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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哀鸿遍野】长剑斩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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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花盆里的绿植轻轻摇曳,影子印在孟萍的脸上,时而覆盖她泛着泪光的眼睛,时而又扫过她鬓边的发丝。
她家的阳台像是一个观景台,远处由无数车灯汇合的灯河一览无余。把目光聚集在那些车上,她发现每一辆车都有归处,抽离出来,忽然觉得,偌大的城市里,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顾沉他们在客厅里,准备迎敌,可是那门外的白衣人还是依旧坐在那台阶上,仿佛在沉思自己从哪里来,又该到哪里去,像极了一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儿,只是他不哭不闹,就安静地坐着。
阳台上只有夏侵和孟萍,夏侵面对沉浸在悲伤中的孟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只是普通的难过,夏侵撒个娇,开几个玩笑,就把人哄好了,可是一旦这难过涉及到人的生死,无论多么动听的语言,都显得捉襟见肘。
孟萍抬手,轻轻点去了眼窝的泪水,勉强提起了精神,缓缓开口说道:“小夏,你可以……可不可以去告诉你的朋友们,万一待会儿打起来了,能不能……”
夏侵转过头看着孟萍,孟萍说话断断续续地,拼命地抑制着,夏侵不着急,静静地等着孟萍把话说完。孟萍语气一起一伏,她开口说完了后半句:“能不能,留罗阳一个全尸。”
“放心吧阿姨,他们会的。”夏侵安慰道。
“嗨,其实也没什么的,都走了那么多年了。”孟萍不愿让别人为自己的情绪担心,对夏侵说道:“也就是我们家罗阳,他自己傻啊,别人算计他,他还傻不愣登地帮着别人。”
“罗……罗叔叔他……”夏侵想问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又怕提起孟萍的伤心事,于是把话掐灭了。
孟萍倒是不介意,说道:“你知道长流水库吗?”
“啊,知道。”夏侵回道。
在这个资源匮乏的时代,长流水库撑起了水资源的半边天,它在钢铁城境内,是三个境阈的命脉,分裂时,三个境阈几乎把所有的资源都划上了三八线,谁也不敢逾越半步,唯独那个水库,是三个境阈所共有的。
大概是三个首领也知道,如果把长流也划入争夺的范围,那输的那一方,连活下去的最后希望也没有了,这样的战争,是绝种之战。
孟萍继续问道:“那你知道长流水库是谁设计的吗?”
“罗叔叔吗?”
“嗯。”孟萍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不知道这个社会怎么了,真他妈荒唐啊,小人居高位,长剑斩英雄。”
孟萍扯下一片叶子,放在手心里把玩,继续说道:“长流水库竣工以后,罗阳就被关进了监狱。”
“啊?为什么啊?”夏侵问道。
“浮空港给出的判决书是通敌,说罗阳在钢铁城修建长流水库期间,泄露机密给钢铁城的人。可是……”孟萍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这么多年官场上无论怎么变,他始终只是守着他的一堆图纸待在书房,我不信他会为了所谓的好处就投敌。”
夏侵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当时罗孟生和孟萍叛变的那么决绝,面对冤情,他们的声嘶力竭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于是他们索性就坐实了这个罪名。
“他们轻轻松松的一个判决,毁了三个人。”孟萍把手心里破碎的叶片扔了出去,说道:“罗阳最后在监狱里自杀了,我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来,至于罗孟生……”
夏侵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孟萍,等着孟萍说接下来的话,孟萍却沉默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夏侵,夏侵被孟萍盯得不知所措。
须臾,她开口道:“小夏,我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以前的罗孟生。”
“啊?”夏侵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自己和罗孟生联系在一起,他们像是两个极端,夏侵整天叽叽喳喳,但是罗孟生总是沉默着。
“他以前也很爱说话的。”孟萍的眼眶里忽然溢出了几滴泪,她说道:“可是他是‘叛徒’的儿子,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的,时间久了,他就再也不说了。”
“没关系,以后有我们,他不想说话,我们就说给他听,他想说话,我们就听着。”
“谢谢。”孟萍说道。
“嗨呀,大家都是朋友嘛,这有什么。”夏侵笑道。
这时,客厅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孟萍和夏侵同时转头望去,那白衣人忽然穿门而入,抄起尖刀刺向顾沉,那刀尖只差分毫就刺进顾沉的脸颊,顾沉紧紧抓住“罗阳”的手腕,不敢太用力。
孟萍怔怔地看着这个暴戾的白衣人,忽然明白了白傲的用意,“罗阳”来这里绝非偶然,包括刚刚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都是设计好的。为的是让她认出罗阳,这样在打斗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不敢对“罗阳”发动攻击,白衣人在四人的战甲面前不是坚不可破,可是它多了一层叫感情的盔甲,由此战无不胜。
其余的人都被白衣人纠缠着无法脱身,顾沉掂量力度,躲过“罗阳”的攻击,江鸟有“青云”,白衣人进不了身。说来也奇怪,那些白衣人巧妙地避开了手无寸铁的孟萍以及她身后的夏侵,白傲这人,打得一手感情牌,演戏就演得逼真,好像“罗阳”真的还记得孟萍一样。
顾沉回头看时,只有何潇还到处在屋子里找武器,应付着白衣人的进攻。
“何潇!”顾沉放声喊道。
何潇听到后抬起头,顾沉手一扬,把离风扔了过去。何潇伸手接住了,离风的握柄上还是热的,他把刀向上一挡,其中一白衣人的头颅当即断在了袍子里,溅了何潇一脸血,那血的味道难闻极了,令人作呕。
还没来得及擦拭,那白衣人见同伴“死了”一个,纷纷向何潇扑过来。顾沉担忧地一边躲闪,一边望向何潇这边。何潇也注意到了,随手抓起了地上的白衣人的袍子,把自己脸上的血擦去了,抬起头朝顾沉的方向笑了一下,喊道:“我没事,你专心打架,别回头。”
“罗阳”屡次攻击,都被顾沉一一化解,他仿佛在寻找一个方法,忽然,他把攻击的矛头转向了罗孟生。
罗孟生不知所措,相比于顾沉,他分了心,躲闪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好几次差点被“罗阳”的武器划伤。
孟萍在阳台上看着这一切,客厅里一片狼藉,白衣人没有意识,他们不过是被人早就设计好的,自然不知道这屋子里的东西对于主人来说是多么重要。沙发套耷拉在沙发上,相框碎了一地,好不容易保留的念想,最终还是没守得住。
那些白衣人可能会从任何一个地方闪出来,众人忙不过来,这时,江鸟正好收到了来自水墨间的消息——水墨间和钢铁城的队伍已经全部撤出了浮空港。
那些白衣人只能在浮空港活动,一旦超出这个范围就接收不到来自浮空港地下的信号,所以许言之准备把战场转移到钢铁城,顾沉若有所思,这一步一步的,好像都在按着白傲的计划发展,不可逆转。
而此时他们又身陷囹圄,无法脱身,顾沉在打斗的间隙发现了白衣人的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都以“罗阳”为中心,一旦“罗阳”受到一点伤害,白衣人的行动速度就会慢下来。
当时在天台的时候也一样,它们之间一定有一个核心,否则这么庞大的队伍,如果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工程,白傲为了便捷,把它们分成了以其中一人为核心的单元。
可是问题也出在这儿,他们没办法当着孟萍和罗孟生的面把“罗阳”碎尸万段。白傲拽着他们的软肋,为所欲为。
就在“罗阳”再次向罗孟生发出攻击的那一刻,它的脖子从后面被人刺穿了,白衣人颔首看着下巴下面的刀刃,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像是开水沸腾的声音,它脖子咔咔几声,强制地扭转到了背后,帽子滑落,露出了它腐烂得不成样子的脸,它回过头看见的是孟萍毫无血色的脸。
那一刻所有的白衣人都停下了动作,像是忽然死机了一般,停在原地,孟萍不敢抬头去看罗阳的脸,她怕多看一眼,自己前一秒的坚毅就会溃不成军。
客厅里是一片死寂,众人屏住了呼吸。白衣人站在原地,没有再动弹,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停尸房,那些不知是谁家牵挂,最终还是没有落叶归根。
几十年,他们或捧着一束花,或撑着一把伞,去祭奠的,里面早已没有了尸骨,而是一座空空的坟墓,一座冰冷的墓碑。
几个小女孩好奇地往窗外看着路过的白袍军,她们的家长赶紧过来把她们叫回去了。
“他们是谁啊?”几个孩子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问道。
“别看,它们是怪物,小心把你吃掉。”家长紧张地关上了窗户。
孩子面上露出了几分恐惧,对于她们来说,“吃掉”大概就是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为了不被“吃掉”,她们要乖乖听话。等到她们长大,就会发现,“吃掉”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自己最在意的东西被有些人放在地上反复践踏,而你还毫无知觉,以为,他们在给你铺路。
浮空港的人自然不知道那支强大的、从天而降的军队是哪里来的,整个城市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也只有孟萍,亲手把刀刃刺进了这么多年的执念。抽出来时,连带着对方的血和自己的痛进了心尖尖上的苦楚。
尖刀落地的那一瞬间,孟萍上前紧紧地抱住了罗阳,那个生机不再、全身溃烂的罗阳。那人无论怎样红肿溃烂,在她这里也是艳若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