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絮飘残已化萍》白兔饲养员

3、偷来的平静

　　连续三天，青萍的意识都没再清醒过，唤她醒来吃药，最多也就是挣扎的张张眼就闭上了，眼神涣散似乎连人都认不出来，药一勺一勺的喂入口中到也下意识的往下咽，这倒是省的杨平许多的麻烦，但眼下的这种情形反而更让人担心。
　　“邝业还没有回音”杨平拿着刚刚喂完药的药碗，坐在了厅中的桌子旁抬眼向远处瞧了瞧“这雨也是下个没完了”
　　“我与袁阿婆已经多年没有见过面了，那个地址还是十年前”胡师傅也望向那不知所处的远方叹了一口气。
　　“那袁阿婆是您何人？竟能救得了你都无计可施的人”杨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胡师傅闲聊着。
　　“她呀，算是我的同门师妹吧”胡师傅慢悠悠的回忆道，“当年我随师傅游学，在北境遇到战争，当时她随她父亲在军中作军医，我与师傅机缘巧合也入了军队帮忙救治伤员，如此便认识了”
　　“可是我们杨家军？”
　　“不是，当时我还小，入杨家军是后来的事了”胡师傅拿起桌上的手巾擦了擦指缝中的药渣继续说到“再后来战败了，敌军入了城，大家四处逃窜，你袁阿婆的父亲在逃难途中不幸遇害，我师傅看在她从小没了家人，实在可怜，便把她也收留身边，回乡后交由师母抚养教导”
　　“那您和袁阿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杨平笑道
　　“算啊”胡师傅眉眼间浮上一层暖暖的笑意，杨平看着也突然感觉心中暖暖的，原来回忆往昔平淡岁月的感觉那么美好，尤其是在当下一切皆无定数的时光。杨平适时的收敛了好奇，没有继续向下问，但他暗在心中盘算，胡师傅和袁阿婆的过往肯定还有着更多波折与精彩。
　　青萍悄无声息的躺在床上，微微侧目看着窗外阴蒙蒙的天，静静的听着屋外人的对话，她的呼吸声极弱，像飘忽在空气中的淡淡青烟，似有似无，这是她近几日难得的清醒，也是难得的安静。她对于最近的记忆总是靠一些简单的片段去拼接，有时候能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便强撑着精神睁开眼睛，可也都是一些模糊的人影，还等不及辨认是谁就无力的闭上眼睛，接着会有人拿勺子撑开她的嘴，把水喂进去，其实她也不知道那是水还是药，精神已然不济了，味觉就更别说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门帘被撩起的声音，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人端着一个土陶碗走了进来。
　　“你醒了？”杨平走进盯着她看了半天，直到确定她的眼睛是会动的，眼皮是会眨的，才确定她终于醒了。
　　“没死”青萍张了张嘴，用尽气息挤出了这两个字。
　　“废话！我天天撬开你的嘴给你灌药，死了的话我还用费那劲”杨平从后面扯了把椅子坐到床前又翘起了二郎腿“给你的，吃不吃”
　　青萍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碗，一碗澄黄的小米粥，米油粘稠，一看就是熬了很长时间的，再看一眼椅子上的杨平，衣衫整齐，袖口像是刚刚干完什么活，被卷了上去，头发也梳的整齐，几丝从耳边垂下，透着一种市井的少年气。
　　杨平被她这样看的有些心虚，自打和她认识以来，哪次不是“斗智斗勇、鸡飞狗跳”，这样安静的时候他暂时还没敢想过。“你...看老子作甚！喝不喝？！”他在心里犹豫了一下，觉得“老子”这样的字眼和他现下的二郎腿比较相配，以前不少听到其他军中的将领这样说过，但父亲多少觉得这种字眼有些粗鲁，当着自己尤其是家人的面向来注意，从不会有这种字眼，所以他刚说出口时实在略感生涩。
　　青萍看着他这副模样在心中一顿嘲笑，心想：果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跑到本公主面前狐假虎威起来了。从小没了父母，加上哥哥的溺爱，她从来不似其他大家闺秀一般娇生惯养，也从不拘着那些繁文缛节，但就是对军中舞刀弄枪这一套很有兴趣，还组建了一支自己的护卫队，虽说不是整日与那些五大三粗文墨不通的军人混在一起，但见还是见的不少的，这小子的小把戏还唬不住她。
　　“喝”青萍说
　　杨平被她的回答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着实愣了片刻，他问她时那端碗的手指都下意识的多使了几分的劲，难不成今天趁着阴天，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好...好！”杨平点了点头，放下他的二郎腿，把椅子向床边拉了拉，准备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为她喝粥
　　“枕头”青萍皱着眉头偏了偏头，示意他给自己垫个枕头
　　杨平会意，放下手中的碗，背过身去撇了撇嘴，但还是觉得她能主动的去提要求就说明还是有活下去的意愿，这总归是件大好事。他像往常一样拿了一床叠好的薄被垫在了青萍的枕头下面，开始一勺一勺的喂她喝粥。
　　青萍开始每咽一口都要忍着喉咙的剧痛，她虽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但还是能感觉的到来自喉咙的血腥味。杨平都是半勺半勺的喂，但青萍仍然是要花时间慢慢的等粥滑进自己的喉咙。
　　“烫？”杨平看着她咽的极慢，想着这粥自己尝着虽然正好，但她毕竟多日不曾吃过东西，也许是不适应。
　　“疼”青萍没有看他，闭着眼睛努力把嘴里的汤水向下一咽，皱着眉头说到。接着她听见杨平向后一推椅子，“吱——”的一声摩擦地板的声音，然后把那土陶碗向桌上一放便走了出去。她乏力的偏了偏头，靠在身后垫高的被子上，心想这才喂了几口，只不过是吃的慢了一些，怎的就这么没耐心，他对自己的关心和敷衍到底哪个是装的哪个是真的？
　　她实感无力，垫高了以后腹部的伤总感觉挤压着生疼，强撑着立住手肘想向下躺躺，但胳膊竟然一点劲都使不上，猛的一滑，她心里一惊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些什么东西，紧接着就被一只手从腋下拉住向下滑的身体。
　　“小心别动”杨平把她扶好，递上了一杯水送到她嘴边
　　青萍用嘴唇小小的抿了一口，水温刚好，原来他是去倒水了，但反正都是尝不出味道，水和粥也没什么区别，青萍垂眼一直盯着嘴边的杯子，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手指轻轻的刮掉了沾在嘴角的水珠，她顺着那双手抬眼看去，与杨平刚好四目相对
　　“将军不装了？”青萍望着杨平稍稍歪头说到。
　　杨平接着低头撇嘴一笑，想着自己拙劣的演技，也活该受人调侃“喝粥吧，一会凉了”
　　青萍看他一副被戳穿害羞又好笑的样子，心里总归有点得意，对着他轻声骂了句“狗贼”，然后张口喝下他喂给自己的一勺小米粥。
　　其实青萍还是很讨厌杨平的，甚至可以说恨，毕竟是他下狠手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也怪自己学艺不精没本事杀了他，两国交战许久，一直就是剑拔弩张的，互相早就视对方为仇敌，这种对立的立场对于青萍这样的皇室中人更是骨子里带的。但至于说为什么她的态度突然放缓了，还是在于杨平，即使这段时间自己浑浑噩噩的意识不大清醒，可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在悉心照料自己，无论是疗伤、喂药还是汤汤水水的，都是极为小心，极有耐心的，她也曾疑问过，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杨平，刚才那片刻的清醒也算是得到了个答案，他的身上有股子发青的药味再混着丝丝血腥的味道，和胡师傅身上的药味不一样，还有，她记得那个每次给她擦干嘴边水珠的手，就是刚刚那双手的感觉。对于现在的青萍而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即使她不知道杨平为什么要让她活着，但现下可以确定他保护她的这份心倒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