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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倾国倾城(3) ...

  •   耶律斜部署劫持八妹的计划同时,并没忘记此次前来的另一目的。因而在『缘来客栈』里稍作歇息时,还是整整衣饰打算出门一趟,在挽发的时候他想起萧太后说的话。

      『本宫很期待将军在适当时候的新造型亮相。』

      适当时候……耶律斜心里琢磨着什么叫适当时候,这些天他着实后悔粘这些胡子,热得很,早知道就不剃了。但萧太后在他临走时又亲口说了,本宫觉得将军剃须之后更显清爽了,是好事。

      这不是明摆着耍我吗?一会要剃一会又不要剃!耶律斜心里忍不住抱怨起来,走到镜子前,一把扯掉假胡子。果然清凉许多!他摸了摸下巴,看看接近黄昏的天色,走出房门和随从交代几句就直奔醉红楼而去。

      再过几天就是醉红楼的夺花魁之日,醉红楼的老鸨花妈妈是个识时务更识财物的女子,和大辽的客商们都有来往,耶律斜对潘豹的许多消息还是从她这里得来的。以往时候,他们只在边境处交换利益,今次他首次来到汴京,按着花妈妈先前所说,绕到后门,抬手敲了一下,再敲二下,接下去就是以三下为一轮,连敲三轮。很快门就开了,伙计见到他有点眼熟又陌生,耶律斜懒得跟他费口舌,直接赏了他几枚铜板,伙计就乐得不多问了,带着他走过后院的九拐八弯,最后在一间偏远的客房等着花妈妈。

      随着阵阵香风扑鼻而来,花妈妈穿得花枝招展地推门而入,一见耶律斜就呆住了。耶律斜摸摸脸上刀疤,面有不悦:“若是吓着你转过头便是。”他对自己的长相略有认知,但辽人多数更仰慕真刀真枪,长得一张好面容对一个大辽汉子来说未必是件好事,因此耶律老将军五岁就带他出去捕狼,八岁让他打虎,对儿子是一点都不松懈。日子久了,辽人将士都敬他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加之蓄须久了,对长相就模糊了些。只不过,和杨五郎的三战令他脸上划下无法抹灭的伤痕,这一点让他相当恼火。再不怎么在乎自己相貌的人总归不希望自己面目狰狞,这会儿看花妈妈半天说不上话,心里窝火,眼神就变得冰冷。

      花妈妈回了神,见耶律斜沉着脸,她做这风月之事最为紧要一点就是观人脸色,微一打量就看出这少年将军的不高兴搞错了方向。抿嘴一笑,花妈妈袅袅地走上去,殷勤地倒茶给他:“我说耶律将军呐,我还真是被吓着了。”

      耶律斜冷哼一声。

      “但不是被将军的刀疤所吓,而是被将军英俊的外表给吓住了。”

      耶律斜微微皱眉。

      “我花妈妈自从认识了你耶律将军,就没见着将军你没胡子的样子。没想到这么俊美,我看呐,要是其他的姑娘们都瞧见了将军,估计我这醉红楼今天就别做生意了。她们肯定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要来服侍将军你啊。”她舌灿莲花,说得天花乱坠。耶律斜不算太在意自己的容貌,但被夸得这么天上有地上无的心情还是好了点。

      “行了,花妈妈。我来这里不是要听你满口胡吹,而是有求而来。”耶律斜把花妈妈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拍掉,瞪了她一眼。花妈妈悻悻地收回手,心道:我可没胡说,你这副样子要出了这门保不定姑娘们就得把我这门槛给踏破了。

      “那将军是为何而来?”

      “听说三天后你们的花魁就来了?”

      “你说小蝶?”花妈妈反问,耶律斜点点头,花妈妈哦了一声:“她是我从大老远的地方请来的,国色天香呢!怎么?耶律将军也有兴趣?”她边说边打量坐在对面的汉人打扮的男子,心里又嘀咕起来,这耶律将军自己就长得好看得很,可惜是个男的,要不他做花魁我也是稳赚的。这勾栏之地本来就不讲究什么伦理道德,花妈妈浸淫多年,没什么顾忌,脑海里想的花花心思就多,只是她还没那么大的胆子说出口罢了。

      “我听说潘统领到时候会和柴大老爷一起夺花魁,是么?”

      “对啊。”花妈妈一点就通,“潘统领瞧不上柴家大老爷,柴家大老爷看不起潘统领。他们在朝中就斗个你死我活的,到了我这儿,当然得分个输赢啦。”

      “那么花妈妈有定夺了吗?”耶律斜挑眉抿嘴,浅浅一笑,花妈妈一颗心就扑通扑通地跳得快了,老脸难得的红了起来,暗自大骂,都多大年纪了,还被个小男人的笑给逗得这副丑样,思春啊!好在她表面功夫向来了得,加上粉上得厚,胭脂上得多,耶律斜也没看出什么异样。花妈妈抚了抚胸口,喝口茶定定神:“那柴家大老爷只是靠着自己侄女的身份而已,落魄世族。比起现在一手遮天的潘家那是远远不如的。所以……耶律将军你知道我们都是混口饭吃的,不是吗?”她拿绢帕掩口,吃吃而笑。

      耶律斜把玩着手中瓷杯,淡淡地说道:“那么你就安排我和那位潘统领见次面,如何?”

      花妈妈一愣,凭借女人的天性,她敏锐地察觉到耶律斜不仅仅是想跟潘豹见次面这么简单。果然,耶律斜很快就说了下去:“你还得设法让他和我交上朋友。”潘豹这人向来自视甚高,要跟他认识还得费点曲折,耶律斜是想通过这次的夺花魁卖他个人情,和潘豹混熟了,自然就可以将潘仁美牵扯进来。花妈妈虽不知耶律斜具体的计划,但对她而言,只要有好处她是不会拒绝的。此时耶律斜已经从怀里取出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花妈妈哎哟一声,放下绢帕,恰好罩住钱袋,往回一收钱袋就进了自己的腰包。

      她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对耶律斜道:“将军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安排得妥妥当当。”耶律斜嗯了一声,起身要走,花妈妈叫住他:“将军!”

      “何事?”

      “将军,你的胡子一时半会长不出来吧?”花妈妈的问题很古怪,耶律斜奇怪地看着她:“何出此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将军这番宋人装扮十分适合此地,装了胡子难免有些突兀。那潘豹对美……”花妈妈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色』字给吞回去,“每个和他认识的人都很挑剔,所以……”

      耶律斜并没有听太明白她这话的含义,但他本来就没打算再把胡子装回去,当下挥挥手权当听见,便大踏步循原路返回。花妈妈目送他离开,然后摸摸胸口,还跳得欢呢。正拿着绢帕擦汗,手下的几个姑娘就从墙角里钻了出来。花妈妈奇怪地看她们:“怎么?今天不要做生意啊,个个跑这里是想偷懒?”

      当先的是小翠,她哼一声,伸出纤指娇嗔道:“花妈妈不厚道,自己私藏了个小白脸也不让我们姐妹看看,要不是小二说起,我们还都被蒙在鼓里!”

      “就是说嘛,那公子生得风流倜傥,花妈妈你想私吞啊!”跟着附和的是小红。先是小翠听伙计说有个俊俏公子来找花妈妈,心里好奇,叫了几个姐妹果然看,正巧碰上耶律斜跨出门槛,众女一见他就芳心直跳,埋怨起花妈妈自己藏着宝物不给姐妹们分享。

      花妈妈白了一眼:“那是大辽过来的客商,我找他买东西!”

      “辽人?”姑娘们惊讶地相互看看,她们不是没见过辽人,但印象中辽人总是奇装异服,长得更是粗犷,哪像方才那位公子般的清俊秀雅。当下小红就质疑了:“花妈妈,别当我们不长眼睛,他哪点像辽人?诳我们是要天打雷劈的!”

      花妈妈呸呸呸几声,用扇子打了小红头一下:“小孩子没大没小!那位公子是真真切切的辽人,只不过常年在大宋做生意,取了个宋人的姓氏,你们以后要见了他可得叫他贾公子。”

      “贾公子……花妈妈的意思是,这位贾公子还会再来我们醉红楼?”小翠脑筋灵活,听出花妈妈的弦外之音。花妈妈点点头,见这群姑娘个个面泛桃花,就知她们那点小九九在捣鼓了:“过几天花魁小蝶不是要上我们这儿来了嘛,他会过来捧个场。不过你们一个个可得给我注意了,到时候柴老爷和潘公子都会来,你们要冷落了他们我可跟你们没完!”

      “知道啦,花妈妈。我们姐妹们又不是第一天开门做生意,分寸自然有把握,只是……”小翠抛了个媚眼给花妈妈,“那天既然那么多大人物到场,我们换上最好的衣服,用最贵的胭脂,戴最漂亮的首饰,总得花钱的吧。”

      花妈妈恨得牙痒痒:“就知道你们个个招蜂引蝶的春心荡漾,得了得了,这个月月钱就少收你们一成,去买自个儿瞧上的东西吧。”姑娘们欢呼一声,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花妈妈摇摇扇子,摸摸脸,虽然耶律将军未必瞧得上自己,但花点心思打扮打扮总是讨个彩头嘛。

      哎呀呀,看来那天的花魁日子说不定比往常要来得更加热闹。

      ***

      耶律斜回到客栈时候已是华灯初上,随从们出门安排,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回来。耶律斜在房内待着觉得无聊,留了张纸条给随从,整整衣衫便到市集上走走。

      夜晚的汴京比之日间要繁华更甚,卖艺唱曲的更是把街道衬得热闹非常。耶律斜在人群中悠闲地走着,他本想买些小玩意,但回到大辽后没有什么人可送,自己又用不着,因此他看得多买得却少。

      砰——砰——砰——

      天空中忽地响起炸声,立时满街被照得色彩斑斓。耶律斜循声看去,漫天烟火绚烂,他在大辽只见过点点萤火虫,难得见着如此铺天盖地的异彩纷呈。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听周围的人说原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做寿,所以家里人给他庆贺来着,而且好像还在派发什么彩头。耶律斜好奇心起,就跟着那些讨喜的人一块过去。

      果然是一周姓人家在发红包,他们家老爷八□□寿,前八十八位道贺者均可获得一份红包以示同贺,耶律斜觉得好玩,正巧排得早,也拿了一个。才没走几步,肩膀就被人搭住,他迅速沉肩扣腕,还没用力,对方先叫起来:“兄台!是我!是我!”

      耶律斜一怔,定睛一看,是杨六郎。

      原来今晚上六郎和七郎听说周家老爷发红包,两人心想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只不过爹爹和几位兄长肯定嗤之以鼻,于是晚饭时候一过他们瞅了个机会就私下约着跑了出来。一到周家大门就见排起了长龙,七郎嫌要等很久,想想就先去了别处,让六郎等着。六郎自己也不耐,他算了算人数,估计是排不上,已经打算要离开,就看见前方一名白衣人走了出来。只看那身形杨六郎就知道是自己找了许久的人,激动之下他快步上前拍肩就要跟他打招呼,结果还没出声就被对方先给制住。

      耶律斜放开他的手,自与杨六郎初会之后他已经打听过,知道自己那天碰到的正是杨业的六子和八女,因不愿和杨家人多有纠缠,他只说了句『原来是你,抱歉』就要转身离去。杨六郎急了,赶忙再次伸手扣住他的肩膀:“等一下,兄台!”

      “什么事?”耶律斜不想动气,尽量平静地问道。杨六郎早先见的是他的侧影,没看太清,这下子面对面近了,才发现他把胡子给剃了。

      ……好像,比原来更好看了。

      杨六郎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接着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一跳,什么时候起自己居然会莫名其妙地纠结一个男人好不好看?赶紧摇摇头,见耶律斜不悦,堆起笑容:“你看我们又见面了,相请不如偶遇,我请兄台喝一杯,意下如何?”

      “在下尚有急事,不便同行。”耶律斜想也不想就拒绝。

      杨六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兄台方才倒是挺闲情逸致地排周老爷的红包队。”言下之意便是,有那闲心排队拿红包,不会没空和我喝酒吧。

      耶律斜语塞,恨恨瞧手中的红包,他本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想了想,便同意了。杨六郎笑了起来,也不理会待会儿还有弟弟要来,领着耶律斜往河边的一家茶楼落座。耶律斜见他喜气洋洋,心里微微冷笑,又不禁好奇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在客套地介绍完彼此,耶律斜顺带还充分表达了对杨家军的敬仰,杨六郎只是随意地附和几句,倒不很积极,反是对耶律斜拿的红包大感兴趣。

      “不知周家老爷给的红包里是什么?”

      耶律斜把红包递给他,喝一口茶道:“我看前面的人说是请人写好彩头,请的好像是你们这里一位颇有名气的教书先生。”

      杨六郎边打开袋口,边问:“我看队伍排得又长又慢,就是因为有人在前面写字?”耶律斜应一声。此时,杨六郎已经把袋里的事物抖了出来,有一枚铜板,还有一卷小小的红纸,他拆开来一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周老爷真是有心思。”

      耶律斜见他笑得东倒西歪,便把红纸拿过来,一看,上面端正四字:『倾国倾城』。

      杨六郎笑得茶都喝不上,耶律斜满脸通红,气得就想要起来找那先生算账去。杨六郎赶紧拉住他,忍着笑道:“贾公子息怒息怒,怎么说这也是好词,讨个彩头嘛,不用那么计较啦,呵呵~”他说归说,脸上笑意浓浓,耶律斜怎么看都觉刺眼,但他不愿多惹是非,只好赌气一口接一口的喝茶。

      杨六郎笑够了,转过头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就见耶律斜被岸边的盏盏花灯吸引,从杨六郎的角度看去,正见他双目微垂,眼角飞扬,方才气恼的红晕尚未全退,映衬肌肤愈显白净,而经由茶水浸润的双唇在摇曳灯火中透着温柔的色泽,将原本身上隐隐的凌厉气息无形化为灯明火晕中的轻烟袅袅,平添许多缠绵之意。

      如此说来,先生定是在台前烛火下见着这少年郎的不凡容颜,这才一时心情激荡地写下那四字的罢。

      还别说,很衬呢!

      耶律斜回望过来,就见杨六郎笑眯眯地看着他。遇见这杨家六郎以来,他就总是笑,见了他就笑,自己与他并未熟识,何以笑得如此坦荡?耶律斜并没有动摇明日劫持杨八妹的决心,但此时此刻,面对杨六郎毫无心机的笑容,他还是忍不住想,若无身份阻隔,或许二人真能把酒言欢,笑得清清朗朗。

      如是一想,嘴角便是微勾,桌上烛火即在他眼中漾出一抹亮色,杨六郎见了,只觉胸口处那枚铜板如文火煨烧,不火烫不浓烈,却温温不绝,绵绵若存。

      直直抵入心间。
      纵不知所起,仍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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