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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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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说什么呢。”顾槿浅笑,“什么恨不恨的,顾家上下俱忠心圣人,早在先皇在世时,圣人不就知道吗?”
可惜顾家却没得什么善终,若不是父亲急流勇退,顾家哪里还能全身而退,从朝堂抽身,还能安然归隐晋州老家。
“朕是在问你,其实你才应该是这个皇后。”
顾槿看着摆在桌子上的梅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圣人要谁为皇后,谁便是皇后,顾家上下绝无二心。”
“我没问顾家!”季则平扬手摔了茶碗,脸上带着薄怒,“顾家是顾家,你是你,我问的是你的想法,不是顾家的想法。”
顾槿想,可是顾家的意见和她本人的想法又有什么区别呢,顾家子女从小就知道,理应为家族献身,只有家族长盛不衰,顾家子女才能获得庇护。
她懂分寸,知进退,又是顾家主脉唯一的嫡女,所以当年还是广陵王的圣人上门求娶时,父母虽然知道那不是好去处,却还是让她嫁给了广陵王。
顾家的女子天生就是要做皇后的。
所以顾槿摇头道,“妾并无异议。”
怎么会不恨呢,怎么会毫无芥蒂呢,可他不是世间任何一个寻常男儿,他是皇帝是圣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顾槿不敢去恨,也不能去恨。
“顾槿啊顾槿。”季则平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感情,他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愿意同我说句真话。”
——“他喝多了吧?”
“我没喝多。”季则平觉得自己清明冷静得很,“顾槿,自从我……你从未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他那几个字说得含混不清,顾槿不能辨认,下意识侧耳问,“什么?”
“没什么。”季则平积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好像卸了一口气,“朕去侧殿。”
顾槿:“……哦。”
她虽不明白季则平在想什么,却知道今天晚上棋差一着,本想讨好于他,却马屁拍在马腿上,不知道哪句惹得他生气,倒让他甩脸色。
还有……什么叫他没喝多。
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顾槿微微皱起眉毛,将这件事暗暗记在心里,摘砚端了安胎药来,她饮了药,也入寝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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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过了阖宫夜宴,顾槿便再也没看见季则平。此时朝廷上下共贺新春,朝中无事,顾槿也不去打听他做了些什么,只在第二日同两宫太后接见命妇朝拜,又安排给宫妃亲眷赏赐之事。
今日下午,各色事宜皆安排妥当,顾槿好容易松了口气,就见周飞瑶推门进来。
“阿姐。”
顾槿便将手中的绣绷子撂到一边,朝她笑道,“你从年前称病到现在,如今总算舍得出来了?”
周飞瑶有些赫然,坐在顾槿对面,“阖宫夜宴那日我听见你殿中有异响,他给你气受了?”
“难为你还记着,这都过去几天了。”顾槿笑着点点她的脑袋,“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
周飞瑶:“阿姐又骗我,他这几日一直没有来找你。”
顾槿莞尔,“阿瑶不必多想,他是圣人,哪有向人低头的道理呢?”
可惜她顾槿性子虽然温和,又决定与季则平好好相处,骨子里却带着顾家人的执拗,并不想向他低头。
“姐姐,我虽然不想你再去理他,可我不愿见你难过。”周飞瑶叹气说,“姐姐,你……去哄一哄他吧。”
顾槿只是笑,“傻孩子。”
从前低头求过他多少次,若是有用,父亲也不会以年迈辞官,两位兄长也不会以武将居文职,他心里对顾家有芥蒂,顾槿求他多少次都没用。
顾槿心里更明白,季则平此人天性凉薄,她率先道歉,不会叫他重视,反而只有季则平主动低下他高傲的头颅,才能让他明白,顾槿是与旁人不同的。
从前顾槿不愿意耍这些小心思的,可见重活一生,人都是会变的。
周飞瑶听不懂阿姐的意思,只是小心翼翼的说,“那阿姐,你不要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顾槿笑着说,将手边的绣布递到周飞瑶面前,“你若是肯安安心心地同你孙姐姐学学绣工,我会更开心。”
周飞瑶垮起一张猫猫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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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元旦,出了十五就是初春。
季则平新登基,后宫空虚,早春的花节自然少了好些热闹,皇后禁足,贵妃有孕,是以两宫太后下旨,今年花节便不再举办,只各宫按规矩得赏赐。
天气渐渐暖和,季呈钺和两个小的也更愿意去御花园掏鸟窝,连季呈钺这样一个勤勉的性子,日下也只能耐住性子写半个时辰的大字。
顾槿向来纵着孩子,不拘他们干什么,但见到几个孩子带了嘉和来倚薇殿,还是惊讶了一下。
“怎么把你嘉和妹妹带来了?”顾槿眉头皱了下,从奶娘手里将嘉和接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膝头,又训斥季呈钺,“妹妹才多大,你就将她接过来,你刘娘娘可知道?”
季呈钺不说话,季呈镇嘴巴最甜,“顾娘娘别说阿兄啦,是我们看到奶娘抱着嘉和妹妹看花,才叫她回倚薇殿的。”
顾槿看一眼季呈镇,小家伙挤眉弄眼地给她使眼色,顾槿会意,叫伺候的人都退下。
“说罢,你这小鬼头,什么事要偷偷跟我说?”
季呈镇说,“顾娘娘,那个奶娘欺负嘉和妹妹,都把妹妹掐哭了。”
“什么?!”顾槿听罢勃然大怒,看向怀里啃手指头的小姑娘,“嘉和同顾娘娘说,你二哥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季嘉和年仅两岁,话都说不清楚,懵懂的看着顾槿,声音怯怯的,“娘……”
“乖乖。”顾槿被她叫得心都化了,轻声哄着她说,“跟娘说,那老嬷嬷有没有欺负你。”
嘉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伸出胳膊给她看,“疼……”
顾槿小心翼翼掀开她的衣衫,轻薄的春装下,她看见小嘉和白藕似的胳膊下带着两个发青的印子!
她心下暗怒,又唯恐吓到嘉和,只得压下脾气,柔声哄了她两句,“乖乖不怕,娘给你揉揉。”
季嘉和任凭她揉,然后又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喊她,“娘……”
她这两声娘喊得顾槿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又捏了捏她被扎成两个团团的头发,轻声对季嘉和说,“你同兄长们去玩,好不好?”
季呈镇就来牵她的手,嘉和懵懵懂懂,扭头去看顾槿,顾槿冲她摆摆手,对三个当兄长的人说,“照顾好你们小妹妹,晚上叫流纸给你们做好吃的。”
季小二和季小三拉着妹妹的手出门,季呈钺站在顾槿面前,犹豫再三才问道,“阿娘,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顾槿将儿子搂进怀里,捏了捏他粉面团似的小脸,“行了,跟弟弟妹妹们出去玩吧,把你摘砚姑姑喊进来。”
季呈钺犹豫地点点头,这才出了门。
摘砚很快便推门进来,凑到顾槿面前低声说,“奴婢冒昧,已经将嬷嬷扣下,也着人去了乐成殿。”
顾槿靠在贵妃榻上,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有你在身边我总是放心的。”
摘砚也笑,“娘娘谬赞。”
“说起来。”顾槿眉头微皱,“淑华她并非粗心之人,怎么女儿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也没发觉?那嬷嬷是谁拨给嘉和的,怎么如此大胆。”
摘砚虽没将这嬷嬷调查的一清二楚,却熟知宫人调度,她想了想说,“公主皇子们的嬷嬷都是内廷指派的,刘才人向来缄默,想来是内廷慢待也未可知。”
顾槿揉了揉额头,“等淑华过来吧。”
得知贵妃娘娘传召,刘淑华匆匆赶来,于前殿看到几位皇子带着公主玩,一时间有些疑惑,“嘉和怎么在这里,她身边伺候的嬷嬷呢?”
染墨心知方才的事情已经叫贵妃娘娘发了好大一通火气,此刻却不好告知刘才人,于是只得低头道,“娘娘还在里头等您。”
刘淑华心里的疑惑也只是转了一圈,便急匆匆往后殿走。
她刚推门进去,便被一个青花瓷的杯子砸在脚下,刘淑华吓了一跳,见顾槿面色冷凝,心里微突,强自镇定道,“娘娘,不知怎么惹娘娘生气……”
“你还不知道!”顾槿犹在生气,也不喊她坐,只是冷笑道,“你女孩儿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你竟浑然不知,还问我为何生气?”
“娘娘、娘娘!妾身实在不知,不知嘉和受了何等委屈……”
当母亲的面上带着两分无措,气得顾槿再度摔了杯子,“你做娘的不知道!你竟敢说不知道!是不是哪日你女孩儿叫人欺侮死你也不知道!”
她这话说得重,摘砚悄悄给顾槿使了眼色,顾槿才收敛怒容,叫刘淑华坐下。
“我平日只当你是个有心的,若不是阿钺他们同我讲,连我也不晓得那些嬷嬷胆子这样大,敢作践咱们大梁的公主。”顾槿顿了顿,又说,“可恨你是她亲娘,你竟也不知道?”
摘砚察言观色,立刻上前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刘才人。
刘淑华听罢,脸上立时带了两分怒气,却不知想到什么,眼中滚了两串眼泪,对着顾槿泣不成声,“可是、可是妾身怎么敢管,嘉和身边的奶嬷嬷都是皇后娘娘交由内廷派来的,妾身母女两个本就不受宠,若是得罪了皇后和内廷,恐怕、恐怕……”
顾槿看准了她是拿自己当挡箭牌,只是嗤笑道,“区区内廷,也敢爬到主子头上,今儿是你亲生的女孩儿受苦,你尚且不敢亲自出面,倒叫我做这个出头的椽子。”
刘淑华嗫嚅道,“妾身、妾身不敢……”
“若是你再这般,你女孩儿也不用自己养了,我自去求圣人,叫她养在倚薇殿。”顾槿微微垂眸,声音平静。
前世嘉和至死都念着她这位好母妃,这样好的女孩儿,刘淑华却不知道珍惜。若是她的娇娇,她自然要将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
刘淑华身子一颤,下意识起身跪地,声音颤抖的对顾槿道,“妾身、妾身一定重重惩责那个奶嬷嬷。”
顾槿不看她,看着桌子上开得正好的迎春花,“本宫看着才人如何做。”
刘淑华匆匆来,又匆匆离开,顾槿没再问之后的事情,只是将嘉和留下,午膳的时候又特地吩咐小厨房为她蒸了一碗细滑的蛋羹。
季呈钺长这么大没被阿娘亲手喂过,含酸带醋的看着自己亲阿娘温柔的喂了妹妹一碗蛋羹,小二用碗挡着噗噗的笑,小三埋头苦吃,吃得桌子上全是饭渣。
顾槿十分雨露均沾,哄嘉和吃饱后,将昏昏欲睡的小孩子交给扬笔,又把困得东倒西歪的两个小儿子交个染墨,这才对大儿子说,“年后你父皇说为你择两个老师教授,你可有想要的伴读?”
季呈钺细细想了想,说,“不知儿子的伴读有几位?”
“照规矩是两位。”顾槿道,“我儿是有心仪的人选?”
季呈钺点头,“表兄与我关系向来亲厚,所以我想择小五和肃宁公家的那位楚恒公子,不知阿娘觉得如何。”
顾槿失笑,这父子两个竟是想到了一处。
是以她揉揉儿子的脑袋,“小五我知道,怎么又多了个楚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