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番莲》暮乐鸟

4、第 4 章

　　相里梦说：“你去对付那个男人，我去抢女人的包，只要不让她开枪，小孩就能得救了。”
　　张觉没说话。
　　相里梦着急：“要是行不通，大不了重来嘛！”
　　张觉沉默一会儿，抬眸看她，“我有把握制服对方，但是打斗产生的后续反应不好判断，尤其小男孩的父母是不稳定因素，我需要想办法先把他们带离餐厅，然后再回来和你会合。”
　　相里梦微愣，“怎么离开？会不会被他们发现？”
　　张觉说：“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看见餐厅后厨还有一个门，到时候我带他们从厨房后门走。”
　　相里梦的眼中透出怀疑，“他们会乖乖跟你走？”
　　张觉在身上摸摸，摸出一张警官证，拍在桌上。
　　相里梦：“…………”
　　有些无语，她抿住嘴唇，脸颊微鼓，显得脸更圆。
　　张觉瞧着她脸上表情变化，不禁一乐，紧绷的情绪也稍稍松缓下来，伸手想捏捏。
　　手刚伸过来，被相里梦拍开，她口吻嫌弃道：“相亲呢，又不是谈恋爱，干嘛动手动脚。”
　　张觉收回手，看了她片刻，笑着说：“要不别相亲了，我追你吧。”
　　相里梦听了一愣，“……真的？我从来没被人追过。”
　　张觉：“巧了，我也从来没追过别人。”
　　她捂着嘴直笑，“你突然油腔滑调哈哈哈。”
　　“没有，我认真的。”张觉面不改色的说，“我就喜欢你这种类型。”
　　相里梦愈发乐不可支，“我们俩好奇怪，这种时候了还在讲这些有的没的。”
　　“越是紧张时刻，心态越要放轻松。”他侧过头，望向包间那边，淡淡道，“要不然，这些年我早该死几百次了。”
　　相里梦慢慢收起笑容，平静注视他，“穿灰衬衣的男人往包间去了。”
　　“嗯。”张觉站起身，准备去包间。
　　路过相里梦时，他飞快地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哎！”相里梦捂住脸，“你这个人……”
　　张觉笑笑，双手插兜，不慌不忙的走远了。
　　相里梦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翘了翘，随后收回目光，默默观察自己四周。
　　她的视线最后定在远处那个黑衣女人身上，深吸一口气，猛地高声大喊：“我的戒指不见了！——服务员！我的钻戒被人偷了！”
　　所有人望过来，包括那个黑衣女人。
　　相里梦猛拍桌子，恨不得把全场目光都吸引过来，她长得珠圆玉润、粉腮红唇，一旦横眉竖眼发起脾气，就特别像傲慢无礼的有钱大小姐。
　　“服务生！给我调监控！知道我的钻戒价值多少钱吗？！没找到小偷以前，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许离开，否则我就报警，我还要投诉你们！……”
　　……
　　张觉听见身后的喧哗，薄唇微翘，不动声色中加快了步伐。
　　他从这头走，灰衬衣男从那头来，两人一前一后进入7号包间，上一回合的厮斗再次重演，只是这次张觉的动作更加利落。
　　他抢占先机将对方摁在地上，然后甩出自己的证件，对包间里被吓傻的夫妇说：“外面有埋伏，你们跟我从餐厅后门走。”
　　男孩的父亲看了看证件，又看张觉的脸，战战兢兢道：“可、可是杨先生……杨先生让我们在这里等他……”
　　张觉不知道他说的杨先生是谁，皱眉道：“这里很危险，你们必须带着孩子马上离开。”
　　地上的灰衬衣男听到他们要走，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嘴里胡乱说了一串话，表情近似惊恐。
　　张觉听不懂，也不能放他出去通风报信，抬手往男人颈部狠狠一劈，直接叫人晕过去，而后扯了桌布快速把人绑起来。
　　小男孩蜷缩在母亲怀里，小脸煞白的说：“不能走……会死……”
　　男孩的父亲闻言道：“不能走！我儿子说不能走，就肯定不能走，会出事的！”
　　张觉感到莫名其妙，“现在外面有人拿枪指着门口，只要你们靠近大门，对方就会开枪，你们必须从厨房后门离开这里，否则即使躲在这里也很危险。”
　　这对父母一听，立即神色惊惶的哄劝儿子：“我们不从大门走，我们从后门走，乖啊，不会死的……”
　　小男孩红了眼眶，紧抿住嘴唇不再说话。
　　父亲抱起男孩，朝张觉挤出笑容，“您是杨先生派来接我们的吗？辛苦您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张觉不认识什么杨先生，不过时间紧迫，为了让这对父母配合行动，他默认了这个身份。
　　打开门外面依旧喧哗吵闹，相里梦的声音尤为尖锐，一会儿要报警，一会儿要搜包，附近有男士看不下去了想阻止她撒泼，被相里梦指着鼻子骂：“你知道我干爹是谁吗？！”
　　张觉都无法想象，她那张软乎乎的小圆脸发起狠来会是什么模样。
　　心猿意马领着一家三口进入后厨，他对厨房一帮人出示证件，“办案，把后门打开。”
　　餐厅厨房通常都会有后门，方便后厨人员出入、卸货和倾倒厨余垃圾。
　　张觉把一家三口送到后门，走到门口时不由得停住脚步——
　　那一家三口站在门外，不解的看着他。
　　张觉盯着门外灰色的地砖，想到这一次次的时间循环，如无尽的轮回将他和相里梦困住。如果现在他走出这扇门，循环会不会再次发生？又或者，只要不是餐厅前门，就不会有事？……可如果循环真的发生，相里梦那边会怎样？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男孩的父亲拿起手机：“喂？……噢，杨先生！您到了？我们也到了，我们在……在餐厅后门……”
　　电话那边似乎在询问原因。
　　男孩的父亲疑惑地看向张觉，嘴里支吾道：“对……孩子也在餐厅后门，有位警方的工作人员带我们出来的，不是您派来的吗……”
　　张觉皱眉问：“他已经进餐厅了？告诉他，这里很危险，让他绕道来餐厅后门……”
　　轰！——
　　话还没说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
　　张觉错愕转身，餐厅里面已经成一片火光！巨大热流席卷着硝烟朝门窗涌来，厨房的天然气管道瞬间爆裂！他整颗心猛地往下一沉！
　　“快趴下！！！”
　　他大吼，纵身扑向门外的三人，随后更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冲击波向四面八方席卷！热浪汹涌，每一片碎片残渣都成急速中的子弹，浑身剧痛！
　　但身体的痛感蓦然消失，双耳开始嗡鸣，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餐厅大门前……
　　“欢迎光临，请问先生有预约吗？”门口服务生礼貌的问道。
　　张觉回过神来，脸色白了几分。
　　——这里被人放了炸弹！
　　他疾步匆匆走进餐厅，不住地看手机上的时间，6点27分……6点28……
　　快啊，快啊……为什么还没到6点30，你到底在哪？相里梦！
　　他一秒钟也等不下去了！
　　餐厅门口终于出现熟悉的身影，张觉立即迎上去：“相里梦，刚才……”
　　女人抬头看他，朝他露出礼貌又带着几分疏离的笑容：“你好，你就是他们介绍的张觉吧？我是相里梦，你可以叫我梦梦。”
　　他愣在原地。
　　相里梦径直往里走，“你是刚来吗？点菜了吗？没点的话我们先点菜吧，边吃边聊……”
　　张觉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是因为那场爆炸，还是因为他没有和相里梦同时离开餐厅？为什么相里梦完全不记得他了？
　　不对……
　　不是她不记得，而是……她根本不是那个相里梦。
　　前面的女人回头，朝他笑了笑，“你站着干嘛？过来坐啊。”
　　张觉浑浑噩噩跟上去。
　　服务员拿来菜单本，张觉习惯性先点了菜，坐在他对面的相里梦顿时笑了，眉眼弯弯的说：“好奇怪哎，你点的菜怎么刚好都是我爱吃的菜。”
　　张觉看着她的笑脸，回想那场突然发生的爆炸，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也许是愧疚，也许是痛惜……他呼吸窒闷，咽喉处仿佛被一股情绪紧紧勒住。
　　“抱歉……”张觉缓缓吸气，站起身，“我失陪一下。”
　　相里梦不解，抬头看他。
　　张觉离开座位，头也不回的走向餐厅大门……一直走出去。
　　循环。
　　6点27分。
　　重新回到座位，坐下，等相里梦回来。
　　他在找她，那么她呢？
　　她现在是否和他一样，被困在这错乱的循环中无法逃脱？她会找他吗？
　　张觉盯着餐厅大门，直到那个地方出现熟悉的人影，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相里梦也在找他，那么他要如何分辨出，哪个才是正确循环中的她？
　　女人走进餐厅，高跟鞋嗒嗒轻响，裙摆盈盈舞动，她一路走到张觉面前，一边打量他，一边坐下来。
　　“你好，我姓相里，单名一个梦字，你可以叫我梦梦……”
　　张觉沉默着，良久后开口：“你好，不知道介绍人有没有跟你说清楚，其实我们不太合适，不是你的问题，你非常优秀，只是我情况特殊，职业原因导致我经常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加班出差都是常事，有时候忙起来几天都回不了家，甚至可能永远回不了家，今天见面浪费了你的时间，我很抱歉。”
　　长长一段话说完，相里梦目瞪口呆，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相亲男士会这么直接。
　　张觉便知道她不是，再次低声道：“抱歉。”
　　他起身离开，没再看女人一眼，直接走出了餐厅。
　　循环……
　　6点27分。
　　“你好，不知道介绍人有没有跟你说清楚，其实我们不太合适，不是你的问题，你非常优秀，只是我情况特殊，职业原因导致我经常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加班出差都是常事……”
　　…………
　　“你好，其实我们不太合适，不是你的问题，你非常优秀……”
　　…………
　　“你好，其实我们不太合适……”
　　…………
　　“你好……”
　　……
　　“你好……”
　　……
　　循环，一次又一次。
　　他复述自己的台词，一遍又一遍。
　　他看见疑惑的相里梦，惊讶的相里梦，烦躁的相里梦，发怒的相里梦……不知道困在这场时间轮回里多久，他几乎快要忘了，自己究竟想要找到什么样的相里梦。
　　哪一个才是她？
　　哪一个不是她？
　　张觉的思维在溃散。太多太多次的重复，让他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他近乎麻木的走进餐厅，坐下来，等着时间从6点27分到6点30，然后说出那段拒绝的台词：“你好，不知道介绍人有没有跟你说清楚，其实我们不太合适……”
　　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喉咙哽咽，忽然无法再说下去。
　　也许相里梦再也回不来了……
　　也许，她已经死在那场爆炸里。
　　他一遍遍的尝试，根本是软弱可笑的自欺欺人！
　　“抱歉！”
　　他仓促起身，无暇顾及对面女人错愕的神情，匆匆走出餐厅。
　　不能再拒绝了。
　　他答应过会追她。
　　……
　　张觉整理好心情，重新走进餐厅，垂眸看手机上的时间，6点27分。
　　这是第几次了？……记不清了。
　　他叫来服务员点菜，然后等着她出现，脑海中重新组织语言，担心自己拒绝成了习惯，一见她又要说出那堆毫无意义的话。
　　清脆的脚步声传来，他抬头看，相里梦提着她的小拎包正朝这边走过来，黑亮的杏眼，奶白的肤色，红润的嘴唇轻抿着，依旧是那副娇滴滴的模样。
　　他深呼吸，起身朝她伸出一只手，“你好……”
　　相里梦站在他面前，嘴一瘪，眼一红，突然哭着扑进他怀里：“刚才吓死我了呜呜呜！”
　　张觉怔住。
　　胸口潮热，暖融融的，不知道是她的眼泪，还是他回流的血液。
　　脑海中提前组织好的语句全被打碎，他低头看怀里呜呜咽咽的女人，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是她吗？
　　“你刚才准备跟我说什么？”相里梦哭了一会儿，抬头看他，两只眼睛红红的，“你怎么了？说话啊。”
　　张觉：“刚才……”
　　“刚才好危险！”她紧张地左右看了看，“这地方怎么会突然爆炸，太恐怖了。”
　　她说完话，不见张觉有回应，秀气的眉毛拧起，仰头问：“喂，你到底怎么了？”
　　张觉瞧着她唇瓣张合，活泼生动，忍不住气血直冲脑门，捧着她的脸就吻下去，严严实实堵住了她的嘴唇。
　　相里梦吃惊地瞪大眼睛，两秒后反应过来，双手用力推开他！
　　“你发什么神经？！”
　　简直难以想象，她居然被强吻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光推开他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气愤，立时扬手要扇他一巴掌！
　　可是在下手的那一瞬间，想到自己和张觉也算是出生入死，心里那一点点犹豫和纠结，又让这个巴掌的速度和力度都低于及格线——
　　啪。
　　声音听上去不大干脆。
　　相里梦脸红。要不然，再打他一巴掌？……这好像有点不合适。
　　她难堪的咬了咬唇，对张觉说：“不能怪我，谁叫你突然……突然那样……”
　　张觉笑了笑，单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更深的吻她，用唇厮磨，用舌勾缠，宣泄压抑已久的渴望，狼吞虎咽般汲取她肺腑间所有氧气，只为贪图窒息时激增的那阵阵欢愉，他欲罢不能地吻她。
　　相里梦惊呆了。
　　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要被他亲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