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儿》秋兮湫

8、第七章 万笙

　　在去万春楼的路上，郭经国遇到卖鸡的买了两只鸡，遇到卖酒的买了两坛酒，等到了万春楼的门口他一只手拎着两只鸡，一只手拎着两坛酒。绕过万春楼的大门，郭经国带着他们从后院的小门入，敲了敲门，开门的人是个老者，老者看到郭经国会心一笑，看样子和郭经国十分的熟悉，孟三醒他们都以为这位老者便是万春楼的老板万笙但并不是，郭经国告诉他们那不过是侍奉在万春身边的一个老人罢了，是万笙最为亲近的人。

　　万春楼的老板万笙常年深居简出，几乎从来没有出过万春楼很少有人见到他的真面目，要是真的有什么需要他出面解决的话那都是派这位老者出面，当初带着万春楼的那几个徒弟到迎春馆来求学的时候，便是这位老者带来的，孟三醒看这位老者的言行举止都非常的得体便以为这位老者便是万笙，很多人在第一次见到这位老者的时候都以为他是万笙举止得体且透着一股优雅，殊不知这位老者一直跟在万笙的身边很多东西早就已经被熏染，他了解万笙的一切，自然懂得万笙想要的是什么，他是被万笙说成这辈子最懂他的人，而他的名字只有万笙一人知道，其他人都喊他李老先生。

　　郭经国说，“李老先生，万老板在吗？”

　　李老先生微微一笑，点点头，“在，老板一直在屋子里等着您。”他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

　　孟三醒他们跟在郭经国的身后进去，路过李老先生的身边每个人都对李老先生弯腰行了个晚辈礼。进了院子，李老先生在前面带路，又过了一个门栏，到了另外一个院子这个院子不像刚刚那样的冷清，院子里都是人，靳元思偷偷的数了数，这个院子里大概有十个人左右，看这些人的动作应该是在练习京剧里的动作，应该都是一群武生。又到了另外一个院子，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的动静就知道这里面的人全是在练嗓子。

　　万春楼唱的是戏曲，是剧。

　　万春楼没有出名的角儿，叫得出名字的一个都没有，听说几十年前的万笙是万春楼响当当的角儿，只要他登台，万春楼高朋满座不在话下，可总归是昙花一现，好景不长，没过几年万笙突然宣布退出舞台原因不明，很多人私下里打听过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原因就是因为某种意外万笙的双腿断了终身无法在站起来，至于是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万春楼里当年知情人的全都离开了天津，据说是被老楼主给了一笔钱赶了出去，现在这个万春楼是老楼主特意留给万笙的，所有的人都是万笙新收的徒弟。

　　孟三醒他们见到万笙的时候，他正抱着一壶茶在院子里晒太阳，悠闲自在，一副清闲。

　　郭经国一笑，走到他的身边，站定。“你倒是舒服。”

　　万笙听到郭经国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站着郭经国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来了。”

　　甜，太甜了，这句话说的比街上卖的冰糖葫芦还要甜，若此刻说这话的是个女子，孟三醒想他师父肯定早就一口亲下去了，没错他师父就是这么个轻浮的人，孟三醒不是没有见过。遥想当年，他年少的时候与那红梦楼的妈妈姬无双传说来的一段风流往事到现在都流传在天津城的各个街道小巷，人人都说，‘戏子流连红楼，婊子配戏子，人间绝配。’，所有人都以为姬无双会嫁给他，孟三醒那个时候也都以为姬无双会成为他的师娘，但是没想到最后他的师父娶的是一个从路边卖回来的女子，没过两年便有了郭亦年，生下郭小年后便去世了。自从郭经国成婚后，孟三醒再也没有见过郭经国去红梦楼。记忆里记得师父最后一次去红梦楼是今年年初的时候，红梦楼的新妈妈来了，三年前姬无双从红梦楼妈妈的位置退下来交给了她，她便是红梦楼的新妈妈。

　　她到迎春馆找了郭经国，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孟三醒就看到师父急匆匆的跟着这位女子出去了，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回来，孟三醒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师娘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口从烈日的太阳等到月头高照的样子，晚饭热了又热，不知道热了第几遍师父才回来，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脸悲痛，看那双红彤彤的眼眶便知道他哭过，眼角的泪水还没有擦干。师娘坐在一边给他盛饭，给他夹菜，就是一句也不问他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孟三醒想不通隔壁老三回来晚一点他媳妇就拿着扫帚满院子追着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可师娘确是一句话不问不说，酒肆默默的坐在他的身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见师父的一滴泪落在了饭碗里，然后他饭也不出，把头埋在双臂之中痛哭

　　第二天，孟三醒路过红梦楼发现红梦楼挂起了白布和白灯笼，上面一个黑色大写的奠字。

　　那时，孟三醒才知道姬无双死了，昨天师父是去见她最后一面。

　　姬无双出殡那天，郭经国并没有送她，他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也不让徒弟们出声，他们听见哀乐在他们家的门口响起，似乎停了一段时间，才渐渐的走远听不见。

　　孟三醒年少的时候见过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美艳无双的姬无双，现如今看来尽管这位万老板年迈但神态却与当年那个姬无双相似，妩媚，动人，却只是个男子。

　　万笙看见他手中拎着两只鸡，两坛酒，又笑了。“怎么你这是把我上次给你的东西还给我吗？”

　　郭经国把手中的东西抬起来晃了晃，“礼尚往来嘛！再说了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我要是空手来不把上次你给我的东西还过来，你肯答应我这次的请求吗？”

　　“说不定呢！我万笙有的时候偶尔也会看看咱两的情分的。”

　　“切。”郭经国白了他一眼，一点也不信他的鬼话。“自从有了这个轮椅，你倒是能从屋子里出来晒晒太阳了。这几年过来，你这皮肤总算是有点颜色了。”

　　“那也是托了你的福。”万笙摸着轮椅的把手。这把轮椅是郭经国亲手给他打造的，他珍惜了这么些年从未有过损坏。他看向孟三醒他们，说，“你的这些徒弟，我还是第一次见。”

　　“是啊！你都从来不出门，也不到我那迎春馆坐坐，怎么可能见过我的徒弟呢！”

　　“我就想不通了，我不过是一个唱戏的，你是说相声的。你让你徒弟来学什么？”

　　“总归也要学的，相声的基本功说学逗唱，这‘学’字中包罗万象包含天地之间的所有，不从远的说从进的说‘黄鹤楼’，‘汾河湾’这些当中那个不要戏曲的功底，他们唱不好或者在台上唱茬了，真的我都丢脸死了。”

　　“哼。”万笙忽然觉得他说这些话有些可笑，因为他想起之前他说的另外一句话，“你不是说说相声的在台上讲究的是一个怪，在台上唱得越怪不是这包袱越响吗？怎么又想要他们学好了。”

　　“那不过是台上的一种表演形式而已，但是唱还是必须得唱的。”郭经国跟他说的有些不耐烦了，“怎么答不答应。”

　　万笙看了一眼李老先生，仅仅只是一眼李老先生立马懂得了万笙的意思，他带着孟三醒他们去了另外一个屋，那里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老师。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郭经国走到万笙的身后，握住轮椅后面两个把手，推着万笙往前走，“走吧！我们去看看。”郭经国认识万笙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了双腿残疾，他看过万笙的腿说要是早些年他认识他的话或许还有救，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又于心不忍不想万笙整天的待在屋子里出去，他知道万笙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太阳，于是他就做了把轮椅。他记得带着这把轮椅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双眼放光，他和李老把他弄到椅子上，推着他出去的时候，他开心的笑了。

　　李老告诉他，他侍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他笑得这么开心。

　　郭经国还想推他出门逛逛，但是万笙怎么也不肯出去，说自己能到院子里不在被关在屋子里就已经很满足，不想在出去。但是郭经国觉得既然出来了那不如再踏出一步试试看，可是万笙死活不肯，坚决让李老推他回去。

　　郭经国虽然不明白，但他知道，他这心里有道结没解开，到现在都没解开。

　　孟三醒他们跟着老师开嗓子，这些都是日常练习的基本功，对于他们来讲相对很简单，但是戏曲的开嗓总归还是有些不同，他们还跟着老师在找敲门。

　　万笙和郭经国就站在他们的身后，突然他抬起手指着周舟说，“那孩子嗓子不错，过了倒仓期还能有这嗓子，不错，不错，经国。”

　　郭经国一听他这么喊，身子抖了一抖，“啥事。”这家伙用这么甜的嗓音叫他，准是有坏事。

　　“你把那孩子给我呗！”

　　万笙说的是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