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儿》秋兮湫

9、第八章 约定

　　“你就把那孩子给我吧！”万笙指着周舟说，“天生的老旦啊！你到哪里找来的宝贝。”

　　郭经国一笑，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那天周舟无意之间亮的那一嗓子，他就知道这孩子若是被万笙见到，定然会向他讨要。“这孩子我可给不了，我答应人家兄长了，只要我在世这孩子定养在我身边无忧无虑的长大。”

　　万笙不服，“我就不能让这孩子无忧无虑的长大吗？交给我能出什么事情。”

　　“交给你，自然是不会出什么事情，可我要出事啊！我既然答应了这孩子的兄长，由我亲自抚养长大，交给你岂不是让我言而无信吗？你可不能让我做这个无信之人啊！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会害我的吧！”

　　万笙自然是知道这家伙是不会放人的，瞪了他一眼也就再跟他搭话，而是让他推自己出去。

　　孟三醒他们在屋子里学习，郭经国则推着万笙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兜兜转转的，郭经国问他，“你不累吗？总是把自己困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不肯出去，现在外面的天津有多精彩你知道吗？”

　　这么多年来，孟三醒始终没有放弃劝说万笙走出去，虽然他不像以前那样长篇大论的说，但是一旦给他抓到机会他不会放过这一切可能游说的机会，说不定那一天他就成功了呢！

　　“你都说了这么多年了，不累吗？咱们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姬无双已经死了，当年的那些人里只剩下我、你、还有你那位老搭档了。咱们的老朋友走了有一大半了吧！”

　　“听说老秦头也也快不行了，说不准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你去见过了？”

　　“谁去见他呀！”郭经国倒了杯茶给万笙，又给自己倒了杯，“那家伙死了大家都舒坦了，咱们几个当年可没少被他祸害。”

　　“我听说姬无双出殡那天，你送也没去送，倒是她的棺椁在迎春馆的门口停了一会儿，大家伙都说姬无双在跟你告别，我想了想到像是她的做事风格。”

　　郭经国此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想起他去见姬无双的那日，风烛残年，年老色衰，红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拥有蛊惑人心容颜的红颜了。

　　姬无双只是想要在临死之前再见一面这位当年的老朋友。

　　她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尽管不复从前那般明亮，却依旧很漂亮。他把这位曾经的红颜知己抱在怀里，两个人一言不发，然后他就渐渐的看着这双漂亮的眼睛闭上，感受着她火热的身体逐渐冰凉。

　　据说人死之前会回忆起曾经很多被遗忘的往事，曾经他和姬无双一起喝酒的时候问过姬无双一个问题，还记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当时姬无双想了很久，她真的很认真的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濒死之前，姬无双想起来了，当年郭经国来红梦楼时一不叫女人，只叫了一坛酒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喝着。她呢！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他，一来他长得着实不好看，二来不叫女人陪酒来喝酒的人她红梦楼一点也不稀奇，让姬无双注意到他的是他突然大声呵斥说她的唱伎唱的连狗的都不如，三三两句把她的唱伎给骂哭了，然后自己在台上唱，唱着唱着就倒在台子上睡了。

　　下人要把他赶出去，但是姬无双觉得他有趣便留了下来，甚至叫人把他抬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去。那个时候的郭经国还是不知道那个小茶馆的学徒，因为被师父的女儿看中被师父赶了出来，无家可归之时走到了红梦楼的门口，闻到了里面传出来的酒香味，不知不觉的走了进去叫了一壶酒，特意找了个无人打扰的角落躲了起来，直到听到台上那个唱伎唱的‘关关雎鸠’实在难听，难听到他忍无可忍，迫不得已上了台。

　　郭经国酒醒了之后发现在姬无双的房间里，姬无双知道了他的遭遇便收留了他，条件是他要在红梦楼唱曲做工以此来尝还在红梦楼一切的花费。

　　姬无双给出的理由是，“红梦楼从来不养闲人。”

　　郭经国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当时说完这话时那回眸一笑的有多妩媚多娇俏多让人心动。

　　他的老搭档曾经问他，有没有对姬无双动过心。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在心里自问是不是动过心，他想到那一笑，那一瞬间，他确实动心了。但是姬无双于他而言是知己，是恩人，也是一个他爱的女人。但如果要问他，他的妻子和姬无双，他更爱那个，他会说，他爱他妻子的温柔，也爱姬无双的妩媚娇俏。

　　郭经国在红梦楼那段时间楼中所有人都知道姬无双对他的照顾和喜爱，说是不给他一分工钱，但是若是客人打赏的钱姬无双从来不要他的，也正是因为在红梦楼的演出让他逐渐有了名气，也逐渐有了积蓄。后来他告别姬无双，离开红梦楼，在离红梦楼不远的地方买了一栋房子也就是现在的迎春馆。迎春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好到把城西的生意都抢过来了，把郭经国师父的生意都抢了。

　　他师父不服找他来理论，虽说他被赶出师门，不在是这个人的徒弟，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曾经的老恩师，他现在所学所用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他们这一行最讲究的就是尊师重道，不管这人怎么打他骂他冷言嘲讽他，他都必须要受着。

　　他要受着，那是他的事情，姬无双可不能容忍，一把接住那人准备扇人的手，瞪着他，用力一甩差点把人甩到在地。

　　姬无双插着腰，指着那人说，“你个老头，怎么那么无理取闹，你这个徒弟是你不要的。你嫌弃人家把人家赶出去，现在人家拿着你交给他的本领抢了你的生意，怎么你眼红啦！大家伙乐意来看他的，乐意把钱花给他，说明他的本事比你强。你应该赶到高兴啊！有怎么这么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徒弟啊！怎么还眼红了起来，都多大年纪了。”

　　姬无双说的他脸红脸红的，红的像个猴子的屁股。

　　她掏出一袋的金子砸在了迎春馆的桌子上，“老娘有的是钱，我喜欢郭老板的相声，今儿我就用这一袋的金子买郭老板迎春馆终生的票钱，可好。”

　　又是那一笑，那蛊惑人心的一笑，蛊惑着他答应

　　郭经国一饮而尽杯中茶，全当是酒，一茶解忧愁。“不让我去送她，是她自己说的。她说她不想让我看到她躺在棺材里没有一点血色的样子，所以我就答应她不去。你我都了解她，她是那样爱美的人，老的时候死活不让我们这些老朋友见一面，哪怕见面也都是蒙着个脸，还说这是效仿钩弋夫人，只想把把她最美的一脸留给我们，只想要我们记住她最美的一面，可她哪里知道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她蒙着面纱的样子。”

　　说着说着郭经国笑了。

　　万笙说，“我们早晚都得死，早晚都会在另一个地方相聚，也不知道她先下去一步有没有在等我们，到时候也不知道我们是老的还是年轻的。不过，我说我要是先下去，我一定等你的。”

　　郭经国再一笑，“你说的啊！不过我还要等我的老搭档，我要和我一起等他哦，如果我先走的话，我就等你们。至于无双，她啊！以她的秉性，如果是老的，那她肯定早就先走了。如果是年轻的，她肯定在等我们。我啊！只希望……”郭经国看着他那双腿说，“只希望你下辈子能站起来，能站着跟我们一起走黄泉路。”

　　“一定。”

　　两个人做了约定。

　　快到了晚饭的时间，郭经国便带着孟三醒他们回去，万笙也不留他们吃个晚饭，他知道郭经国从来不到别人家里吃晚饭除非是姬无双的邀请，否则他一定会去这个约定是郭经国跟于博涛的约定。

　　回去的路上天慢慢地，慢慢地变暗了，街道上的行人加快脚步回家，若是在晚点这天怕是要变，到了晚上恐怕又要下雪了。郭经国也担心晚饭前赶不回去，就带着孟三醒抄小路加快步伐返回。结果到了巷子里，听到一连串的声音，这个声音像是有种魔力，在吸引着他，这个声音像是有人敲击某种东西，清脆，像是铃铛但又不像。郭经国放慢脚步去听，最后停下脚步，仔仔细细的去听，他终于知道这个吸引他的声音是什么了。

　　是碗，有人敲击着碗，碗里应该是放了水才会使这个声音听起来更加的清脆，更加的有穿透力。

　　郭经国追寻着声音找过去，孟三醒他们不知道他怎么了，那个声音他们也听到了，他们跟在郭经国的身后，一同找过去。他看见有两个乞丐坐在胡同的尽头，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像是在这个寒冷的天气互相依偎取暖。

　　郭经国走过去，然后蹲在两个人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两块大洋放在乞丐的面前，然后静静的听着他们敲击乐曲。

　　一曲完毕。

　　其中一个乞丐捡起地上的大洋，卑微的说了句。“谢谢大爷。”

　　郭经国看着他们，破破烂烂的衣服，脏脏兮兮的皮肤，瘦不拉几的身体，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大应该和孟三醒差不多。

　　他们应该和周舟张磊杨子一样都是这个时代的可怜人。

　　郭经国问他们，“你们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