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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热雨 ...

  •   “布加拉提,这次没有完成任务是我的错……”黑色卷发的青年满脸写着后怕,“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啊!”

      “那张桌子上写着这个,”他比出四根手指,“你知道我跟这个数字有多犯冲吧!”

      “冷静点,米斯达,”布加拉提握紧了手中的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他在支票上写下一个数字,递给米斯达:“这个月的小费和报酬。”

      “谢啦,布加拉提,”米斯达很快喜笑颜开,抽走那张支票,“不过说真的,你为什么不亲自去一趟啊?”

      自从被招募入伙,米斯达已经连续去了里娅工作的地方不知道多少回。那家餐厅由他们小队掌控,而且味道也不错,布加拉提没有强迫他们,只是告诉他们多给那个女孩付些小费、保证她的安全,回来他会给双倍的钱,所以他和纳兰迦倒也乐意赚这个外快。

      很显然,那个女孩跟布加拉提有点什么。

      秋冬季的那不勒斯温凉多雨,布加拉提侧头望向窗外,看到蜿蜒的水迹顺着玻璃滑下,他不知将视线的终点放在何处。

      “纳兰迦还需要熟悉地盘的各项事务,不能完全交给福葛教导……”

      这并不是拙劣的理由,而是他身处漩涡之中,连身边的事情都无法处理好,怎么帮助里娅?何况,她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也许他自认为的关切已经算作令人不堪重负的打搅了……

      布加拉提和里娅曾经共同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然而意外发生了,布加拉提不得不一人去面对那些事,他离开了她。等到拥有站稳脚跟的能力,布加拉提却找不到她过去的家,却意外听闻了里娅的死讯,他甚至还来不及诉说自己的心意。

      所以那天他发现她还活着的事实,他根本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心情,在一瞬间阴差阳错的慌乱想法之下,他披着伪装的吉普赛人的斗篷去见她。最后只能以魔咒为借口,在她的指尖留下一个克制的吻。

      下次也最多以伪装的身份拜访,询问她的近况就足够了,她不会看到他的脸,轨迹也不会被他这个意外打乱。

      至于什么时候再与她见面,等到解决完最近繁杂的琐事,他就一定——

      布加拉提,这个商铺的保护费是不是两个月没交了啊?

      布加拉提先生,我的孩子跟着帮派出走,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我只有他一个孩子……

      我不想教纳兰迦数学了,布加拉提,我们能别让他再碰账本了吗?

      您、您确定要给我们捐这么多钱吗,布加拉提先生?

      布加拉提,Boss刚刚下达新命令,今后此处港口的货物进出交由你的小队来掌管。

      像你这样善待罗姆人的家伙可不常见,说吧,你想从我们这学点什么?

      布加拉提,小队一共只有四个人会不会有点太尴尬了?

      辛苦了,这是报酬。

      福尔切拉街发生了不明枪战!布加拉提,这事儿怎么处理?

      谢谢您的救济,好心人,上帝会保佑您。

      那餐厅里到底有什么,你为什么总是在街角看着,从来不进去坐坐呢?布加拉提?

      “布加拉提!今天那家餐厅差点出事了,不过我已经把坏人解决了……总算是轮到我大显身手了!”

      ——直到大门一阵巨响,布加拉提回过神来。

      据他所说的“解决完琐事后”那天已过去了数月。

      所谓的琐事一件紧接着一件,解决完很快又有其他的事情找上门,他根本找不到独自与她接触的机会。

      纳兰迦一回来兴奋极了,莽撞地将门推开大声地宣布,随后又有些犹豫:“不过直到我离开,那位小姐一直都很低落。”

      “外面的雨有这么大吗?你这一脸水……”福葛嫌弃地说,拿出一张手帕,“快擦干净。”

      “我跑回来的嘛!”

      米斯达回忆起餐厅的那场小骚乱发生在什么时候,他随意地说:“上个找茬的人之后过去了多久?还不到半年吧。”

      一百五十六天,今天是第一百五十七天。

      这不是那件事的日子,是他们分开的时间。

      准确来说,是四年,还要加上这一百五十七天。

      在这四年多的时间,他们只见过一面。纳兰迦说里娅的样子变得很低落,布加拉提甚至快想起不起来那天她微笑的模样了。

      布加拉提撑着额头,在这过于长久的数字被猛然摆出来后,他突然觉得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他冷静地将钢笔的笔帽合好,随后将手里的笔摔在书桌上。

      “我要去见她。”

      “你要去哪儿啊,布加拉提……外面下着雨!”

      ……

      里娅逃回了屋里,一路踏着积水,她粗暴地将伞丢在门口,将门关上之后,她无助地缩成一团,靠在沙发上。

      她在餐厅遇到了过去的人,就像对芙拉女士说的那样,她坚定地说自己的灵魂是干净的,并且要求他离开。而那人却像上天派来的一个惩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细节一一说出,拿过去的事实揭穿了她脆弱的座右铭。

      是上天告诉她还不配获得救赎吗?她只想逃离,于是很快就从那里离开。不止是餐厅而已,她想离开这个有人知晓她过去的城市。

      这的确是逃避,但她已经别无他法。假如再多出一个人来否认她,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等到阿帕基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反常的里娅。也许不该说反常,她只是变回了很久之前的样子。

      “发生什么了?”阿帕基问。他思索着该如何安慰这样的她,这对他来说是有些陌生的行为。

      “我不想再这里待下去了……我要离开。”

      “……”阿帕基定了定神,“下个星期之前我应该能办好所有手续。”

      “不、我不要……就我一人也好,我今晚就想走。”

      “……”

      找点理由啊,什么都好,将她留下——例如,那罗马尼呢?这句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阿帕基已经无法将纯粹出于自私的行为推脱在他人身上。

      那我呢?我对你来说只是个笑话而已吗?——这样发自内心的示弱的话,他也绝对不会说。

      他只能一如既往地、几乎严酷地说:“你又在妄想逃离自己的过错了?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还清的。”

      “妄想……”她喃喃道。

      这句话仿佛最后压死骆驼的稻草,她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哀色。

      “对不起,我不该尝试的……”她绝望地看着他的眼睛,临界崩溃地说,“可是我以为自己能赎罪,您也告诉我可以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不知道您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什么都不剩了啊……”

      里娅垂下眼睫抽泣着,手背蹭过下巴的泪,断了线的泪珠仍不断从眼眶掉落,突然,她像是领悟了什么,猛地抬头,睁大眼睛看着阿帕基。

      “要不然,我把命还给您,行吗?”

      那一瞬间,某种熟悉的、某个部位撕裂开来的疼痛让阿帕基难捱地咬了咬牙。

      “……出去。”他说。

      里娅没有动作,阿帕基站起身,却看到她难以置信的眼神,仿佛他在宣布她的死刑。

      总不能真的让她在这儿死给他看吧。阿帕基攥紧了拳头,他正要自己离开,好让双方都冷静一下,里娅却如同一阵风一般冲出了家门。

      门口的伞具还在淌着水,阿帕基猜想伞的主人不会再回来了。

      ……

      事情并不如布加拉提想的那样简单,里娅看起来是从家中出逃,淋了一路的雨后,正失魂落魄地躲在屋檐之下。

      如果那个人并不能带给她安心的日子……

      布加拉提摇了摇头,他上前一步,脱下那身吉普赛人的黑袍,笼罩在她的身上。

      里娅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接着一只大手轻轻挨上了她的眼睫,动作不怎么迅速,恍惚间能瞥见他面部的轮廓。

      “我好想找你,”热泪夺眶而出,里娅委屈地说,“可是我只见过你的半张脸,现在连你的模样都见不到了……”

      温暖的手掌停留了一会儿,随后用另一只手将她的湿发拢到耳后,将她的兜帽向下拉了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视线被遮挡住一半,是熟悉的那半张脸,还有黑色的、齐整的发尾。他抿了抿唇,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

      “好了,不要再看我了,说说你吧,”布加拉提尽量让语气轻快起来,“你明明遇到了好事,为什么如此难过?”

      里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没有好事,根本一件好事也没有。”

      “发生什么了?”

      “如果像您说的,我有一个洁净的灵魂,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的过去不打算放过我,身体上的肮脏让我没办法……”

      “怎么会,”他说,“抬起头,你看到了什么?”

      里娅跟着抬头,从帽檐底下望着灰暗的天际。

      无数的雨点流离失所,天空为此落下垂怜的泪。

      天空在哭。她张了张嘴,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

      里娅不想再让自己以这般狼狈沮丧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曾在脑内预演过重逢的一幕。她分明想告诉他,他对她的肯定是有用的,让她重新信任了自己……今天之前,她本来一直都这么坚信的。

      他指了一个方向:“看那里。”

      手指指着某处,从上到下顺着移动,里娅找不准他具体想让她看到什么。直到她看到一滴好似泪的雨砸到了灯顶,接着顺着繁复的纹路,裹着灰粒,缓缓划过雨痕斑驳的玻璃灯罩,最后一抹灰被裹挟走,这盏黑暗中幽幽发光的巴洛克式路灯就像新擦拭过一般。

      “多巧啊?上天好像知道会有这样一位顾虑重重的女孩,于是在今夜,她让她的躯体接受了雨的洗礼,成为一个无罪的人。”

      里娅愣怔地望着那盏灯,眼前再次被泪所模糊:“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里有一个比明灯还要耀眼的灵魂。”

      之所以他比她更要笃定,是因为他比她更坚信这一点。

      的确,既不是突如其来的急风骤雨,也不是连绵多日的晦暗阴雨,而是早有预兆的、如丝般的朦胧细雨。从一早便开始了,淅淅沥沥的雨为她保留到现在。

      里娅若有所思地伸出手,砸在她手心的雨点似乎变得格外温暖和轻柔。

      用掌心感受了一会儿之后,她干脆地钻进雨帘之下。

      布加拉提望着她,看到她仰起头,任由雨打在脸颊,她享受着神圣的宁静。披着黑色的衣袍,雨水划过稍显苍白的面颊,她看起来好像一个黑色的圣母。

      里娅闭上双眼,她心想,好一阵凑巧的雨……好一个及时的人。

      然后,里娅看向毫无防备的他。

      一秒,两秒。她在雨中足足看了他有十秒,布加拉提的坦白几欲脱口,里娅却走回了屋檐之下,他的心也随之缄默。

      “……好了,我该走了。”他这么说道。

      没有被她认出,布加拉提的内心既为她感到庆幸,又觉得无比失落。

      “吉普赛人的旅途没有终点。”里娅边说着,边从衣袍下伸出双手。

      布加拉提抬起手,同时被对方环住腰身。

      里娅的双手紧紧拥住布加拉提,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即使隔着两层冰冷的衣服,身体的温度也丝毫没有被隔绝。他是个活生生的、温暖的人,此刻她能感觉到。

      好暖和……布加拉提闭上眼,里娅现在就枕在他的颈间,灼热的胸膛相贴,心跳和呼吸都是如此接近。

      他的手渐渐收紧,同样紧紧地回拥了里娅。

      在清冷的雨中,布加拉提吻上里娅的唇。

      里娅动情地迎合,然而布加拉提并没有因此获得满足,反而在唇齿分离之际感到了更多的不舍。他闭上眼睛,颤抖着呼吸,吻在她的额头。

      最多再过五分钟,接着又是五个月的无法相见吗?

      他本打算将心思全部抛在脑后,想说的话却不自觉地从嘴中溜了出来。

      “里娅,我好想……”

      他好想把她从别人身边偷走。

      毕竟他现在可是有偷窃的恶名在外、以神秘和自由著称的“吉普赛人”啊,不再从属于「热情」,也不再是任何人的手下或队长……无所谓过去和未来,只是有自己心爱姑娘的布鲁诺·布加拉提而已。

      现在,是不是做任何任性的事情都可以了?

      “不,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

      “可是您已经犯了个大错……”里娅略带哽咽地说,“这条被你拯救的灵魂,只能跟随你一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自白让布加拉提的脑内空白了一瞬间,随后他整个人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但我不能保证未来,”布加拉提的呼吸有些沉重,“你愿意抛下安稳的生活,选择一条坎坷的路?”

      “怎样都好,”她根本不在乎那些,恳求着,“如果你要流浪,我就跟着流浪……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你会后悔的……”

      布加拉提也想这么对自己说: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她会发现真相、憎恨你的。但是里娅,既然她说出了这种话,那他已经不可能再次放手,即使她下一秒再说不愿意也没有用了……

      而里娅绝无后悔地回答:“带我走吧,我的终点在你这里。”

      与他十指相扣的一路上,雨仍在下,这次是天空因她有了归宿而欣喜落泪。

      她没有再问他为何要帮助她。里娅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吉普赛人,她在流浪的时候跟那群人打过交道。除了一些特征不相似之外,吉普赛人的身上也没有他这样的馨香和温暖,他们也从来不会免费为一个人占卜。

      她看到了他的脸,知道了他是谁,但是他似乎还未准备好被发现,所以,她要偷偷地把秘密藏在心里,以免他再次离开。

      带她走吧,这次她跟上了。

      与此同时,里娅下了决心,她要在临走之前把重要的事情告诉阿帕基。

      ……

      等里娅再找到阿帕基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冷然的面孔与沉默寡言。他看出里娅的精神状态非常好,跟她离开的前一天一样。

      “还回来做什么,我不要你的命,”阿帕基已冷静了许多,尽管心中还抱着最后一丝希冀,他还是说出了心底酝酿已久的话,“……你不需要偿还任何东西,你根本就没有错。”

      “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位故人……”

      “是吗,那你找他去吧,”阿帕基语气淡淡地说,“过得越幸福越好,别再回来了。”

      “可是我想到您和罗马尼先生,就回来了。”里娅说着,接近他。

      “那就更没必要了,需要赎罪的从来都是我一人而已,”他镇定地解释,希望语气不要带上见不得人的脆弱,“罗马尼的死又不是你的错。”

      里娅定定地看着他,阿帕基低垂下眼眸,下一秒,她将他拥入怀中。

      贴着温暖的胸怀,阿帕基有些无措地枕在她的胸前,有点焦躁地说:“这是在做什么……你该离开了。”

      “过去我一直认为自己有罪,”里娅轻声说,“可是有人告诉我说不是这回事,之后我便意识到,原来我可以谅解我自己。”

      她继续道:“但说到您。我们不同,阿帕基先生,您尚且无权原谅自己。”

      阿帕基刚想说点什么,就因为她后面的一句话身体僵硬了。

      如果里娅一直报有这样的想法,他其实……并不为此感到惊讶,不如说,他认为她说的完全正确,不过是让他更加厌恶自己罢了。

      “至少在罗马尼先生的事上,您没有资格审判自己。而我,我是您长久一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本不该妄自评判,然而我同样也是事件的亲历者,或者说,受害者……所以,如果说谁最有资格参与审判,首先是罗马尼先生……”

      她一字一句地说,语气越来越坚定,她在努力说服他,也在努力说服她自己。

      “其次一定是我——我有这个发言权。”

      阿帕基使用着干涩的声带,不抱希望地询问:“……所以,你要如何判处我?”

      “无罪。”里娅干脆利落地回答。

      阿帕基整个人几乎呆滞地靠在里娅的怀里。

      “无罪?”他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语。

      “无罪。”她毫无动摇地重复道。

      “可我的情况并非能够被原谅……你不会懂的。”他低下嗓音反驳,但手已经毫无自觉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但现在被审判的一方难道不是您吗?所以,好好地坐在审判席上,”里娅强硬将阿帕基按在沙发座位上,“结果就由我来宣布。”

      “审判”,她形容得恰到好处。一直以来,被良心审判的是他,而坐在控诉他的位置、指责他犯下全部过错的人,也正是他自己。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会想到以这样的形式为他说话……至少,在阿帕基的想象里,她也应该作为控方证人出场。

      “在我再次失去方向的时候,您接受了我,我分明能看出您的痛苦却有意忽略,因为我知道一旦触碰情感这东西,再简单的关系也会变成复杂的麻烦,这是胆小鬼的做法。而您却,带着满心的伤痕,仍然愿意教我如何继续行走。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教会我从未学过的事情,这就是我亲身感受到的。您已经尽自己所能做到了最好,如果您也想赎罪……我想,现在已经没有了那个必要。”

      从一只不足十五日就被迫破壳的雏鸟,支着羸弱的双腿颤颤巍巍地行走,在谁的照料之下,如同伤痕痊愈的鸟儿,她振翅而飞。

      里娅松开他,与他对视。眼瞳里弥漫起水雾,但她的语气极为笃定:“阿帕基先生,您有一个无比温柔、又无比善良的洁净灵魂——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您怎么想,我都要告诉您这个事实。”

      然后,飞远去的夜莺回来了,啄去他心上的瘢痕,停留在他的指尖向他歌唱。旋律过于美妙动听,足以让他意识到,她唱给他听的是最后一支曲子。

      “就算把它当做迟来的报答,我也不希望您认为这仅仅是安慰性质的话。”

      “……谁教你的,嗯?”阿帕基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谁教你这么狡猾的说辞的?”

      阿帕基早已知晓了问题的答案,果然,她说:“曾经有人说我有个能上天堂的灵魂。”

      他的表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而里娅继续轻声道:“而您是将我的灵魂扯回躯壳的那个人。”

      “……怎么办,我完全被你安慰到了,”阿帕基侧头掩了掩面,有些无奈地妥协,“好了……这下你满意了?”

      就像他说过的那样,她终究不是一件物品。

      只是他没想到曾经那个失去方向的雏鸟变了,看起来,她变得比他还要坚强一些。

      现在,羽翅丰满的小鸟要飞走了。

      “里娅,能将爱人留在身边是一件幸事,要好好珍惜,”临别前,阿帕基半开玩笑地说,“……我就没有这种幸运了。”

      “也许您是对的。”她羞涩地微笑起来,接着踮起脚尖,迅速在他的脸颊留下一个吻,然后大步往远处跑开了。

      “您还是幸运的!因为我将最后一吻留给您了!”她大声说着,在街的另一头大幅度地挥了挥手臂,随后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人来人往,大街的尽头无人停留。等里娅最后一个音节彻底消散在空气里的时候,阿帕基才意识到脸上的温度来自他自己的手心,他恍然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处于上扬的状态。

      阿帕基收回手,嘴角的弧度逐渐随脸颊的热度褪去。倚在门口,他的声音如同大提琴的低语:“再见,卡特里娜。”

      回身冰冷的灰暗,他终究是孤身一人。

      ……

      这天,阿帕基回到家,发现本不该出现的里娅在家里等他。

      他的心狂跳起来,无法相信眼前所见,是他无意间回到了过去,还是……?

      “阿帕基先生,我回来找您了。”里娅站起身,主动迎向他。

      “里娅,从前我从你那里索求太多,所以你现在还留着我家的钥匙?”他笑了笑,颇有闲情地开了个对自己不太友好的玩笑。

      不过他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在上次就已清算完毕,也许这次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里娅却摇了摇头,她向他步步走近。

      “请忘记‘您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句话吧,我想让您知晓此刻的心意,”趁他愣神,里娅牵起他的手,“这一次,是‘我想给您我所有的’。”

      她无比欢欣地说:“来吧,路上我会跟您说说关于我与布鲁诺的事,就像我和他谈起您一样!”

      她笑得如此灿烂,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阿帕基不得不想起曾经与她在一起时,每个不舍挪开视线、又不愿坦率承认的日日夜夜。

      他只能紧随其后,接着踏出这一步,跟着她走向那个充满未知的光明未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03 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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