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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青龙印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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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垂,街上摊位小贩仅余零散几家收拾着。
李望舒提着裙摆,得心应手的从墙头跳入院中,一边摘掉碍事的大氅,一边感慨院中无人的好处。
院内,李鸿儒在一旁等候多时,把她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禁叹了气:“望舒,我有话与你说。”
她正要进房,冷不丁被这声音一惊,都怪那壶桃花酿,给她搅得意乱,理由编得错漏百出便罢了,连这院中有人都未发现。
她深吸口气,含着笑转过身:“大伯,这么晚了还未休息,有何事?”
尽管面上端着笑,可心里却想给自己一耳光,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么晚未就寝在院中逮她,还能有何事。
“望舒,说过多次了,师父教你功夫是防身的,不是像个盗贼净干些翻墙爬院之事。”
李望舒紧了紧手中的衣服,自顾自道:“大伯,今日大军回朝,街上可热闹了,有个戏班在桥边搭了台子...”
“罢了罢了,随我来。”李鸿儒无可奈何的捂着耳朵,不明白这女娘为何如此聒噪。
他未带随从,提着油灯领着李望舒往书房走去。
李府不大,内设也是极简,整个府内最奢贵的地方大概就是李言之的院儿了。
“过完年,你可就十七了,关于婚事...”
李望舒搓着手靠着碳炉取暖,倒是没想到会提这茬,还道又要数落她乱跑一事。
“师父还未回呢,他说了,带我去江南的祖母那儿看看。”
他顿了顿,又道:“望舒,咱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能供你衣食无忧,京中自然比其他...”
闻言,她立即打断他的话语,他要说什么她都明白:“我知晓的。”
李鸿儒望着眼前执拗的人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并未再说什么。
书房内点着香,轻烟袅袅,油灯孱弱,所照之处皆是书卷古籍,李鸿儒从抽屉拿出一封信:“你师父的信,昨日收到的。”
听到这话,她迫不及待的打开,可这偌大的信纸上却只有歪歪扭扭四个字:近日可达。
李望舒泄气,他老人家向来拖沓,说是近日,估摸着还未动身。
“如何?可有不好的消息?”
“无碍,师父且叫我耐心等候。”说罢,随手将信点燃,扔在了盆内。
“既如此,便安心过完这个年,你且看有何需要添置的,同你伯母说。”李鸿儒瞧着她低着头不知想什么,模样甚是忧愁,索性寻个话题缓缓。
“好。大伯,我先回房了。”
李鸿儒手中握着一个小盒,拇指纠结的摩擦了几下终是开口:“等等,还有一事,卫家那小子已归,你作何想法?”
当年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无非是已到了交换信物、庚帖这步,奈何女方还未回赠,边疆却传回噩耗。
见她未出声,李鸿儒撩袍将东西放于桌上,又道:“这是他的的信物,照理说,应当归还。若你还有意...”
“改日我亲自归还,劳大伯费心了。”她瞧着李相句句斟酌,又不忍说下去的模样,上前一步接过了木盒。
“罢了,回去歇着吧。”
大雪来得急切,再出来时已是白茫一片,李望舒驻足观赏,玲珑玉指缓缓托起几片晶花,黑夜无边,望不尽头。
不知此时卫无羌那家伙在做什么,说来也怪,多年未见,却是无甚疏离感,交谈习惯,一如昨日。
在做什么?好不容易缓解了眼睛的不适,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就上赶着挨揍。
卫无羌坐于书案旁绘制图画,一个黑影冷不丁的从窗户翻进来,轻车熟路,丝毫不顾忌。
“主子,那师父已有一年未归,剩下的一切正常。”来人行了个礼,声音却显得吊儿郎当。
“左西,你可知她会使针。”卫无羌放下手中的笔,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使针?”转念一想,这是兴师问罪呢,“不是,她那师父躲在屋子里教她什么,我也瞧不见啊,我总不能光明正大坐在旁边吧。”
左西搓了搓手,主子给他的任务是护她周全并且事无巨细隔三岔五的报告一番她的行踪日常,但总会有疏漏嘛——他被下了毒,被迫叛变。
“我看你正大光明得很,蹭了人家不少饭吧,你也别呆在我这屈才了,明日便去李府吧。”卫无羌随手抄起桌上得砚台砸了出去。
左西眼疾手快的接住来物,猝不及防的被渐了一身墨,不满道:“别啊,她不是答应我不说的吗,怎么翻脸不认人呢。”
那这事真不能怪他,一来二去,总是有点交情的嘛,何况,李郎君酒楼的菜,色香味俱全,总好过他吃馍馍。
“主子,那明日我还去吗?”
“去了就别回来了。”卫无羌看着他满眼期待的样子,顿觉心中有股闷气。
左西眼咕噜一转,瞥见了血色,担忧道:“主子,你手怎么了?”
“无碍。”卫无羌将握住毛笔的手一转,堪堪遮住指尖的血迹,回想被针扎滋味,他哪是百毒不侵,不过是悄悄放了血。
“那我便先回了。”
眼瞧着左西麻溜的想遛,捻起毛笔便往他腿窝打去,“去哪?把这打扫干净了再走。”
说罢,卫无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徒留身后那人疼的哇哇乱叫。
几日后,卫无羌携着左西登门拜访瑞王。
瑞王是德宗的八皇弟,其生母是宫娥,得了圣上宠幸封了修仪,可后宫是吃人的地方,生母死后皇后见其可怜,便把他接了过来,养在膝下。
瑞王豁然确斯,早早便抽离出锋争,请奏开设府衙,明哲保身。
“卫将军,殿下已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才至门口,便有侍从相迎。
院中阁楼雅庭,假山乔木精雕玉琢,渠道引进活水,蜿蜒曲折。瑞王素来喜爱古卷字画,府中也不少真迹典藏,每年的上巳都会邀请文人雅客,流觞曲水,吟诗作赋。
“我们的大将军回来咯。”瑞王逗着他重金买来的鹦鹉,背后似长了眼睛。
卫无羌在瑞王身后站定,轻声问道:“殿下,不知信件可有收到?”
“我说你啊,随你爹一个德性,无事不登门...信里也不知嘘寒问暖,不是查这人就是找那人,把我当什么了?”瑞王听着这话就烦,正想转过身敲敲他榆木脑袋,不看不知道,这小子吃了什么蹿这么高,同他说话都得仰首。
卫无羌瞧着他犹豫不决的手,笑道:“此事不急,许久未见,侄儿先陪殿下把午饭吃了。”
虽四年未见,但这期间赵裕的家书可是封封不落的念予他听,瑞王挂念他。
“你们一个个啊,都本事了,不把我这老骨头放在眼里,那小子天未亮就又去了军营,不得安生...”瑞王背着个手走在前方,嘴里絮絮叨叨。
卫无羌趁此做了个手势,左西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悄然离去。
婢女前脚刚布完餐食,赵裕后脚紧随着味儿进来:“哟,我来的正巧。”
“哼,还知道回来。”瑞王嘴上嫌着,手上却是招呼着下人添置碗筷。
“无忧,你来可是为了那枚印记?”赵裕敛着笑坐下,把目光转向卫无羌。
“不错,殿下见多识广,应当知晓出处。”卫无羌慢条斯理的吃着菜,有意无意的瞟了几眼瑞王。
归来还未拜访他老人家,这一来便是正事,不夸两句,生怕这老家伙给他使绊子,误了事。
“看我做甚?回来后也没见闲着,这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瑞王一手拿着烙饼,一手夹着小菜,眼神一瞥与卫无羌对了个正着,“是,你个也高,但你一人也扛不住这天啊。”
“殿下所言极是。”卫无羌油盐不进,只顾顺着瑞王的意。
瑞王自讨没趣,哼哼两句不再言语。
半个时辰后,三人于书房议事。
瑞王拿着卫无羌昨晚描下的图案端详了许久,花纹样式过于繁杂,虽未画完整,但从瑞王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似是有了定夺。
“瑞王认识此印记?”卫无羌急不可待。
瑞王拿着图看了又看,皱着眉撸着下巴上的胡子,信誓旦旦道:“不认识。”
闻言,二人动作一滞,倒是卫无羌先反应过来,取回图纸,折叠收回了怀中。
“这...不认识您看这么久?”赵裕不解的挠挠头,面露焦急之色。
此印记卫无羌寻了许久不得源,为此烦心了一段时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是瞧着那上面勾画的花式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许是在画册中吧,这印记从何而来?”
卫无羌犹豫一阵,说道:“一个死侍身上的刺青。”
“死侍的刺青?路上遭袭了?”赵裕以为那印记是从书信上得来的。
“培养暗卫死侍并不稀奇...”瑞王端起茶杯,啄了一口,“即便是皇家也不例外。”
刺青图貌复杂,甚至用青龙作为主体,不管此人隶属谁,都不会是普通门第。若是来自达官显贵,事情或许还未到最坏的地步,若是来自宫内,瑞王都不曾见过,这事却是有些棘手了。
卫无羌抬眸与瑞王对视一眼,又不动声色的回了赵裕:“一路南下,统共遭遇了十五次埋伏,这刺青来自最厉害的一伙人。”
“嗐,别说埋伏了,想要降他,不集结个二十万大军,怎么降得住。”瑞王将茶杯放下,又嗔了赵裕一句,“这年一过我便回鄂州了,京城虽好,却不自在,我管不了这么多咯。”
瑞王话音刚落,顶上就传来了打斗声,他还未反应过来,卫无羌与赵裕就先后冲了出去。
屋顶上,左西正与六名黑衣人纠缠,身中暗镖,正处下风。
见状,赵裕拾起一旁的花盆向左西前方之人投去,供左西喘息之隙,很快,有两人便冲卫无羌袭去。
几人武功属下乘,身上倒是藏了许多暗器,见不敌,投下暗器便速速离去。
赵裕携左西从屋顶上飞下,瑞王立刻迎上:“叫府医!”
卫无羌一个箭步过来,快速连击左西心脉处。
等到府兵搜检完,已是两刻后。
“几人身上并未有任何标志,看身法更像是江湖门派,应是冲你而来。”赵裕从外进房,瞧见左西已醒,便放下心来。
瑞王抚了抚青须,眼神故作疑惑道:“所用江湖中人,武功却如此下乘,不是为了杀你,那是...调戏你?”
卫无羌面不改色接过侍从递来的湿布擦了擦沾血的手,似是习惯了殿下的小性子。
“这伙人跟我很久了,从燕州至京,每次皆点到为止。”
赵裕正欲开口,府医起身行了一礼:“殿下,飞镖浸了毒,此毒不危及性命,只是伤口离心脉太近,用药恐效果甚微,用针逼出为上策。”。
“那还愣着做什么!找套针来。”瑞王听了此话甚是头痛,既是有了结论,还在这等什么。
“殿下,恕在下医术不精,实在不会这针灸之术啊。”
“去请城内有名的针灸大夫来。”瑞王转身又交代了一旁的小厮。
见此,才缓过来的左西腾空而起,拦住了小厮:“这点小伤,待回府后我自己去就行,不必如此麻烦。”
下一刻,就因牵扯到伤口,倒吸一口凉气,身形不稳一把扯住卫无羌。
“我看你是京城待久了,功夫废了一半。”卫无羌一手稳住他,与瑞王道谢后,带左西离开。
回府的路上,卫无羌瞧着一旁马背上瘫着的左西,忍不住拆台:“还不如在瑞王府把伤治了,逞什么英雄。”
左西挠了挠头,咧嘴一笑:“主子,这你就不懂了,你想想,谁会使针?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早在府医说完时他就想到了那人,毕竟前几日才被她的针摆了一道。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你?”卫无羌轻嗤道。
“谢倒不用,您给我涨涨月钱?”
话音刚落,卫无羌毫不客气的踹了左西屁股一脚,道:“办事不力,还想着涨月钱。”
左西揉了揉屁股,歪过头看着一脸傲娇的卫无羌,突感疲惫,早知道就老老实实在王府医治了,淌这趟浑水作甚!
卫无羌随即声音冷道:“人可是从城外来?”
刺杀虽多,却也不是都要他性命,这伙人从他离开燕州起便偶尔出现,目的就是为了引他去城郊一处客栈。
“您猜的没错,是城外进来的,城中也未有落脚点。”
前几次出现还未交过手,只是送了信,这次居然伤了他的人,看来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