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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壳中雀 ...

  •   巴洛特——某种原材料简单的料理。取一颗十五日龄的受/精蛋,原本可以正常孵化的小鸡蜷缩在它那脆弱的卵壳中,还未睁开眼睛就已经遭到烹煮。

      这种特色美食本身就能吸引到源源不断的爱好者,宾客们会循着味道轮番体验,正如「妈妈」无需过多暗示本店的特色美食,孱弱无助的幼/龄少女也会成为餐桌上的最爱。

      粉与橙的灯光下,氛围暧昧到不清晰。女人从柜台下钻出,双手拎出一个铁皮手提箱放到桌上。

      她风情万种地倚在桌旁,声音却十分低哑,像是抽多了烟:“您说您要升职了,那就是最后一次光顾我们这儿了,是不是?”

      “光顾?瞧您说的,我也从未踏足门内一步啊。”

      她想要暗示的对象这么说着,打开手提箱,里面整齐地码放着高额面值的钞票。

      “没有布加拉提先生的保护,我和孩子们以后该怎么办呀。”她没接这个话,继续看似抱怨地说。

      说话的女人被称作芙拉女士,看起来不到五十岁,脸上的胭脂水粉涂得相当厚重,她的真实年龄因此被掩盖,又在眼角的卡粉皱纹中体现,身上的香水味浓烈到刺鼻。

      “您竟然还会为这个问题发愁,”布加拉提清点完数目,朝她笑了笑,“我不再亲自来了,但哪有男人能拒绝得了您呢。”

      “唉,那可不一定,”芙拉女士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那些警官大人太霸道了。”

      嗯……布加拉提可不想在临走的时候,卷进这么一个烂摊子。据他所知,芙拉不怕跟警察打交道,甚至想越过「热情」、对他们隐约有巴结之意,她嘴里所谓的“霸道”,大概率是两人谈崩了。

      “如果他们找您的麻烦,「热情」会帮忙摆平的。”

      布加拉提合上箱子拎在手里,仍然对她摆出和善的微笑:“不过,我们向来只帮自己人就是了……像那种上哪儿都想要一口粮的野猫,我们哪管得来呢?”

      “我就指望着您帮忙呢,”芙拉女士脸色变了变,撕下平静的伪装,“你收了保护费,不能这样抛下我不管。”

      说着,她拿起笔,往摊开的记事本上点了点,然后狠狠地划过纸上的一个名字。

      “这孩子被条子从我身边夺走了!她才十六七岁,正是赚钱的黄金时期!”

      “太可惜了,可怜的……”

      布加拉提瞟了一眼那个名字。

      “……里娅?”

      ……

      就像子鸡需要为期半个月的悉心挑选、培育,自称可以收留孩子的“好心人”也需要在街上搜寻无家可归又毫无主见的货品。

      十五岁而已,沦为流莺的少女还没有机会体验成长的滋味,就已经被迫破壳。

      名为里娅的雏/妓,其真名为卡特里娜·切斯特罗。

      几乎从不离家的里娅毫无理由地消失了,阿帕基的大脑放空了一瞬间,随后他意识到,里娅从他身边逃走了。

      里娅一个人无法在外面活下去,如果没有工作,她甚至没法给自己找到一个躲雨的屋檐,也可能会遭遇危险。如果与他相处相比,这些折磨都对她来说无关紧要……那么现在,有必要寻找她吗?还是只要恶意的、等着她流落街头作为惩罚就好?

      阿帕基的手就放在门把手上,下一秒,突然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等里娅打开门,抬眼就看到了等待她的阿帕基。他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塑一般站在门口,背着光,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依然压迫感十足。

      “阿帕基先生,我能帮上忙了!”里娅毫无察觉,反而非常兴奋地与他分享,“我找到一份工作了!是一家餐馆的服务员,我也可以赚钱了!”

      僵硬的身影放松下来,阿帕基恍然侧身,为里娅让出了进屋的空间。

      将门关好,他靠在门上,看着里娅整理起发下来的制服套装。

      “工作难上手吗?”阿帕基问,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难,”里娅乖巧地摇头,“只要背下菜单和介绍就好。”

      她这才想起来观察阿帕基的脸色,从他脸上看不出反对的意思,于是放下心来说:“您并不反对。”

      “能看得出来,你这么努力为……”阿帕基抿了抿唇,“家”这个词滞涩在嘴边说不出口,他只是说,“……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里娅望着他,“我终于能为您做点什么了。”

      阿帕基沉默了一会儿,坐到里娅的身旁。

      “如果有人欺负你,记得跟我说,”阿帕基皱起眉,“有没有不守规矩的客人对你动手动脚?”

      “我还没……唔。”

      大手已经不动声色地伸到她的身后,里娅身体一僵,突兀地坐直,随后又软下腰身。

      “再想想,”阿帕基凑到里娅耳旁,哑声说,“有没有人像我这样抚摸你?”

      “有的……”里娅侧过头,委屈地贴上他的唇,“有一位叫雷欧·阿帕基的先生这么欺负过我。”

      两人顺势躺在沙发之上,喘/息之余,里娅想到前几天那位神秘的吉普赛人,虽然他令人捉摸不定,却说了许多奇妙的话语,还给了自己帮助。

      是他提醒她还有一个能去天堂的灵魂……不过,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4号桌来客人了。”

      里娅最近积极在学算数,能很快算出收的小费百分比。同事端着盘子路过时提醒她,她放下手中正在清洗的盘子,同时在心里快速把上午的小费数目过了一遍,然后回答:“好的,马上去。”

      她抬头,在远处就看清了那个客人的脸。里娅定了定神,想到自己已经没有理由惧怕这些,于是走了过去。

      对方显然非常震惊,用手指着她,嘴里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你、你……”

      “女士,吃点什么?我推荐帕玛森奶油烩饭,新来的厨师是从米兰来的,”里娅熟练地将菜单摊开放在她面前,“我们这儿还有特色柠檬利口酒,您想试试吗?”

      “水就好,”芙拉女士按下焦躁的心,“里娅,怎么见了妈妈也不打声招呼。”

      “好的。”里娅为她倒了一杯水。

      “有位颇有身份地位的先生对你很感兴趣,”芙拉女士艰难地扬起微笑,“里娅,跟妈妈回去吧。”

      里娅置若罔闻,她继续拿着笔纸询问:“您还想吃点什么?”

      “里娅……”

      “没关系,等您想好了可以再叫我。”里娅收起纸笔,转身就要走。

      “……别装模作样!”芙拉女士恶狠狠地一把抓住里娅的胳膊,她低声说,“你的恩客早就死了,赶紧回来!”

      “请别这样,”里娅用了点力,却没能抽回手,“我早就离开了,现在工作、生活一切正常。”

      “你以为那些客人们知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之后,不会觉得你恶心?”芙拉女士不耐烦道,她站起了身,不顾众人异样的眼神,要将里娅拖走。

      “才不会!”里娅坚定地反驳。

      她仍然想挣脱,却始终拗不过对方的力气,同事还在犹豫不决要不要上前,里娅干脆整个人钻进芙拉女士的怀里,脑袋顶着她撞了过去。

      芙拉女士被撞倒在位置上,挣扎间手臂挥到了餐桌上的酒水,狼狈不堪地淋了一头,此时她披头散发,看起来像个疯子。

      “你竟敢……!”芙拉女士气急败坏,如果不是布加拉提对“里娅”这个名字有明显的反应,她才不至于这么急切地跟里娅商量正事,导致现在撕破脸皮。

      布加拉提那天给她的脸色已经让她受够了,她看出来了,布加拉提收了保护费,却根本不想管她从条子那儿吃的亏。

      芙拉女士本想着,只要让他亲自看看“里娅”到底是谁,事情说不定就有转机!结果,一直等到收保护费的换了一批人,她才意外在餐馆里碰到里娅!

      她恼羞成怒,里娅也相当气愤,两人当场打了起来。动静太大,远处观望的客人站了起来。他挠了挠脑袋走上前两步,犹豫着要不要介入两位女士之间,却无意瞥到芙拉女士餐桌号,立刻又吓得僵在原地。

      “又是4号,我就知道……”他嘟囔道。

      于是,阿帕基最终在警局的拘留所将里娅捞了出来。

      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里面,在他路过时冷笑一声,说了一句话:“哼,所以你又是里娅的哪位?”

      他是里娅的哪位——这个陌生人似乎知道些什么,阿帕基本可以打听点什么,然而,如芒在背,他装做没听见,揽着里娅离开了。

      时间如流水不经意逝去,里娅逐渐有了一些积蓄。

      “最近经常有客人给我超额小费,”里娅趴在沙发上,数起了铁盒里的钞票和零钱,一时得意忘形,“说不定很快就能还完债了。”

      “……还债?”阿帕基看向她。

      里娅感觉自己说了错话,立刻紧张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撑在沙发上的手捏了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阿帕基的神色。

      “解释。”

      她的慌乱让本不清楚状况的阿帕基意识到了什么,他冷冷地扔下一个词。

      “我想偿还您和罗马尼先生,”里娅解释道,“这些钱就是……”

      “你在妄想什么,靠钱来偿还?”他截断她的话,下意识地这么说。

      他又在妄想什么?阿帕基冷笑起来。

      “不是的,我知道自己走错了路,还有我有所欠您的,这些需要钱来偿还,这是事实……”里娅紧张地说,“如果不是的话,我不知道您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她咬了咬下唇,看到阿帕基面色阴沉看着自己。她第一次感觉到,那双灰紫的深沉眼睛蕴含着如此暴虐的情绪,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卷进无望的漩涡。

      她移开视线,又慌忙解释:“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努力偿还的……”

      所谓相互需要,从来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就是一个痴蠢的国王,渴望一只自由的夜莺。因为知道自己无法得到,于是热衷欺骗自己,死死抓着她的虚影不肯松手。

      “我要钱。”

      许久,阿帕基回答。

      里娅愣了一下,连连点头,为对方松口而感到庆幸。

      这幅急不可耐的模样……阿帕基反而扬起嘴角,恶意地笑了起来。

      “我要的是,很多、很多的钱,”阿帕基顿了顿,随意地报了个数字,“大概要这么多,你才能还清罗马尼为你做的事。”

      只靠里娅一人根本不可能做到,阿帕基抛出这个天文数字,约等于再次提醒她:别妄想了,你根本无法还清。

      她微微张开嘴,疑惑充满了她的脑海,话语不自觉地从嘴唇溢出:“为什么……”

      里娅不会明白,阿帕基为何看起来大度,同时给出的条件却如此严苛。

      只因为,高尚的理由并不存在,他要留下她……不,应该说,他要她留下,不是出自道德层面的救赎,也不是让哪一方达到什么精神上的复活。

      阿帕基清楚的感知到,是欲/望——从头到尾,都是男性对女性的欲/望,他在自我满足。

      “没关系,我知道你一人无法做到。”

      阿帕基揽过里娅,她在他的怀里,愣着神仰视他。

      他轻轻拥抱住对方,语气带着低沉的伤感,安慰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偿还什么……只是我记得,罗马尼非常的善良,我们可以用这笔钱去帮助其他人。这样的话,他会原谅你的。”

      “真的?”

      里娅似懂非懂地回拥他,她的手抓住他背后的衣料,却不小心扯到了他的发尾。但她似乎激动得毫无察觉,急切地询问道:“您也这么认为吗?”

      “当然了……”阿帕基没有责备她,只是垂眸看着兴奋得蹭着自己的里娅,他轻声说,“我跟你一起。”

      在完成之前,她唯有与他在一起。

      太好了。阿帕基心想。又找到一个将她留下的借口,利用罗马尼生前高尚的品质,真是太完美、又太恶心的理由了。

      太好了。里娅也这么想着,然而,她抓住的却是另一个重点——太好了,阿帕基先生也承认了她的小心思,她很快就不再是他嘴里拖累他和罗马尼先生的那个人了。

      灵魂,她也会有真正洁净的灵魂。她很快可以跟其他所有人都一样普通、一样平等,等还清这欠款,去帮助比她还小的孩子们,弥补完了错误,她就可以重新开始、自由地选择想要的生活了。

      ……

      那天,在她受到那句话的启发的那天。里娅找了个人少的时间点,将衣服塞进楼下的洗衣机,随后安静地坐在门店外等待。

      里娅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双手局促地拢放在大腿之上。

      外出让她感到有些紧张,她不想遇到过去熟悉的人。

      接着,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里娅抬头,却无法一睹对方的真容,兜帽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庞,只能看见阴影下的嘴唇与部分下颚的轮廓。

      “打扰了,我是一名罗姆人,平时干点占卜师的活儿。”

      “……罗姆人?”

      “你们喜欢称呼我们为吉普赛人。”他好脾气地解释道。

      里娅摸了摸口袋:“抱歉,我没多带钱……”

      “我愿意免费为您占卜,因为我看出来了,您有一个无比纯净的灵魂。”

      “什么?我吗……”里娅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那您可能看走眼了,我并不……纯洁。”

      “这方面我不会判断错的,”他有些粗鲁地打断了她,“请您不要再这么说了,我们在这方面绝对都是专业的。”

      “对不起……”里娅半信半疑,仍然迅速道歉了。

      “无需道歉,只希望您不要妄自菲薄就好,”男子在她身旁坐下,“您最近有烦恼。”

      “嗯、嗯……有一些。”

      “能告诉我是什么吗?”他继续引导道。

      “我想……”里娅有些难以启齿,她给别人带来了太多的麻烦,“我想找一份工作,但是我以前……”

      她难以继续剖析自己的过去,男子却接上了她的话:“您的觉悟果然与您的灵魂相匹。”

      里娅没有回答,这个吉普赛人的期望是好的,但她不相信自己的灵魂有多洁净。工作……又和觉悟有多大关系呢。

      “那条路尽头的拐角,”他指了一个方向,“您将能在那条街找到想要的。”

      “……我会去试试的。”

      他点了点头,随后又说:“占卜告诉我,您的名字是里娅,对吗?”

      “……”她小声回答,“是的。”

      “那么,请允许我帮您一个忙。”

      他说着,半跪在里娅面前。从袍子扯出的褶皱看来,他的身形并不算非常壮实,但能称得上修长。

      “不,您别……”里娅迅速站起,束手束脚地缩了起来,后背差点贴上墙壁。

      他却拉住里娅的手,低下头看着,里娅又紧张地微微蜷起手掌,又被他轻柔地打开五指,平稳地放在他的手心。

      “L—i—a,你的名字即是咒语的一部分。”

      他边念着,手指缓缓地在她手心撩过,落下一根直线,一条横折,一个点,一道弯。

      里娅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通过掌心的笔画,顺着血管的脉络在肤下流动,很快窜了上来,控制着她的小拇指弯了弯,划过了对方温暖的手心。

      眼睫与手心中的痒意一同频率,急促地眨动了几下,她有些无措,但仍未舍得将手抽离。

      “学会了吗?”

      “嗯……”她支支吾吾地回答,坐了回去。

      “等你找到工作了,就这么填你的名字就好,其余的他们会帮你的。”他的嘴角上扬了一下,像是在鼓励她。

      “谢谢,”里娅探究地询问,“您会在那里等我吗?”

      “我……到时候我可能已经去往别的地方了。”

      他简单地回答完,接着说,“最后是,能带走所有厄运的吻。”

      说完,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朝她凑近了些,向上仰视她。衣衫晃动了两下,露出兜帽之下的一撮黑色的发尾。里娅不自觉地盯着那饱满的唇,那是他主动暴露在她视线焦点之处的器官,也是她唯一能够看清他的部分。

      她的唇也微张,想象该如何接住这个吻,但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随后又低下头,克制地吻在了她的小拇指。

      “卡特里娜,”里娅低声说,“我的全名叫做卡特里娜。”

      “我知道……”黑发的“吉普赛人”涩声说,“我还知道你会写。”

      “这也是占卜的结果吗?”

      “是的,我……”他站起身,松开了里娅的手,最终还是没能把话说完。

      里娅主动牵住他的手,指节分明,手心带着微凉的汗,他似乎也有些紧张,另一手捏住兜帽的边缘,侧头看向一旁。

      “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她抬头望向他。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黑袍下静默了两秒,他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轻声说:“吉普赛人的旅途没有终点。有缘再会,小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02 壳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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