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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倾国倾城(2) ...

  •   耶律斜听从萧太后的建议,改换宋人装扮之后将假须贴上,带了几名随从就到了汴京。辽人自幼在广袤草原长大,几时见过这番热闹景象,初来乍到都很新鲜。耶律斜虽领军多年,终究年轻,和他一起的随从都与他一般大小,最为年长的也才大他五岁而已,因而一行人便在街上兴致勃勃地逛来逛去。

      走到一处卖着风车的小摊前,耶律斜拿起一个红色风车,轻轻一吹,风车便转得簌簌直响。耶律斜正打算买下这小风车时候,就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用黑黑的大大的眼睛瞬也不瞬地仰望着他。他笑了笑,蹲下身,把风车在小女孩面前吹了吹:“小姑娘,你是不是也喜欢这风车?”

      “嗯!”小女孩见到他脸上有疤痕,但并不害怕,点点头,“我昨天就看中它了。但是那时候七哥正好花完了钱,所以……”她很努力地想给耶律斜证明她不是要抢他的风车,她是真的已经预定好了的,“今天我让六哥带我来,他身上带足了钱。”她迫不及待地说着,大眼睛里满是对风车的喜爱,耶律斜看她可爱,有心逗上一会。

      “那你的六哥呢?怎么不见人?要是没钱付,我可就拿走了。”他装模作样地要把风车收了回去。

      小女孩急了,小脸儿涨得通红:“六哥他去给嫂嫂买些东西,很快就来了。你你再等一下可以吗?”她边说边指着斜对街一个铺子,耶律斜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名蓝衣青年正和店老板不知在说些什么。

      低下头,见女孩对风车爱极,却苦苦忍住不碰它,也就不加以拦阻,将风车放到她手里:“你六哥太慢了,再迟一点风车不被我买走也会被别人买走。”他掏出铜板给小摊老板,“老板,这个是风车的钱,我帮这小女孩付了。”然后直起身,摸摸小女孩的头,转身招呼了随从一声便要离开。

      才走了几步,觉得衣角有人拉着,他回头,是小女孩,奇道:“怎么啦?”

      “我爹娘说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所以……”

      “没关系,就当我送你好了。”

      “那你再等一等,我让六哥还钱给你。”

      耶律斜笑了起来:“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忙,你在这里安心地等你的哥哥吧。”他把小女孩拉到摊贩一边,以免被过往行人所阻。小女孩见他坚持要走有点着急,想再空出一只手抓他,手中的风车就落到了地上。她哎呀一声跑过去捡。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急响声,还有惊呼声。耶律斜暗道不好,跨前一步抄手就抱起小女孩,急往后退。正逢一匹棕马疾奔向前,与他堪堪擦肩而过,马后面跟着的则是跳脚的主人,和其他人追到桥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马给逮住了。马主人牵着马回头不停地给沿路的百姓道歉,耶律斜本想喝斥几句,结果怀里的小女孩倒是先哭了。

      他还没发问,就听见有人焦急的喊声:“八妹!八妹!”瞥眼过去就见方才那蓝衣青年忙忙跑来,小女孩见了是他,哭得更凶,抽抽噎噎地唤着:“六哥,我在这里!”

      来的人正是杨家六郎。今日天气晴好,他带八妹出来游玩,嫂嫂们让他顺便买点胭脂水粉回去,却列了好几张单子,他只好到如意轩把单子给老板一一查对。本来八妹是在店里坐着,可她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风车被别人拿走了,心里一急没知会哥哥就跑了出来。这边厢的杨六郎好不容易把东西都买全了,回头一瞧,八妹不见了,直把他给吓得。刚跑出店门又看见受惊的马匹一路疾驰,生怕自家妹子有个什么闪失,这才一路疾呼而来。现下,眼见八妹在一个陌生人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心中生疑,赶忙上前一把抢过八妹,警戒地看着耶律斜。好在他虽心有疑虑,还不至于妄自冤枉人,因而先行安慰八妹,眼角余光却不停打量耶律斜。

      耶律斜是汉人打扮,杨六郎见他一身素白衣衫,面蓄胡须,左侧脸颊有一道刀疤,却不掩清秀姿容,尤以眼睛为甚,亮采异常。怀中八妹哭哭啼啼中把事情说个八九不离十,原来是为了被踩坏的风车而哭。杨六郎放下戒心,向耶律斜道了声谢。

      耶律斜客套回礼,见小女孩家人已经来到便要告辞。杨六郎有心与他结识,放下八妹后抱拳道:“方才真要多谢兄台相救,不然我这小妹必然遭险。不知兄台可否赏面喝杯水酒,以示在下的谢意。”

      耶律斜看他一眼,青年眉目俊秀,笑容灿烂,但他不愿多生事端,于是婉言谢绝。杨六郎又劝了几句,耶律斜还是坚持,杨六郎不便强人所难,拉过八妹再次向耶律斜道谢后便与他挥别。但八妹总是不甘心风车被毁,无奈之下,杨六郎只好再次走到那风车摊前,才伸手往怀里一掏,脸色立变,方才买的那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居然把钱又都花光了。

      苦着脸,他不得不蹲下身:“八妹,明天再来买好不好?”

      八妹傻眼了,昨天七哥没带钱,今天六哥也没带钱……小女孩对兄长的信任度一下子降到了谷底。眼见那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哗啦啦往外滚,杨六郎急得一头汗。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八妹哭,回家保准给爹娘好一顿骂。

      “老板,钱给你,再拿个风车给这位小妹妹吧。”颇带些无奈的说话声自六郎和八妹的头顶响起,原来耶律斜不放心,回头一望果然见小女孩扁嘴又要哭。

      这家人是怎么回事啊?他一边腹诽一边不得已回返。

      杨八妹破涕为笑,对着耶律斜一声声道谢,顺带鄙视了一下自己的六哥。杨六郎尴尬地挠挠头:“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宿于何处,他日我定当亲自上门道谢。”他一番话说得诚恳,耶律斜只是笑笑。

      “举手之劳而已,在下的姓氏并不重要。”

      “哼!六哥到时候肯定又没带钱!”八妹十分不给哥哥面子,吹着风车吐槽。杨六郎脸上一红,作势要打她,八妹吐了吐舌头,躲在耶律斜身后。

      杨六郎怒指:“你给我出来!”

      “不出来!说不出来就不出来!”杨八妹做了个鬼脸,笑得银铃一样。耶律斜见他们兄妹二人打闹,心底深处隐隐一丝羡慕。耶律家中只有他一名独子,父亲常年在外奔波打战,母亲陪伴他的时间仅有五年,自他猎狼打虎开始就一直只有一人,习惯了独来独往觉得没什么不妥,但见到别人兄妹情深难免留心。

      杨六郎恼自家妹妹在外人面前丢自己的脸面,又不好太过张扬,只能赔着笑去拉八妹,这么一抬头就见耶律斜眉目低垂,凝视着欢快的小妹,眼中浅浅笑意流淌。杨六郎怔住了,只是那样的眉眼弯弯,就让他的心头慢慢柔软起来。

      耶律斜的随从不远处见将军还在和不知名人士纠缠,心中着急,快步上前跟将军打了个手势。耶律斜点点头,将藏在身后的杨八妹拉了出来,从腰中的钱袋取了一枚铜板出来交给八妹:“路上要是看到喜欢的糖果就用这个买吧,免得又没钱了。”他说这话时候瞥了杨六郎一眼,杨六郎本该因他的玩笑而脸红,结果反是因他飞扬的眼角而莫名地不好意思,呐呐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耶律斜心情大好,哈哈一笑就跟他们二人道别。杨八妹转过身对着杨六郎刮了刮脸:“天波府的面子都被你六哥丢尽了!”

      她的声音虽不高,却足够让耶律斜一行人听得清清楚楚。耶律斜猛地回身,正巧碰上杨六郎也回头看他,两人目光一碰,杨六郎心中一悸,明明曾经是春水荡漾的眼眸一眨眼就变得恍如凌厉寒风。一瞬过后,耶律斜重新覆上笑意,拱手相送后大步离去。杨六郎站在原地,有点恍惚,八妹拉了拉他:“六哥,你怎么啦?”

      “呃,没什么。”他牵了妹妹的手,心念一动,“八妹啊,你把那位公子给你的铜板给六哥好不好?”

      “不行!那是大哥哥送我买糖的,就算是六哥要我也不给。”八妹吹着风车蹦蹦跳跳地往前跑,杨六郎哎呀哎呀的跟在后头。

      “再商量商量嘛~”

      在桥的另一边,耶律斜冷冷地看着嬉戏的兄妹。

      “将军……”

      随从见耶律斜站定不动,上前轻声相询。耶律斜扬了扬眉,指了指八妹:“看清楚那女孩,可是杨业的心头肉,我们就从她下手。”随从领命,耶律斜顿了顿,又道:“那是个小孩,你们不要太过吓着她。”

      “是!”

      ***

      回了天波府的杨六郎还在央求八妹,杨七郎奇道:“六哥,你跟着八妹屁股后面跑什么跑啊?”杨六郎哎的一声,还没说话,杨八妹就跑到随后跟出来的杨五郎怀里,扁着小嘴:“五哥,六哥欺负我!”

      “别乱说!”杨六郎把东西往杨七郎怀里一放就赶忙辩解。

      “怎么回事?”杨五郎走上前,拍拍弟弟的肩膀问道。杨八妹快言快嘴,噼里啪啦就把事情交代了,但对耶律斜加了许多大哥哥很好很厉害很有钱的修饰,至于自家哥哥就用吐舌头来表达她的不屑了。

      杨五郎听了之后直摇头:“你啊~跟七弟一样,这样下去杨家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那、那不是以后就得了教训不会了嘛。”杨六郎嘴硬,用手肘顶了顶杨七郎,对方用力点头以示对六哥的同意。杨五郎放下杨八妹,杨六郎追过去,八妹撒开小腿欢笑着绕着桌子跑。杨五郎伸手拦下杨六郎:“你又怎么啦?一枚铜板而已,娘又没扣你的月钱,你要缺钱花我给你就是。”

      “这不是缺不缺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杨六郎张大了嘴,回答不上。他也没明白自己非要那铜板做什么用。

      “怎么吵吵闹闹的?”听到院子里面的声响,杨家的媳妇都走了出来,杨七郎正好把怀里的东西给分了,然后杨八妹又叽叽喳喳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大娘、二娘、三娘都很好奇那枚让六郎记挂的铜板模样,杨八妹得意的拿了出来。她们看了好一会也没觉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三娘一旁掩嘴笑道:“不就是枚铜板么,又不是哪家姑娘给的绢帕,六郎你不淡定了呀。”

      杨六郎黑线唰的一下就挂一整个后脑勺,还没反驳,佘赛花走了出来:“什么姑娘绢帕的?是谁看上我的儿子了?”

      杨五郎同情地拍拍弟弟的肩膀,非常识相地拉着八妹和七郎快步离开。杨六郎哎哎哎的叫,结果慢了一慢,就被以娘亲为首的众多嫂嫂给围了起来。

      佘赛花当中一坐:“你又惹什么事了?”杨六郎撇撇嘴,二娘呵呵一笑,简单地复述了一遍。佘赛花伸手轻轻打了打杨六郎的头:“你呀,人家救了我们八妹,还给她买了风车,你也不请人家到我们府上坐一坐,没礼貌!”

      “我请了,可是那位公子说他有事要忙就走了。”说到这,他想起那公子变得凌厉的眼神,好像是听到『天波府』这三个字才变的脸色吧。佘赛花问了几句见他不回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跟你说话呢,分什么心?”

      “啊,娘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有没有记得那位公子的长相之类的,这样我们也好去找找他,亲自跟人家道谢,不然别人会以为我们天波府不懂礼节。”

      杨六郎眯起眼:“那位公子啊,穿得很朴素,白色长衫……娘,我跟你说啊,他留胡子的,但是近看很年轻,我觉得跟我差不多。对了,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他在自己脸上比了一道,佘赛花奇道:“如此看来,此人面容倒挺凶的。”大娘点头:“又是胡须又是疤的,八妹没有被吓着吗?”

      杨六郎急了:“一点都不!娘,那公子长得很秀气,眼睛又大又黑,鼻子也很挺,而且皮肤白白净净的。那道疤颜色浅,不怎么看得出来。他要是剃了胡子,说不定就是个翩翩少年郎。他把风车给八妹的时候,手指也很细长……”他说到一半才发现女人们看他的眼神透着怪异。

      “怎、怎么了?”

      “叫你形容那位公子的长相,不是要你说意中人!”二娘睨他一眼,开他玩笑,“看你急得,大娘不就是开个玩笑么。”佘赛花等人见杨六郎尴尬非常,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知道啦。”佘赛花拍拍儿子的手背,“听你这么说,这位公子倒是值得结交一番。他既然有事要办,自然不会这么快离开。汴京虽大,但四处走走,说不定能遇上,怎么说也得好好谢谢人家。”

      “是!娘!”杨六郎眉开眼笑,又得寸进尺,“娘,你让八妹把那枚铜板给我吧。我担心她贪玩,要哪天丢了的话多不好,我来保管准没事。”

      佘赛花翻了个白眼:“你还念念不忘那铜板啊,究竟有什么好啊?”

      “那不是救命恩人的纪念吗?要是丢了给人知道了,不就笑话了吗?”杨六郎振振有词,佘赛花没辙,只好应承。杨六郎立马给娘亲捶背敲肩,孝子贤孙的嘴脸摆得那叫一个端正严明。于是,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佘赛花就把那枚铜板拿了给他,叹气说,八妹哭得那叫一个震天响,用了十串糖葫芦好不容易才哄住了。

      “下回出去逛街的时候记得多买点小玩意回来让她开心。”佘赛花横了儿子一眼,杨六郎笑眯了眼:“知道知道!!”从娘亲手上接过铜钱,见铜钱中心绕了条红线,“这是?”

      “我是看不出这些铜板有什么不一样,怕弄混了就穿了条线做记号。”

      “谢谢娘!”

      佘赛华在他额头上打了个爆栗,随口说了几句就回房继续安抚八妹去了。杨六郎拿起铜板好好看了看,是没什么不同,那为什么自己非要从八妹手里抢过来呢?歪歪头,忆起白衣公子的样貌,记忆最深的就是那双清亮又锐利的眼眸。

      笑了笑,将铜板小心放入怀中的锦袋。

      娘说得没错,总会再遇上的。再遇上时,可得好好认识一番。

      这么想着想着,天青云朗下的杨六郎笑出了好看的月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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