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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小城生活 ...

  •   一大早,城榜跟前挤了乌压压一片人,那阵仗,活像宗考放了榜。布告员拉长了调子,一遍遍重复榜上内容,三遍唱完,隔一时辰,再唱三遍。

      全城人都知道明日巳时桂花巷闫家夫妻要进公审堂吃告状了。
      “嚯!我就说,那闫家夫妻要没做鬼事怎么被鬼找上门!这不就来了么?!”
      刚说完便被人搡了一把,“眼瞎耳聋了不成!审都未审,做你娘的鬼事!”

      “做没做自有老天盯着,你推我干甚!难不成是那闫婶娘昨夜在你榻上告诉你她没做?”
      “我吊你娘的... ...满口喷粪的脏玩意儿,老子今天捶烂你的狗嘴!... ...”

      “... ...别打!别打!”
      “... ...他娘的,刚谁踹的爷... ...是你小子不!”
      “诶诶诶,莫挤我!... ...刚赶上来,让我瞅瞅... ...”

      远处“哒哒哒”传过一阵跑步声,长刀从鞘里抽出“哗哗”作响,银光闪烁在斗得红脸的人群中央,那眼尖耳利的喊了一句:

      “巡逻队来了!”

      榜下哄闹的人群便立刻抱头挡脸四下逃窜,如洋流里遇袭的鲱鱼群。

      城门外的大道上驾马的人天未亮就踏着露水,往乡里去了,去传那闫家夫妻明日进公审堂受审。

      关之洲早上差人去请了闫朗过来吃饭,窝在房里同他商量明日事宜。
      闫朗:“这许多事,你在画里都描下了,到时我只需将其一一讲出即可,没甚难的。”
      关之洲:“既是如此,闫哥,我们现下演练一遍试试... ...”

      闫朗跪伏在地上,“秉各位长老。”

      公审堂设在城中央的武台边,堂内场地宽阔。关老爷自居首位端坐,左右手下各陈四张太师椅。余下八位执法长老分两边坐了,护卫执着长棍并排立其身后。

      围观的百姓将门口堵的拥拥实实,春日近午的日头已经很明朗了,硬是叫人挡了个精光,堂内人影昏沉,一颗颗头型黑影拉长了挤在在闫家夫妻跪着的腿边,像是随时要扒上去啃食两口新鲜血肉的啮鼠。

      闫朗开口:“小子原籍平洋洲,尚在襁褓时,双亲托孤叔婶。叔婶五年前携小子辗转逃亡,落户沔州城,小子更籍,记于叔婶名下。然自小子记事起,叔婶打骂驱驰,未曾有止,常不予饭食,未尽长者之责。既未尽责,小子以下犯上,情理之中,状告叔婶,请求分家。瑾呈。”

      闫朗话音刚落,跪在一旁的闫家婶娘蓦的抬起头,那模样恨不能生吃了他:“... ...果然是你这个小白眼狼!”
      又快速瞥了一眼上头端坐的关老爷,“好哇!我说怎的膀子这么硬,原是同那关小少爷勾结上了,开堂公审?说的好听!怎不直接叫关老爷捆了我俩,何必跪这一遭!”

      “轰!”这话说罢,人群哪还憋的住,一早觉得闫家夫妻不是东西的人各个儿坤长脖颈,不屑了眉眼,发出胜者的讥嘲。

      “呵!人皮兽心的东西!刚还嘴硬的乱叫的人呢?出来啊!怎的这会子不敢说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自己那点子烂事都没捂紧,冲谁指指点点呢!”
      “那闫婶子怎的还扯上关老爷了?!水这么深呐!”

      关老爷端坐堂上皱了皱眉,肃清嗓子。堂下众人听见动静,纷纷紧闭了嘴,不敢再嚷。

      “此事,吾儿的确有参与。未免争议,此事吾只作主持,不参与决议!”

      堂下众人互相交换眼色,关老爷此举公平。

      关之洲上前呈上画纸,执法长老们互相传阅翻看了,安乐院院长捻磨胡须,气道:“前年冬天,闫小子还求过我一回... ...这闫家夫妻当真死不悔改!”

      “此状人证物证俱在,我赞同闫朗分家!且闫家夫妻需将部分田产还与闫朗。”一长老言。

      但凡是沔州城户籍的人家,男丁会分得三亩地,女娃分得一亩半。当初闫朗记在闫家叔婶名下,他那三亩自是归属了闫家。

      余下长老皆有赞同意。

      在这个法治不全的时代,关之洲无法借助法律将闫家叔婶以虐待孩童的名义关进大牢,没闹出人命只能算是道德污点。

      但这污点已经过关之洲的发酵,即使闫家叔婶安然走出去,也无法继续在沔州城立足!

      关老爷在上头道:“此事皆因你夫妻二人身为长辈,有失德行,便按闫朗所状,销了户籍归还田产——”

      “老爷!小人有异议!”跪在地上一直隐忍不发的闫叔突然开口,众人望过去,这才发现他脸色铁青,额角鼓动,捏紧了拳头,眼里愤恨难消。
      “——小人有话要说!”

      闫婶看他似要发作,慌忙握了他的拳头。“当家的!不可说——”,话未完,泪先流,低声在他耳边祈求,“就是为了福宝,也不能说啊!”
      闫婶娘长声抽泣,伏在闫叔背上,涕泪俱下,说不出话。

      众人一看,还有这反转!当真一波三折,叫人好瞧!当即屏息凝神,生怕漏了一句半点。柳下客倚着门口顶梁的房柱,嘴角轻弯。

      身似浮萍,福走云间。十九不成,枯木遇春。①
      这是他上回给闫朗掐出来的面相。大凶大吉,大落大起。未到吉时,十事九不成,果然未算错!

      关老爷话被打断,不见怒气:“哦?你有何话,现在讲来,自当为你做主。”

      闫叔将闫婶哭趴下的身子扶起来,“若不是今日之事叫小人难以忍耐,怕是会将其带进棺材里。”

      关之洲立在一旁,心中隐隐不安。

      “五年前小人一家是以戴罪之身逃往此处!”

      “吓!”人群中倒吸一口凉气。

      “一切起因皆因小人大哥在军中做了逃兵,大宗长老寻不到他,要拿了小人一家性命作挟,逼他现身受罚。
      闫朗她娘不知从哪个汉子床上提前得到消息,吓得肝颤,忙趁夜色浓时扔了还在襁褓中的他跟人跑了。”

      讲到此处,闫朗陡然白了面色,眼里尽是不可置信,这可是... ...真的?不不,仅有闫叔一面之词,他爹娘如何会... ...他不相信!

      “小人不孝,自幼不肯沉下心来练武,大哥一向聪慧,在学堂时便常受夸赞。爷娘偏疼大哥,家里银子吃食皆紧着大哥享用,小人从无怨怼!

      家中待他不薄,他怎可如此自私行事!

      若不是时逢战局突变,前来拿人的长老一时被牵绊住,小人一家哪有命活!
      小人要携了一家遁走,爷娘老弱不肯拖累,跪在地上求小人带上大哥的独子逃生。”

      闫叔悲嚎不止,“小人不孝啊!反叫爷娘跪求。若不是如此,又怎会带上他!没叫他死在路上,已是天大的恩惠!”

      闫婶已哭的发髻散乱,脸上神色状若癫狂,猛地冲上去掐住闫朗的脖子:“你这野|种,还不知道是你娘跟哪个野汉子厮混生的!... ...若不是你在路上拖累,我的大儿、我的大儿又怎会流掉!

      我早该掐死你,叫你活到现在,就该趴在地上感恩戴德!”

      众人不曾想过,会有人公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一时不查,叫她得了逞。

      “护卫!拉住她!”关老爷爆喝一声。

      关之洲冲上去抱住他,“闫哥、闫哥... ...”,闫朗细幼的脖子被掐的红肿,脸色青白。睁着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刚才被掐出了三魂六魄,独剩个泥胎躯壳。

      关老爷吩咐:“喊了大夫来!”
      门外众人才如梦初醒,晃了心神,立下从中走出两人,上前站定了,“我二人便是。”

      一场公审,本以为十拿九稳,结果却是这般鸡飞狗跳。关老爷暂停了公审,护卫将门外人群驱散。春天的日头照进来,打在人身上,似有烘热。

      闫婶娘已经昏了过去,闫叔黝黑的面容沉默着,手指僵硬,指尖生疏将她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

      闫朗叫人抱了在椅子上瞧伤,一双黑瞳涣散无神。

      关之洲立在光里,眼睛里倒映出堂内众人。小小的影子在身前拉了老长,趴在闫朗的椅子下面。他双手捂住脸蹲下去,黑影一截一截缩短,凝在身下。

      突然一双大手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关之洲露出哭的湿淋淋的小脸,哑着嗓子:“爹... ...”

      关老爷腾出一只手抹他面上的泪:“不哭了,昂?”
      “即便、即便闫家夫妻所说皆为真相。此事也同闫哥无关... ...爹!... ...闫哥什么也不知道... ...”

      关老爷沉默着没有回应。

      关之洲心中坚持的正义也很难得到回应,因为世人皆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小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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