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儿》秋兮湫

5、第四章 嗓子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今儿的天津城又成了银装素裹的雪国，前几天下的雪还没有化开，现在被新的积雪完全掩埋一点也看不到痕迹。孟三醒醒来的时候这天还下着鹅毛大雪，披着厚实的棉袄站在门口，周舟醒过来看到他站在门外，也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离开暖和的被窝，寒风突然袭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快速的穿上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哥，你这是在看什么？”

　　孟三醒看到他只穿了件衣服，下面只穿了件棉裤立马责声道，“这么冷的天你穿的这么少出来万一感冒了可怎么好，你还想喝那么苦的药吗？”

　　苦药他是不再想喝的，长时间的锻炼他的身体早就不像以前那样羸弱，这点风寒没那么容易就让他感冒，倒是他哥穿得也不比他多多少。“哥，你也别说我，你看看你呢！你也不是一样，不过这么冷的天，哥你站在这里看什么，天津城的冬天除了下雪就是下雪，还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天津城的冬天除了下雪就是下雪，也没什么好看的，可我也不知怎么的最爱看，也看不厌烦。”他忽的转过身子走到周舟的面前，这两三个月来周舟倒是长了不少的个子，现在都快要跟他一样高了。他抓住周舟的衣领拉紧然后交叉使周舟身上的棉袄更加的紧实。“今天这个天不用出去晨跑，估计今天晨练也会晚点，现在天色还早，你回去再睡一会儿。”

　　“你呢！哥。”周舟问他。

　　“我再看一会儿就进去，你先进去睡，不要管我。”他推着周舟进了屋，此时他身后的屋子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杨子拿着三弦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杨子看到孟三醒微微一愣，想来应该是没想到孟三醒会醒的这么早，他冲着孟三醒点点头，孟三醒也对着他点点头。

　　孟三醒想应该杨子这么早应该是去胡师傅的家里，杨子跟他们不一样，杨子早些年前确实拜了郭经国为师，先开始跟孟三醒他们一样跟着郭经国学习相声，后来因为张磊的关系放弃了相声选择了三弦，在郭经国的介绍下拜了胡师傅为师，没有演出的时候会到胡师傅哪里学习三弦，每次都会带着张磊一起去，他们两个像是一个连体婴儿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分开，哪怕是上厕所有一个不上另外一个也会站在厕所门口等着，洗澡两个人一起洗。

　　师兄弟们经常开玩笑说，他们两个人这是谁离不开谁呢！

　　谁离不开谁呢！张磊说，他离不开杨子。

　　孟三醒惊奇的是这次去胡师傅那儿杨子并没有带张磊，后来大家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张磊告诉他，“今儿大雪，杨杨不让我跟着，让我在家里好好休息，他到了晚上就会回来。”

　　张磊和周舟他们学习的课业不一样，今儿迎春馆闭馆，就算开馆今儿的天气也不会有人来。干脆点闭关郭经国挨个检查徒弟的课业除了周舟的，周舟在一旁看着，现在对于他来讲多听多看比上台更重要。孟三醒还是老样子，没办法和靳元思磨合，两个人的站在那里演跟打仗一样，一个传统的老活《卖估衣》给他们两个人演的乱七八糟，不像是一家在卖是两家在卖，两个人在抢生意一样，看得郭经国和于博涛两个人直摇头。

　　但是他们两个又不好说什么，并不是这两人的基本功有什么问题，两个人的基本功都非常扎实，造成这种原因的就是两个人不合适。鞋穿在脚上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夫妻之间都要讲究个缘分和契合度，更何况是搭档之间呢！

　　这两人分明是不合适，郭经国和于博涛两个人对视一眼后，两个人心照不宣一直认为以后没必要在安排他们两个搭了，试了这么多次都没用，那就不要试了，还是换种方式调整他们两个人的状态。

　　郭经国顿时感到一阵头疼。这边两个让他头疼，另外一边的张磊倒是让他放心不少。

　　张磊在小曲小调这方面不需要郭经国再指导些什么知道，张磊有天赋，又对这方面感兴趣，爱专研有什么不懂的都会问郭经国，郭经国只要稍微指导一点，这小子基本上也就都懂了，他不仅懂了还能根据自己的嗓音调整曲谱曲词变成另外一种韵味的曲调，还没有任何一点违和感，甚至有的时候会超过原本的曲谱。

　　周舟托着下巴，搬了个小板凳，认认真真的听他这位师哥唱的小曲儿，心中只觉得，真是非常的好听。以前觉得小翠花唱的那些个小曲小调是这个世间最好听的歌曲，小翠花的嗓音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嗓音，如今再听到张磊后，他发现他以前犹如井底之蛙一般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现如今他总算是知道了，虽然他并不认为小翠花唱得有多难听，可和张磊相比，小翠花明显逊色很多。他在想如果他唱一段会怎么样。

　　就这样想着，他既在不知不觉当中自己唱了起来，他接着张磊的词往下唱，“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这是《红楼十四曲》当中的《枉凝眉》，也是张磊的成名曲，刚刚张磊唱的就是这首曲子，周舟张口就来，吓了众人一跳。

　　谁也没有听周舟唱过，处在学习阶段的周舟怎么可能有机会开嗓，他现在连怎么基本合理的运用嗓子都还不会。可正因为这零基础什么也不会，唱出去来的音色确是十分的洪亮，清澈，干净，像极了当初还没进入倒仓期的张磊。现在周舟这个年纪，是已经结束倒仓期的年纪，在倒仓期之后能有这样的嗓子，郭经国和于博涛心中不经感叹，这是祖师爷赏饭吃。

　　倒仓期犹如每一个准备踏入戏曲行业男孩的门槛，这个门槛有人能跨得过去，有人则一辈子都跨不过去，被拒之门外，在没进入倒仓期之前无论你在怎么厉害，哪怕被夸上天说你是神童也好，天才也罢，那都只是昙花一现，若想要这朵花长长久久的绽放就必须迈过倒仓期，永远的站在台上，这样永远都会被世人称之为“天才”，久而久子便是一代名角儿，有多少人为了能为‘角儿’而前仆后继，虽然只是一个虚妄的名号，但确是一生的荣耀。

　　天赋、机遇、努力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天赋是老天爷，祖师爷赏给你的，与生俱来的；机遇是一个能成名的机遇，一个遇到恩师的机遇，一个慧眼识千里马伯乐的机遇；努力是天赋之外的努力，再高的天赋若是没有后天的努力，又怎么可能站稳舞台呢！

　　孟三醒曾经问过郭经国，“师父，怎么样才能成角儿，什么时候才能被成为角儿。”

　　郭经国给他的回答，到现在都不会变，“能带着一帮兄弟吃饭才能叫角儿，拥有强大的信仰，坚定的内心才能是角儿。”

　　这个世间比才能更重要的是心。

　　张磊羡慕的看着周舟，周舟那嗓子是他只能在午夜回梦的时候才能拥有的，那是他多年前拥有的，是他渴望还想回到那个时候的嗓子，他并不是讨厌现在这副嗓子，而是相对于现在，他更喜欢以前的那种透亮和干净。

　　周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所有人都盯着他看，这一个个看得他心慌得不得了，下意识的往孟三醒的身边靠了靠，他想难道是刚刚他情不自禁的开口打断了张磊得罪了他们吗？他抬头望着孟三醒，发现孟三醒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他更是不明白了，随即孟三醒又对他笑了，只见他抬起右手轻轻地搭在了周舟的脑袋上，抚摸着他。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嗓子，真是让我们感到意外。”

　　听完孟三醒的话，他在转过头看向郭经国和于博涛他们时他们一个个不在是刚刚震惊的面容，而是像是捡到宝一样的开心，尤其是郭经国看他的眼神两眼放光。他还听到靳元思说，“看样子咱们迎春馆马上就要有第二个‘张磊’诞生了。”

　　周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说，这段时间他经常在后台听张磊唱《枉凝眉》，曲调和词他早就将其背的滚瓜乱熟了，有的时候还会情不自禁的自己唱起来，那都是小声无人的时候唱，亮高嗓子这是第一次他从来没有觉得他的嗓子有什么好的，跟师兄张磊比起来，他根本不算什么。

　　在厨房帮着孟三醒准备晚饭的时，他坐在灶台前，望着里面的熊熊烈火，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出声了神，孟三醒唤了他几声都没反应过来，孟三醒拿起菜板上刚刚切下来的烂菜叶扔到周舟的脸上，他这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周舟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孟三醒也猜到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在想刚刚的事情，他边切着菜边说。“你那得天独厚的嗓子，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你没看到磊磊看你时那羡慕的样子，他当年的嗓子可是跟你现在差不多，要不是倒仓期改变了，他怕是能唱出更加洪亮的戏，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唱着小曲小调。不过舟儿你既然有这么好的嗓子师父他肯定是会好好培养在小曲上培养你。”

　　“可是我不太想学。”

　　孟三醒歪着个脑袋看着他，“那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相声，哥，我想以后和你成为搭档，站在舞台上，我会努力成为那个合适你的那个人。”周舟坚定的说道。

　　孟三醒心中一暖，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惦记着这件事，还以为那日在后台上对他说的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相声要学，小曲小调也要学，说相声也不单单只是说相声，多方面学习，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坏处，到时候在台上表演都是用得上的，要是我会一些小曲，你不会，那岂不是很尴尬，那我就不要你了。”

　　“好，哥，我学，只要师父教我就学。”

　　周舟答应孟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