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炉火的逃亡者》招魂

4、004

　　宫治转身走进店铺里，被人从后面拍了拍手臂，他回头看见清原明的笑脸。

　　“治老板，昨天的点单还在有效期吗——”

　　或许是知道自己处于理亏的位置，所以清原明先发制人地带上撒娇的语气，靠近他的距离也掌握分寸，不过分亲密地惹人尴尬。

　　清原明跟着宫治走进店里，在给她预留的那个位置上坐下，宫治绕到料理台后面，瞥到清原明穿了平底鞋，头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明显精心打理过，他不明意味地笑了笑，“今天暂时没有秋刀鱼了。”

　　“诶？”清原明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好残忍，但是有天妇罗也可以啦。”

　　店里的电视放着那场火灾事故的最新报道，包括火灾的起因，以及司法解剖结果的死者的真正死因，清原明在进食的时候看着电视，一边咀嚼一边听着报道内容。

　　宫治看了她一眼，“要换别的节目吗？”

　　清原明摇了摇头，咬着筷子转了转眼珠，把目光放到宫治身上，“这么年轻就意外身亡是不是太不幸了。”

　　“……嗯。”宫治回头看了一眼电视，还没等再说什么，店铺的门帘被撩开，咋咋呼呼又进来一个人，宫治和清原明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宫侑熟门熟路地在料理台前，也是清原明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宫治居高临下地看他，“……你今天也来得太早了。”

　　“都是因为那个火灾，公安在排查附近居所的电路安全，实在太麻烦了我就出来了。”宫侑抱怨道，余光看见清原明在盯着他，他也看过去，目光又下移落在清原明的食物上，指了指，“阿治我也要吃这个，来一份。”

　　清原明近距离打量了一番这个和宫治长着一模一样脸的人，从气质上实在是太好区分了，染烫的金发，表情幅度更加大一点，虽然长得一样，但清原明直觉自己大概受不了这样性格的人。

　　“看我干什么？”宫侑相当不客气地看回去，伸手在清原明面前晃了晃，咧嘴笑起来，“是我的粉丝吗？”

　　“……”清原明收回视线，“我不看排球。”

　　“你明明都知道是排球！”宫侑还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宫治清嗓子咳了一下，宫侑不满被打断，抬头看过去，仿佛意识到什么，“……不会吧，你们是熟人啊。”

　　宫治微笑，“店里的顾客都是我的熟人。”

　　清原明皱了皱眉头，仿佛觉得平时游刃有余的相处变得僵硬起来了，大概是多了宫治这个同胞兄弟搅屎棍一样的存在，她没有当着人家亲人调情的怪癖，只能选择闭嘴。

　　在无事可干的时候，清原明习惯性地会去想工作上的事，尽管过往一千多例的解剖数不可能都记住，但从中汲取的知识是会化为记忆的。她回忆白天看到的警方报告，火灾现场尸体的发现地是在床边的地上，死者有爬行过的状态，根据解剖结果推断应该是病发剧痛时尝试出门，死亡时间和火情鉴定的发生时间相隔一个半小时，死者没有任何机械性损伤，基本就是排除了他杀。

　　清原明有的时候觉得自己会跟藤原秀树一样多想，动不动就往犯罪他杀方面想，但实际上被掩盖的很多死亡又藏着多少犯罪，这是数也数不清的，而全日本的法医学工作者只有不到两百人，他们工作之余聊天的时候，总是会幻想未来法医能多点。

　　清原明直觉今天的约会大概是泡汤了，她吃完晚饭后，起身收拾肩包，几乎在她站起来的瞬间，宫治抬头看向她，“要走了吗？”

　　“啊？嗯……”清原明歪了歪头，疑惑间明知故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宫治平淡地盯着她，“今天不等我闭店吗？”

　　清原明愣了愣，面对这个邀请笑了出来，又坐了回去，“好啊。”

　　宫治也对她笑了笑，然后表情转变转头对着他兄弟十分不客气地说，“今天你别来我这，回你公寓。”

　　宫侑大叫起来，“哈？？不是说让我住几天的吗？”

　　清原明托着腮看他们兄弟吵嘴，觉得十分有趣，等着宫治闭店的时间，她到角落的空桌上拿出电脑整理文件，小早川端餐盘的时候路过她桌子旁边，随便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堆不明图片和文字，“清原姐在看什么？”

　　清原明随口编道：“连环画。”

　　小早川一头雾水地走了。

　　右下窗口跳出竹川苍的消息，这位同事发了一串数字给她，清原明回了个问号。

　　【杉田惠子的电子邮箱账号，你可以登进去看看】

　　【别人生前的隐私，不太好吧】

　　【现在这些都是调查资料了】

　　【噢】

　　【明天她家属托人来拿骨灰】

　　【托人？】

　　【据说她上大学前几乎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兼职赚的，学校和警署那边去联系，她的亲人都在国外，委托了老家的邻居来领骨灰】

　　【……还真是亲情淡薄，连骨灰都不亲自来领】

　　【真是够好笑的，父母给了不健康的身体，有了新的健康的孩子，就把残次品扔掉了】

　　【竹川医生说话很刻薄嘛～】

　　清原明自嘲着摇了摇头，还是登录了杉田惠子的邮箱，里面全都是定时好没有发送，发往同一个邮箱的邮件，清原明每一封都点开来看了，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是生活的琐事、消极的发言，几乎每一天都有，甚至她死亡的前一天都没断过。

　　【我已经感觉不到多痛，应该说习惯了，这次大概也是像以前那样惯例的不舒服，要是严重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这样死了也轻松了。

　　煮了面分给室友，她可能真的不喜欢，推拒的时候把碗打翻了，我说我身体不太舒服能不能帮我收拾一下，她一声不吭地出门了。

　　明天我会醒来吗？】

　　清原明慢慢地翻完了这些邮件，发现它们定的发送日期都是明年的1月1日，杉田惠子的完善资料被竹川苍一起发了过来，包括小学、初中、高中的就读履历，出生地兵库县，家庭情况，人际关系。

　　隔了一会儿竹川苍又发了条消息过来，带着一串号码，【明天那个受委托人会来领骨灰，这是她电话。】

　　【清原：您完全不干活是吗】

　　【竹川：？】

　　【竹川：我来也不是不行？】

　　出于对双方的人道主义，清原明还是揽下来这个事，也因为她是主刀解剖，有一些细节她可以向被委托人交代一下，虽然家属连骨灰都不来领，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人在意死者的事。

　　清原明打开了自己的邮箱，想了下还是给杉田惠子设置定时发送的那个邮箱发了一封邮件，尝试询问了对方与死者的联系。

　　为了方便浏览，这些邮件都被清原明拷贝了下来，打算明天作为死者相关物品一起交给被委托人。清原明零零散散地做完这些，没注意到宫治已经收拾完坐到了她对面，她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看到宫治越过电脑屏幕，撑着下颌看着她。

　　清原明把电脑合上，“准备走了吗？”

　　宫治替她拿过肩包，把她的风衣递了过去，“下班时间也在工作吗？”

　　“是一些额外的工作。”清原明穿好衣服拿回了肩包，和宫治一起走出了店铺，虽然两人的聊天常常是清原开启话题，但她总是绕着宫治在说，问他的店铺，问他过去有趣的事。

　　“清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工作。”宫治说。

　　“是我的工作比较枯燥啦。”清原伸了个懒腰，“不像治君你，开店的话每天都能遇到有趣的人吧，”我只会遇到奇怪的尸体，“好多美味的食物，”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内脏，“还会有赏心悦目的异性。”只有竹川苍那张臭脸。

　　“喜欢吗，”宫治问道，“现在的工作？”

　　清原明没什么犹豫地点了头，“喜欢。”

　　“是吗，那很好。”宫治笑了笑，“本来我还想……要是你不喜欢的话，就骗你来店里工作。”

　　清原明笑眯眯地挽过他的手臂，“治老板需要员工吗，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呢。”

　　这本来只是说说而已，清原明怎么也不可能会辞掉法医工作，再次，如果在一个地方天天见面，新鲜感也会下降得很快。

　　他们离开店的时候不算很晚，有的店会开到深夜，包括他们回去路上的烧烤店，清原明停了下来，推了推宫治，“我们进去喝酒吧。”

　　宫治当然没有拒绝，他们在店里点了夜宵，面对面坐在窄小的圆桌前，清原明喝了大半杯温的啤酒，眯着眼睛舒适地喟叹了一声。

　　“我刚来大阪的时候经常来这家店，”清原明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大学第三年……有不到四年了。”

　　“现在不来了吗？”宫治习惯性地去看店里的装潢，能看出一定程度的陈旧，但顾客却很多，夜晚这个时候很热闹。

　　“因为搬家了嘛，更靠近工作地方会方便一点，以前是住这附近的，”清原明晃了晃食指，笑着说，“就和治老板家隔了两条街。”

　　“大学……不是在大阪读的吗？”宫治不经意地问道。

　　“在东京。”清原明说，“中途被教授发配到大阪来了，虽说是东京饱和了，但明明我的职业全日本都没有两百个人。”

　　「全日本不到两百个人的工作？」宫治心里疑惑，但自己也想不出这是什么。

　　清原明撇着嘴，“又脏又累，环境也不好，还容易和公安检察机关结梁子，在同行里最最最不受欢迎，之前老家还有个也到东京来读书的同大学的学弟，来问我选择方向问题，问我有什么用，这份工作没有一点发自内心的坚持谁做的下去呢？”

　　清原明抱怨这些的时候比平时话更多，表情似乎更生动一点，宫治觉得她之前是会有意把好看的一面露给他，但好像都比不过她现在坐在橘黄色灯光下，笑颜随意的样子。

　　“如果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工作就没有意义。”

　　“是啊——”清原明拖长语调应和他，隔着小圆桌稍稍凑近了点，“所以治老板做的饭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因为里面充满了爱——”

　　“谢谢顾客大人的夸奖，”宫治配合她玩闹一样，双手合十做出鞠躬的动作，弯起眼角，“就是有点肉麻。”

　　“哪里哪里，”清原明鞠躬回去，“每天都能吃这样的美味感觉寿命都变长了呢，认真吃饭才能认真活着啊。”

　　明明只说停留在表层的关系，却毫无界限地分享自己的生活，或者说清原明不容拒绝地在他的生活里出没，却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样子信息的不对等让他再三想着的时候，总是没来由的有点不服气。

　　清原明窝在他怀里睡着了，手臂圈着他的腰，宫治越过她伸手熄灭了卧室的灯，外面透进来的光还可以让他看清她脸的轮廓，宫治抬手推了推她的额头，在指腹用了点力气，小声嘟囔了一句，“睡得真香。”

　　宫治闭上眼之前还相当得清醒没有困意，明明一天的工作让他很疲倦，脑内的状态却和身体不匹配，他想着自己顺势答应清原明的那时候，明明还挺自信地觉得“来日方长”，结果只是被这么晾了一天，却产生了一点急躁的情绪。

　　老实说清原明暗示加明示她所想的意图时，宫治多少有点失语，但那个时候再说自己想正式交往显得很多余，而他又不可能会去拒绝清原明。

　　怎么能拒绝呢。

　　.

　　第二天清原明惊醒的时候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第一时间去看手机，看到时间后瞳孔地震地爬下床，早饭被宫治放在床头，旁边留了一张纸条。清原明洗漱完快去扒完了饭，拿着自己的东西冲向玄关。

　　她没有宫治家里的钥匙，但门会自动落锁，确认自己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后，她离开公寓合上了门，随手整理衣摆抬头撞见了楼梯下一个看着她的时髦的中年女性，大概是这里的居民，清原明尴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匆忙从她身边走过。

　　到达UDI的时候解剖室已经开门了，清原明刚踏进去就被竹川苍批驳了一顿，“迟到的女法医，那边的遗体都快凉了。”

　　“遗体本来就是凉的！”

　　清原明装备完后绕到解剖台前，“今天是什么？”

　　南条直子：“早上送来的两具遗体，都是凌晨在住之江区的沿海发现的，一号是遗体自己冲到了沙滩上，二号是渔民打捞发现，竹川医生一号这具已经初步判定是溺水死，身份都没确认。”

　　南条直子说完后又八卦地看清原明，“你居然还会迟到？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清原明咳了一声，“你们那边快点弄完，我开始解剖了。”

　　.

　　“……妈，你接着问我也不会说的。”

　　到大阪府有正事干的宫纪子到店里逮住了自己儿子，盘问他今天出现在他家的女孩是谁，谁知道他异常坚决地守口如瓶，纪子问了几次也放弃了。

　　大概是怕儿子在外面乱玩，她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对女孩子要负责任点。”

　　宫治抽了抽嘴角，“……我倒希望她负责任点。”

　　“所以妈你来大阪有什么事？”

　　纪子忧愁地叹了口气，拿出一叠身份资料和照片，“我估计你和阿侑也不记得，邻里有个杉田家，他们长女在大阪上学，前天意外病亡了，他们家人都在国外，我就受委托来领回骨灰和遗物。”

　　宫治看了看照片上年轻的女生，他确实没什么印象，既然还是在上大学应该和他们不是同龄人。

　　纪子看向宫治，又笑眯眯地说，“你们兄弟俩都在大阪我就直接过来了，阿侑忙着打球不方便去找他，就来找你了，没想到有意外收获啊——不过看阿侑那个性子，要是说你们谁先结婚肯定是你啊。”

　　宫治：“……为什么突然跳到结婚了。”

　　宫治被热心的亲妈就地绑架去那个UDI研究所领骨灰，美名其曰她对大阪不熟，需要儿子来当导游，但实际上这种研究机构生活平安的正常人基本也都没去过，他们到达目的地，四周除了地铁站之外，相当冷清。

　　宫纪子说明了来意后被带到了接待室，看着德高望重的所长过来招待了一下，和他们简要说明了杉田惠子的事，“具体的话，有关死者的遗物和尸检报告，主刀的清原医生待会儿会过来详细说明，她现在在进行今天的解剖工作，请您们稍等。”

　　「清原？」本来低着头发呆的宫治听到熟悉的姓氏抬起头来。

　　在等待的半小时里，宫治坐在玻璃门后面想着刚才的事，回想清原明和他讲过廖廖的工作上的事，结合法医这个职业，居然十分合理。

　　这个可能性在清原明出现在接待室玻璃门外就得到了证实，她身上的白大褂卷着袖子敞着衣领，头发束了起来，汗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手里拿着纸张文书，一边往前走的时候一边回头和后面的女性同事说着什么，两人的脚步都大步流星，很快就靠近了传达室。

　　宫治从她出现在视野后，视线就一直跟随着她移动，外面的员工拦住了她，把装骨灰坛的方盒递给了她，清原明就捧着盒子往接待室过来。

　　“久等了。”

　　清原明回头关上玻璃门才正面对着他们，直接撞上了宫治的视线，表情呆滞了一下。

　　“噢！……”纪子一下子认了出来，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在宫治和清原明之间来回看了看，眯起眼睛笑起来。

　　清原明端着盒子原地动了动脚，过了五秒后才把表情摆得得体一点，走近桌旁，公事公办地露出微笑，“请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