮我按下按键,电梯缓缓上升,将我送进大楼的最顶层。
我站在首领室的门口,竟然会感到恐惧。我害怕首领室内微笑的医生,但更加渴望他的怀抱。我不知道这种由灵魂深处发出的渴求究竟来自何处,但我无法否认,我在渴求医生的爱。
医生打开首领室的大门,笑着对我说:“太宰,怎么在门口傻站着?”
他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进首领室。我乖乖地跟着他,偷偷抬头望着他的侧颜,三十岁的医生英俊帅气,岁月为他增添特殊的魅力。
“太宰,做得不错。利用政府的手除掉了敌对组织,不仅没弄脏自己的手,还卖了一份政府人情。”医生笑眯眯地看着我,他靠着椅背,交叠起双腿,眼底是冷漠地审视,“太宰是如何想到与政府合作的呢?”
医生在忌惮我们,这很好理解,我们是先代之死的唯一见证人,留着我们无异于一颗随时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我应该收敛一些,至少不应该如此迫切地表现自己,但我想得到医生的认可,所以失了分寸。
我无法回答医生的问题,对我而言,做那些事情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减少组织人员与武器损耗,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敌方,最优解就是与政府合作,与其他黑手党组织合作的风险太大了。
“嘛,不想回答就算了。”医生眼底的审视消失不见,他挂上亲切友好的笑容,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太宰的医术很好,应该很了解人体才对。”医生把手术刀塞进我手中,将我推到黑暗的屋子中。这件屋子我并不陌生,我曾经在和这里相似的地方受刑,“我满意之前,不准结束他的生命。”
医生见我久久没有回答,声音便冷了下来,“太宰?”
“是,首领。”
我麻木地挥动手术刀,刑架上男人的声音由一开始的不断咒骂,到无力呻/吟,再到彻底无声。但他还活着,在医生说停止之前,他不会死。
待一切结束之时,我拼命洗着手掌,没有用的,无论如何都洗不掉了。没有目的,纯粹为发泄而实施的虐待,恶心,好恶心。
医生知道我的存在,但他从未承认过我的存在,那我便不曾存在。他是个矛盾的医生,他喜欢太宰的聪明,又忌惮太宰异于常人的头脑。
我是医生用顺手的工具,因为我比太宰听话,但他从未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只有需要用到我的时候,才会勉强停留片刻。
我在商城挑选游戏机,太宰的那台被我不小心弄坏了。我碰到了抢劫,抢劫的人是小羊,带头人是那只白色的、野心勃勃的羊。
我的心情不是很好,于是我把小羊们揍了一顿,并重点关照了下那只白羊。中也要蠢死了,说过多少次了,注意观察,多动脑思考,就是不听。白羊的野心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中也就是视而不见。
“我们可是羊的人,你竟然敢对我们动手!”
我冷笑着说:“羊什么时候改行做劫匪了,正好我认识几位羊的成员,要我带你们去和他们当面对质吗?”
白羊落荒而逃,逃跑时也不忘记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重力使会替我报仇的!”
乌鸦嘴,我摸着后脑勺的大包,不由暗自咒骂。我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兰堂脸上挂着反派式笑容,张开的双手间是无数立方体组成的异能空间。中也跪在兰堂脚下,嘴角是溢出的鲜血。
还有一个我很熟悉,也很陌生的亡者——我亲眼所见的,首领亲手杀死的先代首领,他手持一把镰刀,中也的伤口显然出自复活的亡者之手。
我拿出匕首,挡住了亡者的镰刀。中也看了我一眼,明显松了一口气,“阿治,打败这家伙。”
亡者不会无缘无故复活,在场只有三个人,太宰是无效化异能力者,中也的重力异能力者,那么只有——我将视线移向诡笑的兰堂,真丑,还是忧郁微笑的法国诗人顺眼。
我干巴巴地说些没有说服力的话:“兰堂准干部,在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之前,收手吧。”
兰堂诧异地看着我,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啊,原来你不是他啊,你是谁?”
“太宰治。”
兰堂笑了,那是个如同往常一样温柔又悲伤的笑容,“我们都是迷茫的流浪者,都在寻找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过去。”
兰堂不会收手,我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他没有抵抗,张开怀抱迎接死亡的到来。
兰堂仰面躺在冰冷的废墟中,静静地望着我,“你是个好孩子,不要难过了。”
亚空间消失了,亡者重新回到黄泉。中也跪在兰堂面前,难过得要哭出来了,“喂,你还没说完呢。”
“中也,活下去吧,你是人类,我亲眼见证了你的诞生。”兰堂眼中有光,那是人类的生/命之光,如即将破灭的萤火般闪烁,“保尔……死了,我……便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没有,那条哈士奇没有死,那条又蠢又笨还胆小的狗在找你。”我笃定地告诉兰堂,虽然我不知道保尔是谁,某种不可知的存在告诉我,“兰堂,你的保尔没有死。”
“那真是太好了。”兰堂吃力地抬起手臂,给我了一个拥抱,“对不起……没能早点知道你的存在……”
好温暖,兰堂的怀抱如同春日的阳光般温暖,我紧紧地回抱他,试图挽留住这丝温暖。无法挽留,无论如果我都留不住这温暖的怀抱。
我的朋友兰堂死了。
后来,我了解到兰堂的异能力「彩画集」能将已死之人异能化,并完全控制其身体。兰堂背叛了黑手党,策划了先代复活的事件。我不知道他为何要那样做,太宰和中也对此事保持沉默,我也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愿将此事揭过。
兰堂怕冷,于是我把兰堂安葬在临海的墓地,兰堂的墓碑面朝大海,在能晒着太阳的最佳地点。我动用职权把兰堂遗物保留了下来,准备送给中也,当做中也加入黑手党的贺礼。
中也还没加入黑手党?这不重要,医生和太宰不过放过他的。如我所料,中也很快成为黑手党的一员,并且是颇受其中的重要成员。但我没想到中也会以如此狼狈的姿态被迫认输。
“所以你被叫白赖的小羊捅了一刀,联手卖给了敌对组织?”
中也扭过头,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很丢脸,“我是不是很失败?”
我差异地说:“你竟然才知道?”
中也沮丧极了,这孩子最近的确很倒霉,先是被太宰算计,之后唯二的亲人兰堂也离世,现在又被自己的组织背叛……嗯,倒霉孩子真的好惨啊。
我耐心地给中也分析,“中也,组织不是一群人聚在一起那么简单的事情,那充其量叫「弱者的抱团」。今年要达到什么目标,明年有什么计划,组织的未来规划,这都是首领需要思考的问题。”
“你想过羊的未来吗?年龄小的羊只能张嘴吃饭,对组织没有一点贡献,如何平衡年龄大的羊的不满?只靠收保护费和走私能养得了越来越多的小羊们吗?当羊群壮大到无法用那微弱的收入饲养时,你准备如何做?”
我戳戳中也越来越低的小脑袋,“还有,羊为什么能成为「羊」?”
中也摇摇头,看见我眼中的不善,立马点头如捣蒜,快速地说:“我打出来的。”
我轻哼一声,总算是还有点脑子,“「羊」之所以是「羊」,是因为有重力使。没有了重力使的「羊」,就是群待宰的羔羊。而重力使永远会是重力使。”
中也微阖眼帘,难过地说:“因为我没有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吗?”
首领,是将不同目的、不同信念的人类聚集在一起,并将其牢牢控制在手心中,让其为组织奉献完最后一滴鲜血的人。
“错。”我用力敲了敲蠢弟弟的脑壳,满意地看到蠢弟弟抱着脑袋痛呼,我笑着说,“笨蛋牧羊犬,你最大的错误是没看出来手下有异心。”
这点医生就做得很好,将何时的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就算是卧底他也会想尽办法让其发挥最大的价值。至于不信任的人,他会不动声色地除掉,比如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