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乌龙》逆见风月

6、第六章

　　小岩清醒，发怔，后退，心虚。我发怒，冲上去，想质问，想拽他的衣领，无意碰落枕头边的水晶球。
　　哐啷跌落，玻璃渣全都晶莹透亮，混着贝壳粉的亮闪躺在水中。不知道会不会泡坏木地板。
　　就像气球泄气，“唰”的下了头，没了火，换我清醒，发怔，后退，心虚。
　　“对不起...”
　　小岩趴在地上看残破骸，眼睑放大，瞳孔收紧，鼻子轻紧，嘴唇微张，颧骨下方两条肌肉无规律跳动，我想我大概闯祸了，这个水晶球绝不会是寻常摆件。寻常的东西不会让正常人露出如此标准的不舍和心痛。
　　“这...很贵吧？”我开始后怕。
　　“贵？”小岩忽然笑了，笑里不是谅解，是我看了一整个童年的不屑，我再熟悉不过。
　　“你也会觉得东西贵吗？”
　　一句话将我打回此时此刻，就是现在，现在这一天，这一分，这一秒。
　　我当然，不需要觉得东西贵。我已经不是大学生了，也不是刚毕业了。我很有钱了。
　　姜莱从小就喜欢漂亮的衣服裙子首饰。她可以不吃饭，也要把钱用来买漂亮裙子。她有一座所有女孩都向往的秘密花园，满满的漂亮却无用的裙子，那是她所有的积蓄。
　　对于我而言，这非常离经叛道，这非常不对。可她却不理解。
　　姜莱说：“他们省着钱买饭，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不能饿肚子是最重要的事情。我留着钱买裙子，因为对我而言，它们是最重要的东西。都是追求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一样呢？”
　　真的有人靠梦而活。这不是梦。我确信，无数次的实验证明，姜莱没有停在我的梦里。她真真实实的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份子。在务实的人群中，漂亮的活着。
　　那天，她叫我去帮忙。一整夜，量尺寸，裁布，把缝纫机踩得哐哐响。我打下手，其实什么忙也帮不上。
　　天从墨蓝被洗濯清澈，她才累得躺在我腿上睡着了。我坐在沙发上，占了她睡觉的地方。
　　曾经无数次的相遇，我始终把她当一个我只能企及的姐姐。可是那一刻，我发现是这样，却不止这样。
　　她真的好小喔，蜷在沙发上，竟然还有那么大的空余。她的头发真的又香又软，一点也不会扎人的。原来女孩子睡着了，温暖的呵气这么短，这么轻。她睡着了会攥着被子角，就好像小婴儿一样要抓着东西。
　　她睡香了，会浅浅的吸鼻子，好像小动物依赖主人的样子。原来她那么聪明，也会有这样的时候。我把被子替她盖好，偷偷起身。拿着她忙了一夜叠进礼盒的裙子，出门，下楼。
　　姜莱的墨绿脚踏车，炫耀锃亮的龙头。阳光色的礼盒放在前框，我一手把着龙头，一手捏出“叮铃铃”的早安铃，早上空气真好。
　　不需要去管是不是走的直线，不需要管是不是最短距离，轮子不停唰啦唰啦滚着，我就随便转，想怎么拐怎么拐，还有两个小时才到时间，半个小时的路程，我真的骑了两个小时。
　　按下门铃，是清脆的女声回答的“稍等一下喔。”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持续的一阵叮铃哐啷后，门终于艰难的打开了。
　　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真是姜莱送给我的一场奇遇。
　　“真谢谢你们啊！我也能买到漂亮裙子了！”
　　原来残缺真的不会影响美丽。这是姜莱发现的。所以她才会熬夜为这个女孩做一条裙子吧。
　　不过，上天是会回馈的。
　　时间越来越长，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找姜莱定裙子的人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我每天要送十几二十件。
　　姜莱找了专门的人打版，后来，她只需要送去图纸，然后回家，把自己洗干净，手肘，耳朵背也不放过，用帕子蘸着玫瑰露，一点点的擦拭。
　　这才换上一条条漂亮裙子，站在纯白的背景布前，她总问我，是第一条好看呢，还是第二条？
　　真的挑不出来，我笨，可是我真的觉得她的每一条裙子都美到极致。
　　我捧着大头相机，“咔嚓”，把她留下。“咔嚓”，再留下。“咔嚓咔嚓”，无数次留下，留下无数个她。
　　再后来，她买了大房子，还有一个专门的大院子。院子里停了一排整装待发的墨绿脚踏车。
　　姜莱找了专门送衣服的人。还有专门画图纸的人和专门拍照片的人。她闲了就会看看网络上找她定衣服的信息，核对一下负责收信息的人的工作。我更闲了，我只是数钱，算钱。
　　有时候应该也会算错，不过姜莱一次也没有发现过。她最喜欢呆在那间秘密花园，摸摸看看，听“哗啦哗啦”的衣架划过铁架的声音。
　　那间屋子安了落地窗，她扶着玻璃看阳光，十只手指尖粉粉的，不是指甲油涂的，是专属于她的那种稚嫩的粉。我坐在院子里，日复一日的像第一次一样看着她。
　　如果那些古板的人最重要的是吃饱饭，姜莱最重要的是漂亮裙子，那我最重要的，应该就是姜莱了。
　　我越来越无法想象，日后如果会有，没有姜莱的日子，那我一个人该如何度过。
　　可这一切，还是真的发生了。我找不到姜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