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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倾国倾城(6) ...

  •   当杨六郎第一次见到杨业和杨五郎口中的耶律斜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看清楚模样,因为耶律斜只留给他一个辽服背影。他和其他兄弟也正忙着去拉受了伤的杨五郎,但他还是多往耶律斜消失的地方看了几眼,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不知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倒好似在哪里见过他。可他应该从未与这辽人大将谋过面啊。

      “六哥,你发什么呆?赶紧走啦。”杨七郎推了推他,杨六郎这才回过神,赶紧说没什么,想些事情。

      回去的路上,杨五郎默不作声,杨七郎替他包扎好手上的伤口,见五哥闷闷不乐,知他是为八妹没有救援成功而负疚,不便打扰他,就转头去看杨六郎,结果见六哥也是神情恍惚,这下他郁闷了。

      “喂!你们打起精神好不好,怎么一个耶律斜就让你们这么垂头丧气的!”

      杨五郎握紧拳头,杨七郎吓了一跳,赶紧去拉他:“五哥,你的伤口会破的。”

      “是我的错!”杨五郎咬牙道,“爹说得没错,是我过于狂妄,让耶律斜阵前受辱,他这才使这卑鄙手段迫害八妹。”他想起方才山崖边,耶律斜阴狠的眼神,那是对他恨之入骨的神情。

      耶律斜,是切切实实地恨透了他。他很清楚,若不是兄弟们及时赶到,耶律斜可是会毫不留情地任他摔落山崖。除却对八妹的愧疚之外,杨五郎的内心深处,隐隐地,对耶律斜恨他这个事实,莫名地有点痛。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再次捏紧拳头。

      杨六郎和杨七郎不忍见他自残,上前硬是拗开他的手,劝他说耶律斜既然说了还有两次机会,就必定不会加害八妹,让他不要这么难过。杨五郎只是摇摇头,他自己犯的错自己心里明白,旁人说再多也于事无补。见他还是十分沮丧,杨六郎也没法子,只好跟杨七郎分坐他两边,以防他又把伤口撕开。

      回到天波府,众人见八妹仍是未归,杨五郎的手还受了伤,对耶律斜更是不齿。听着他们纷纷咒骂耶律斜,杨五郎本就低落的心情更是跌到谷底,什么也不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杨业知他心事沉重,只是摇头叹气。佘赛花耳闻耶律斜诡计,心中越加担心爱女安危,虽然夫君说耶律斜不致过于为难八妹仍难免骨肉连心,低声啜泣。

      见自己家人愁云满面,杨六郎心情也不好受,找了个借口就到外头去了。他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当日和贾公子相坐对饮的茶楼前。此时此刻,想起那夜的情形,这才微微笑了起来。

      不知今日能否再见到他?

      还在想着这念头,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一喜,回过头就喊:“贾公子?”

      一怔。是柴郡主。

      “怎么是你?”杨六郎难掩脸上的失望。柴郡主哼了一声,道:“你一脸喜色的喊贾公子,看到是我怎么就愁眉苦脸啦。贾公子是你们府上的贵宾?”

      杨六郎摇摇头,他不愿多谈,便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柴郡主嘟了嘟嘴,指着河对岸热热闹闹的醉红楼说道:“看热闹呗。”

      “什么热闹?”杨六郎无精打采地问。柴郡主知道天波府上下在为杨八妹失踪一事担惊受怕,也不好意思说太多无用的,便简单说了今晚是醉红楼花魁小蝶到来之时,许多的达官贵人过来捧场,其中就有她的父亲柴大老爷。

      杨六郎奇道:“柴大老爷要来不是稀奇事,稀奇的是你一个女儿家的来做什么?”

      “我不想让我爹把钱浪费在这风尘女子身上。”柴郡主对自己的父亲寻花问柳,却对自己的母亲不闻不问很是抱不平。

      杨六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了然道:“你又想女扮男装进去搅局了是不是?”

      “我之前听说了,那花魁小蝶非一般女子,若非入了她的眼,你便是奉上金山银山都不会看你一眼。”

      杨六郎打断她,说道:“这不是挺好的吗,你爹年纪一大把了,那位小蝶姑娘如此天姿国色,必定是喜欢俊俏少年郎啦。”

      “我当然不会担心小蝶,我是担心里面的花妈妈。”柴郡主深谙这勾栏场所的深不见底,进去了没有剥层皮是不可能轻易出来的,柴大老爷必然中不了花魁,但是白花花的银两却一定会实打实的落了花妈妈的口袋。

      “哦……”杨六郎明白了,说道:“你就是怕柴大老爷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你……”他一指柴郡主,柴郡主微微一笑,道:“哈,你这个杨六郎真是聪明。我呢,也要进去争花魁。”她姿容俏丽,先前就曾扮过男装,自然要比寻常男子更美上几分。杨六郎见她笑,忽地想起另一人灯火辉映下的浅浅一笑,自是与女子的嫣然笑不同,却另有一番动人。

      柴郡主见他又走神,只道他还在挂心杨八妹一事,正待宽言安慰,闻得浓香飘过,原来是两位花枝招展的姑娘在一旁选购胭脂水粉。只听其中一名穿红衣的女子对另一名绿衣女子说道:“你觉得这香粉气味如何?”

      绿衣女子道:“过于浓烈了。”

      红衣女子又打开一盒:“那这个呢?”

      绿衣女子还是摇头:“太淡了。”

      “唉,不是太浓就是太淡,就是没个适中的吗?”红衣女子无奈地放下粉盒。

      “你用这么多心干什么,今晚花魁到,谁还有空注意我们呀?”绿衣女子笑着说道。

      “你少说我了,自己还不是刚才在首饰铺里面挑了大半个时辰。”红衣女子不甘示弱,绿衣女子哼了一声,道:“我那是为了李公子。”

      红衣女子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用李公子的钱买首饰,却是为了贾公子吧?”

      被看穿意图的绿衣女子也不脸红,回嘴道:“你还不是一样,花妈妈说了今晚贾公子也会来争花魁,这楼子里的姑娘都跑了出来给自己上粉上花的,连花妈妈一把年纪都凑热闹。所以,你那香粉可别说是为了王家的败家子啊?”

      红衣女子掩嘴轻笑,还待说些什么。忽听身后一个急切声音问道:“你们所说的贾公子是否是一位白衣公子?”

      二女惊讶回头,问话之人正是杨六郎。

      方才柴郡主本欲拉了他离开,才走几步就听到『贾公子』三个字,想也没想就回身问了她们。

      红衣女子和绿衣女子对望一眼,均奇怪这陌生的英俊青年为何突然关心起『贾公子』来。杨六郎又说道:“他是否面目俊秀,眼眸黑亮,笑起来有如春风?”

      二女听他描述均是忍俊不住,红衣女子呵呵一笑:“这位小哥,你这般说我也不知是谁。但我们所说的贾公子倒真是白衣翩翩,至于样貌么,自是出众非凡。小哥若有兴趣,今晚不妨来醉红楼捧个场?”她们不愧是风月场所打滚多年之人,虽瞧杨六郎气质端正,不似流连勾栏之地的纨绔子弟,但上门的生意不做是傻瓜,因而极力邀请杨六郎晚上亲临醉红楼。

      杨六郎甚是干脆,当下便点头道:“多谢姑娘提醒,在下若无旁务,必当亲临。”

      柴郡主吓一跳,待二女离去后赶忙问道:“你真要去?”她知道天波府对这风月之地管教甚严,若是给杨业知晓了,不把杨六郎的腿给打断才怪。

      “去!为什么不去?”

      “你爹会同意吗?”

      “你去的时候,你爹同意吗?”

      柴郡主白他一眼,道:“我与你不同。”停顿一下,又说,“但我听说潘豹今晚也会去,你就不怕他到时候对你们杨家说三道四?”

      杨六郎想了想,说道:“我会贴了胡子过去的。”他看了她一眼,“而且我去了还能给你壮胆,不是挺好的?”

      柴郡主见他执意要去,便不加以阻拦,心底正盼着有个人陪,杨六郎这么一说倒是和她一拍即合。当下两人就约了时间地点,还顺道买了胡子回家。

      临别之时,柴郡主随口问道:“你是为了那贾公子才去的吧?”杨六郎笑眯了眼。柴郡主好奇地问道:“他是你朋友吗?”

      杨六郎眼睛更弯了,道:“很好的朋友。”

      ***

      “阿嚏——”

      耶律斜揉了揉鼻子,自来了这宋境,怎么就成日里一个儿劲的打喷嚏,不会真是着凉了吧。正想着,感觉衣袖有人在拉,回头一看,是杨八妹。她把破了的衣衫递给耶律斜。晨间时候她被拖在地上,衣服都破了,耶律斜差人上街给她买了套新衣服,刚刚让杨八妹自己换上了。

      杨八妹把衣服给了耶律斜之后又把里头的一些垫布给拿了出来,之前耶律斜在她身上多绑了几层布,以免拉拽在石堆中划破皮肤。这会儿,杨八妹也是把这些放在了桌上。

      她把衣服整清楚了之后就坐在了长椅上,又直勾勾地瞅着耶律斜。自上回她发出又是『姐姐』又是『提亲』的惊人之语后,耶律斜一见她这滴溜溜的大眼珠就头皮发麻。

      不去理会是正确的决定。耶律斜虽然觉得自己去跟一个幼童计较实在有失大辽将领的风范,但杨八妹是例外。谁知道这小女孩又会说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语言出来,当时杨八妹的话不仅仅是他,连那些随从都听得一清二楚,这要是回了大辽,还不得传个世人皆知。他耶律斜虽然破相了,可还是要脸的。

      随从是不能杀人灭口,唯一寄望的就是杨八妹你不要再说些让人误解的话,至于已经说过的,耶律斜只能很无奈地期盼随从可以选择性失忆。

      尽管这实在是强人所难。

      “姐姐……”杨八妹显然没听见耶律大将军心里的纠结,这声呼唤居然喊得特别自然。耶律斜脑袋都要炸了,他还很清楚地听到了门外兵器落地的声音。

      对一个小女孩动气是没有用的,镇定镇定。耶律斜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勉强笑着说道:“我是哥哥。”

      “但是……”杨八妹坚定地认为六哥喜欢的就该是姐姐,她太小,不能理解既然六哥那么喜欢,怎么可能是男人呢?

      耶律斜先她一步抬手捂住她的嘴,他可实在不想听到杨六郎喜欢的人是谁这番话了,听一次炸一次,他尽量放缓语气:“我想你也听到你五哥他们叫我什么了吧,耶律斜。曾被你五哥阵前三辱的耶律斜。”他就不信杨业杨五郎回去会不提到自己的败绩。杨八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待耶律斜放下手后,她又脆生生地开口说道:“五哥常常提起你。”

      耶律斜睨她一眼:“多半不是什么好话吧?”

      “没呢。我听大嫂二嫂三嫂她们说五哥每回打完战回来,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耶律斜怎么怎么样,耶律斜又怎么怎么样,她们还说,五哥每次都是左一句耶律斜右一句耶律斜,要不是早就知道是辽国大将军,还以为是哪位辽国姑娘呢。”

      门外兵器落地的声音更大声了。

      耶律斜几乎要绝望了,为什么无论是什么话题都会转到这上面来。而且他注意到了,这些谣言的中心就是出在杨家媳妇身上,无论是哪个国家,女人的舌头永远比男人的武器来得更加防不胜防。

      得出这么精辟的结论之后,耶律斜已经没什么信心和杨八妹再争论下去了。好在杨八妹乖巧,心里虽然还在纳闷哥哥姐姐的称呼,可见耶律斜对『姐姐』一词反应颇大,便小大人样儿地喊了他一声,哥哥。

      总算给耶律斜一点点的心理安慰了。

      束好腰带,耶律斜调了一下,然后整整衣袖,杨八妹的小手就摸了过来。耶律斜奇怪地瞄她一眼:“怎么啦?这不是你们宋人的服饰妆扮吗?”

      杨八妹点点头,然后碰了碰耶律斜的腰带,才缩回手支着腮,说道:“哥哥你的腰好像和我的嫂嫂们差不多。”

      又是嫂嫂们。耶律斜黑线满头,杨八妹一提嫂嫂们就没好事。果然,她接下去就又说:“你是辽国大将军,五哥也是将军,怎么你的腰比五哥的还细?”

      你一个八岁小女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古里古怪的问题,天波府是怎么教孩子的!

      耶律斜决定无视她,但杨八妹显然更多的和杨六郎有着类似的继承,他们都很执着。比如就这个腰的问题,她开始细数自己的爹,自己的大哥、二哥、三哥、五哥、六哥、直到七哥的腰。最后得出结论,耶律斜的腰可能只有六哥可以勉强比一比,其他人明显就是大他一圈。

      门外没有兵器落地声,但从门板微微颤动来看,听墙角的不止一个两个。耶律斜只好一掌拍在桌上,弯下身恨恨地道:“再敢说腰,我就用布堵了你的嘴!”

      杨八妹反过去瞪他,过了一会又说:“哥哥,你的眼睛好大啊,是我见过最大的,比嫂嫂哥哥们都大。”

      耶律斜……败了。

      他再次深呼吸,这次他不敢再整理衣饰了,而是万分感激这夜幕降临之快,他从未对醉红楼充满过如此急切的期盼。

      宁可面对十个花妈妈,他也坚决不要和杨八妹共处一室了。

      跨出房门时,随从个个面无表情,他比他们还面无表情,快步往大门走去,听闻身后杨八妹稚气地声音问:“哥哥要去哪里啊?”

      随从答道:“去办事。”

      “办什么事?”杨八妹十分有求知欲,那么一双热切的眼睛盯着随从时,随从可实在忍不下心,回答道:“去争花魁。花魁,懂吗?”

      或许是这句本身有歧义,或许随从中原话表达不是很清楚。总之,杨八妹听到之后,重重的一点头:“懂了,哥哥是要去当花魁。”

      ……
      ……
      ……

      在随从几分同情、几分质疑、又几分了然的目光中,耶律斜囧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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