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旧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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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傍晚，在回赵湾村的那条唯一的小土路上，会有一道亮丽的风景。王爱心家的邻居也是赵湾村的村支部书记赵刚家养的几只又肥又大，在外面自由了一天，被青草喂饱的大白鹅在一只大公鹅的带领下，整整齐齐摇摇摆摆的迈着八字步，目标明确，有时还会嘎的一声唱着歌儿回家去。
同样的傍晚，还是赵湾那条唯一的小土路上，赵夏家的那几个身高像楼梯排列错落有致的儿子，在老大家兴的带领下，吃了一天的知识，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步调一致的步伐，带着笑，带着急迫，带着饥饿的表情，目标明确，匆忙往家赶。
老太太看到每个人都端起碗吃饭，而她的傻女婿赵夏还没回来，就问王爱心：“赵夏呢？怎么不回来吃饭？”
她本来还盘算着，看女婿能不能就巧云的事儿说上两句话。
“他出去办事了，晚上不回来了。”
王爱心轻抬一下眼皮回答，还有点憋着下午吵架的气。
“不会又是去考试吧？”老太太皱眉。
王爱心啪地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没什么好声气。
“娘您就别问了，他不也是想出人头地，想让这个家过的更好吗？”
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她把碗轻轻往桌子上一放，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最后把目光落在巧云身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提起赵夏这个女婿，老太太也是又气又恨。
两年前赵夏也是村里的一名光荣的小学老师，书教的好，对学生也好，关键是每月还有十多块钱的工资。现在看十多块钱不算啥，不够一杯奶茶钱，可在七十年代，这就是一笔巨款，鸡蛋三分钱一个，肉一毛钱一斤，一件上衣加上布加上手工费，再加上扣子钱，一共才一块多，你说这十多块钱能买多少个鸡蛋多少斤肉，能做多少件上衣？
可偏偏，当了十几年老师的赵夏被突然通知不让他干了，这事对于谁来说都是晴天霹雳。赵夏咬着牙，跺着脚，没办法还是乖乖回家了。回家后赵夏越想越气，自己没有仇人，只有和自家邻居村支书赵刚这几年关系不好，两家关系闹的很僵。
对，赵夏一拍大腿突然醒悟，准是赵刚这兔崽子找他麻烦！
赵夏还算聪明，这事确实是赵刚干的，可这也不完全怨人家赵刚。
王爱心和赵刚的老婆李莹不仅是邻居，还是八百杆子能打着的沾亲带故的亲戚。李莹是王爱心堂舅妈的堂侄女，两个人年龄相仿，趣味相投，王爱心管不住自己的嘴，见啥说啥，嘴里藏不住话不说，还说话爱添枝加叶不过脑子。李莹呢，疑心重，成天疑神疑鬼，不顾自己的身份还爱占小便宜。
这两个人只要走到一块，准没好事，东家长西家短，别人家芝麻大的小事能被她俩无限放大，传播的全村人都知道，所以她俩的外号王爱心叫大喇叭，李莹呢爱吃醋，一般人吃醋都会说醋坛子，村民认为醋坛子对于李莹来说实在太小了，最后叫李莹大醋缸。
有一天赵刚和村里的女会计杨柳在村口商量夏收交公粮的事，两个人说的时间有点长，被王爱心看到了，她急急忙忙去找李莹，李莹正在厨房锅上一把，锅下一把忙着做饭，王爱心对李莹说，你还有心思做饭？李莹说咋了？
“还咋了？你去村口看看，你家赵刚和杨柳在那说说笑笑还拉拉扯扯在那打情骂俏，我都看不下去了，还塞给杨柳一打钱。”
“真的？他俩现在还在吗？”
“在，你现在去堵个正着。”
李莹一听立马把灶台里的火熄灭了，饭也不做了，穿着一双破拖鞋，迈开脚步急跑起来，就担心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而没看到的精彩画面。李莹天天都认为丈夫心里有人，今天终于抓到把柄了。
她还没跑到村口，远远就望见两个人影好像树桩似的立着，她那个气呀，就差点把自己牙咬碎了。赵刚见李莹跑的狗追似的上气不接下气，刚要张嘴，啪！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赵刚摸摸火辣辣的脸，气愤的说神经病又犯了，说完就往家走。
李莹也不示弱，冲着赵刚的背影对杨柳说：“走，杨会计，到我家说吧？在这站着说话一是怕腿站的疼，二是怕风吹眯着眼，三嘛影响也不好。”
杨柳见王爱心说话莫名其妙还夹枪带棍，头一扭一句话也不说走了，李莹走在路上又在心里把杨柳骂了个狗血喷头。
赵刚回到家气呼呼的，嘴里不停的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明天离婚。
“离婚就离婚！”随后到家的李莹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你做亏心事，你还有理了？”
“我做啥亏心事？”赵刚啪一声把准备要吃饭的碗摔了个粉碎。
“你和杨柳拉拉扯扯还说着暧昧的话，你还塞给人家钱！”
赵刚一听，更气愤了。
“胡说八道，没影的事！”
“怎么没有？都有人看到了！”
“你说有人看见了，谁看见了？”
李莹哭的嘴直抽抽，喊：“王爱心！”
一墙之隔的王爱心正在院子里手端着饭碗心不在焉地吃着，两只耳朵认真地听着李莹两口吵架的每一句话，听着赵刚一声高过一声的吼叫，心想两口别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我还要去拉架。没想到李莹突然提到她的名字，倒让她一下子慌了。
赵刚不再搭理李莹，而是气势汹汹地来到王爱心家指着王爱心鼻子说：“你哪只眼睛看到？”
“看到啥呀？”王爱心此刻又是老一套装糊涂。
“你以后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这张嘴给打烂！”
赵夏也火了，冲着赵刚叫道，“你们两口吵架关我们屁事，你凭啥冲我老婆发火，你有本事管住你老婆别让她再是个大醋缸。我老婆好歹用不着你管，你给我出去！”
两个大男人在那推推嚷嚷，到头来火气都上来了。打了一架不说，这梁子也彻底结下了。
按理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哪家一村支书能肚量这么小，跟一个成日里闲话的娘们一般见识。可偏偏，王爱心的所作所为赵夏在学校也不知晓，赵夏一放学回家王爱心就装贤惠装温柔，吹枕头风。恰恰赵夏又是一个心眼小耳朵软的人，对事物没有分辨能力，也不调查也不打听，一直轻信王爱心的话。还喜滋滋认为自己取了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好妻子。
谁知赵刚的儿子赵帅偏偏在赵夏班里读二年级，赵帅长的确实帅，和他爹赵刚一样，浓眉大眼皮肤白净，爷俩就是一个扩大版一个缩小版。赵帅长的帅但学习不帅，班里四十个同学他就在后五名徘徊，上不去下不来，赵刚忙也不怎么管他学习，赵夏在讲台上看着赵帅看着看着就把赵帅看成他爹赵刚，越看心里越反感，他把课文刚讲一遍就让赵帅背诵，赵帅结结巴巴背不出来就罚站，书本上的生字赵帅默写错了也罚写二十遍。把赵帅弄得上学都有心理阴影了。
有一次赵夏留一篇作文，名叫我最佩服的人。赵帅最怕写作文于是就短短几句话：我的父亲个大，脚大，眼大，官大，权大，全村人都听他的，我最佩服我父亲。赵夏一看，刺啦一声撕下来，让他重写。
多大的鸟官还都听他的，老子就不听他的！
可怜赵帅连写五天都没过关，后面就闹情绪了，打死也不去上学。这可愁坏了赵刚两口，一棵独苗还没有长成参天大树就这样枯萎，不甘心呐，到底因为啥不去上学？
在赵刚的再三追问下，赵帅才说，因为赵夏老为难他。赵刚也没有再去找赵夏理论，一封检举信寄到县教育局，说赵夏报复学生，有失师德。
——学生是啥？学生是祖国的花朵，是未来的建设者，是革命的接班人，是星火可以燎原的种子，更是人类的希望。这一举报，赵夏的铁饭碗丢了。在那之后，他一直在争取吃上第二碗铁饭碗，可到现在也还没实现。
吃过晚饭，外婆给巧云一年没有洗过的喜鹊窝头发洗的服服帖帖，把半年没有穿过鞋满是伤疤又黑又脏的脚也洗干净了，巧云躺在外婆的怀里，听着外婆的故事，脸上带着太阳花一样的笑容睡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家运在家磨磨蹭蹭不想去上学，他害怕昨天被他咬过的那个小孩今天揍他。他不敢和他娘说实话，要是说了实话他娘现在就会揍他。别的事对于王爱心来说都可以商量，唯独儿子们的上学问题那是绝不含糊，她做梦都在想现在六个儿子都上学了，这个家就更有希望了。
再有一年，说不定家兴就能考上师范，考上师范就是公立老师了，是公立老师就是吃商品粮的人，国家就会给分配，那才是旱涝保收，然后自行车骑着，手表带着，躲在教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大大的太阳也晒不着，衣服穿的干净笔挺，脸会闷的嫩白如藕，比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还细皮嫩肉，随后就是下面几个儿子，都争口气，都努把力，说不定都能成为国家工作人员，真是无限希望无限期待啊！王爱心越想心里越美，她感觉自己已经走在了金光闪闪的幸福大道上。脚下已经飘飘然了，她经常在这种情况下从梦里笑醒。
她见家运不想去上学，就问家运:“昨天刚报的名，今天为什么就不想去上学？你给我说个一二三出来，要不然，拧断你脖子！”
家运吞吞吐吐哼哼唧唧：“我不喜欢上学，我想帮你们一起上地掰玉米，你看变天了，玉米还没掰完，要是下雨，地里的玉米会发芽的。”
“放你娘的臭屁”，王爱心粗人说粗话，“老娘生你可不是让你来接我的班，你要是活成睁眼瞎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爹四十岁的人了还天天学习，积极向上，还在考公立教师，明天你爹回家了，听见你说这种不求上进的话，看不打断你的狗腿撕烂你的狗嘴。”
王爱心正骂着，见赵夏一摇三晃的回来了，王爱心一愣，她看见赵夏黝黑的皮肤现在又黑又红变成猪肝色，眼神混沌充血透着凶劲狠劲，头发乱的像卷毛狗，三天前出门穿的衣服不是太脏，但皱巴巴的如百褶裙，走路脚打飘像没根的树，本来一面七的个子现在看起来像一米五，生生缩小一节。王爱心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今年又完犊子了，这个人怕是要疯了。
“爹你怎么了？好大的酒味，你喝酒了？”巧云跑过去拉着她爹的手问。
“嗯”。
“爹那你喝杯水，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巧云被她爹的模样吓坏了，赵夏穿着鞋躺在床上，嘴里骂骂咧咧的，王爱心也不理他。
巧云听到了，她爹骂的是邻居赵刚。
她把水倒上，这才小跑着出去干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旧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