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乌龙》逆见风月

4、第四章

　　其实一个女孩子自己一个人住应该很辛苦吧？还需要自己学会做饭。说起来我很快也要毕业了，该去找工作了，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能不能离开家，也自己一个人租个小房子住。
　　或许自己做饭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最起码不用在半夜三更，听我妈锐利的尖叫仍然不绝于耳。有什么事情是比家里有五百只鸭子性价比更低的事情？大概就是有一个毫无安全的更年期女人了。
　　不过...也可是养个儿子。
　　楼上那个有三儿子的老奶奶就是这样，他的三个儿子都生了儿子，经常让她帮忙带。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们家是打铁加打仗加仪仗队加地下乐队，一刻不停。老奶奶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我怎么还不死？”
　　我妈一脚踢开我房间颤巍巍的老门，一手药一手水。一会骂一会哭。一阵生气一阵心疼。
　　我只是过敏了，又不是要死了。不过肿成猪头的样子实在是丑，而且以我现在生锈老发条到处找润滑油的声音，也没有资格说她的声音像丢了崽的鸭子。
　　从小我就对西红柿过敏。很奇怪的过敏原，大概是我一直长得像颗西红柿，所以不被允许吃掉同类吧。姜莱的打卤面，是我第二次吃西红柿。第一次就是发现过敏那次。
　　为什么那么好吃的东西，对有的人来说却是可以致命的伤害呢？姜莱聪明，她会不会知道答案？
　　醒来以后没有课，爸妈都去上班了。我一个人在家，忽然很想见她。
　　不知道是不是过敏的原因，“砰砰、砰砰、砰砰”的声音一直不停，我不敢让姜莱看见我猪头的样子，所以我只是站在她的出租屋楼下，躲在树后，偷偷往窗户看。
　　二楼，她开着窗，竟然也在家。
　　原来她的出租屋一点也不小！如果不是今天的这扇没有关的窗，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有一间比我家客厅还大的梦幻魔法花园一般的衣帽间！
　　她取下一条裙子，腕间一抖，一卷朝阳水银般流泻而下，魔法花园一片秋香色，像那个短暂的季节，种满了茂密的香樟和法国梧桐，而她被那温暖环抱、同化，她变成了朝霞。
　　“我想起来了！”小岩忽然惊觉，“她喜欢橙色，因为她喜欢秋天。秋收冬藏。”
　　是啊，姜莱说，秋收冬藏。钱这个东西，挣得少，却被要求必须存得多。就像秋天那么短，冬天那么长。秋收冬藏。
　　几天前，我认识了小岩。他穿着洗白的浅蓝牛仔裤，还会把格子衬衫也别进裤腰里，脑门顶着墨镜，替我拉开小轿车的车门，说要帮我找到姜莱。他让我把他当成兄弟，说能帮我追到姜莱。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将这些事全部告诉他。他这样潮，一定会知道姜莱喜欢什么，我相信他。
　　我跟着他回家，在他家借住。和我家截然不同，一进门就看得见高高的裱花顶，还有清洁极其困难的水晶吊灯。我就坐在这米白欧式的长沙发上和小岩讲姜莱。
　　“最难忘的一件事。”
　　小岩要我讲最难忘的那一件事。他说：“难忘，就像是一盘磁带。即使已经没有收音机了，可是摸着那盘磁带，就能知道里面曾经听过数不清次数的内容。人生轨迹作为收音机，那盘磁带，就是难忘。”
　　快入冬的季节天总是不大明媚，早上十点多还不如夏末的傍晚亮。小岩口中的轨道、收音机、磁带，好像打开了一个阀门，里面是被封印的洪荒，此刻苏醒、拼凑、喷涌！就是那个不明媚的早上。
　　那个阴雨天，清晨没有按照规矩，经历早、中、晚的天色，没有过渡，直接进入一片暮色。
　　校门口的那片老林子成了一幅渲染的旧水彩，姜莱穿越大雾，带着熟悉的皂角香绰绰缭缭，朝阳色被浓雾浣成了一片让丁达尔效应暂时失效的光影——远远的秋水色。
　　她竟然用床单系在两棵树的主干上，为自己做了一张吊床。她居然不嫌这儿脏，也不怕虫子。
　　我坐在缀着露珠的草坡上，看着她摇摇晃晃，闻着雨前的青草和泥土。
　　“他们以为，给我时间我就会解决问题。我以为，给他们时间他们就会放过问题。”眼前朦朦胧胧，心里好像就能看的清晰了，“我一直都那么差劲，垃圾还需要什么明天呢？”
　　姜莱从吊床上坐起身，像是荡秋千，化成了蝴蝶，招翩忽晃。
　　“垃圾怎么会思考明天呢？”她从吊床飞下，像降落人间的天使，逆光像是她自带的光晕，她走到我身边坐下。
　　“垃圾未必就不会思考明天。而且...”看着她，我要用尽所有注意力，才能拽回陪她一同起舞的那些闪念。“垃圾就是碍眼的，会给人带来无尽的烦恼。”
　　那一刻，我最需要的就是一句漫不经心的对我来一句，可以是出自姜莱的口，也可以是所有人，我只需要一句认可我是垃圾的话语，就可以将一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