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残书薄酒

35、登门

　　偷印章不仅有难度，而且风险也大，距离体检还有一天，顾沉决定还是先去找欧阳城谈一谈，看看有没有机会说服他，现在是后半夜，如果协商不成，再决定白天要不要行动。

　　屠武大概是首领当中脑回路最清奇的，把安顿外来人员的住宿安排在军队的旁边。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顾沉绕了好几条路，小路上荒无人烟，军队在基地的外围，一般没有什么人来访，旁边的塑料草坪上堆放着一些杂物，一看就长期没人打扫。

　　远处那栋灰色的建筑应该就是欧阳城暂住的地方，楼侧面的一个窗户里亮着灯，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看起来十分的渗人。顾沉好像明白为什么浮空港的人和钢铁城的人不愿意造访水墨间了……

　　顾沉沿着小路走到楼前，楼房常年没有人居住，也没有翻修过，墙皮都已经脱落了好几块儿。
　　旁边有电梯，顾沉站在电梯前犹豫了一会儿，算了，还是走楼梯吧，怪吓人的。

　　不一会儿，顾沉就站在了欧阳城的房间门口，他拿出自己填好的体检单，再次检查了一遍，随后敲响了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腰身笔挺的男子，男人并没有很惊讶，也没有问顾沉来意。

　　“进来吧。”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眼顾沉，把门打开，转身去给顾沉泡了一杯茶。

　　茶几上放着一摞资料，是这次体检要用到的。顾沉走过去，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两个杯子，还没来得及看几眼，男人就把杯子端走了。

　　看来，来这里的人不止顾沉一个。

　　“你是欧阳城吗？”顾沉问。

　　“是啊，说吧，来找我干嘛？”欧阳城把一杯茶放在了顾沉面前，偏过头看着顾沉，眼镜两边的金属链条轻轻扫过脸颊，儒雅中又透着几分勾人的性感。

　　“我想让你帮个忙。”顾沉观察着他，欧阳城一看就不是那种钱能摆平的人，所以顾沉不打算透露太多，先试探一下，再做定夺。

　　“其他忙可以，有关体检的话，您还是请回吧。”欧阳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一点余地都没有吗？”顾沉问道。
　　在来之前，他去查了一下欧阳城，欧阳城为世人所知一部分是因为他医术高超，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他的职业操守，从业几十年来，从未被查出过任何的贪污和受贿，刚正不阿仿佛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欧阳城听到顾沉这句话，笑了一下，说：“我这个人，做人做事都不会留任何余地。”

　　“好，打扰了。”顾沉起身，他此时是矛盾的，一边欣赏着欧阳城的脾性，一边又在为何潇而焦灼，现在只剩下白天让何潇来偷印章这一条路了，他看着欧阳城坚决的模样，心里生发了几丝过意不去。

　　毕竟是偷，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但凡有其他路可以走，顾沉也不至于走这一步，可他不能任由基地查出何潇的身份，就算保得住何潇一时，但身份一旦公之于众，迟早有一天，何潇会被送上试验台。

　　欧阳城把顾沉送到了门口，顾沉出门的时候往桌子上一撇，看见之前的茶杯里也是满的，一口也没有动过，估计是之前来的那人也被欧阳城拒绝了吧。
　　会是谁呢？顾沉想不出，基地除了何潇，还有谁也不能接受体检吗？

　　前方楼道口的灯不是很亮，像是一口深渊。
　　顾沉转过拐角，突然看到前面有个影子，看到顾沉以后，它默默地转过了身准备往楼梯底下走，那人想跑，刚跑几步就被顾沉揪住了衣领，那人像是一只被提起来的小鸡仔。

　　“你来干嘛？”顾沉低声说道。

　　“嘿！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肯定是来帮你打探的啊。”被拎起来的人正是黄岐，他已经换掉了自己的工作服，穿了一件不起眼的灰色外套，他把胡子吹得老高，瞪着顾沉。

　　顾沉放开了他的衣领，站在原地听黄岐吹，反正他是不会信，在没有利益的情况下，黄岐会帮忙，就在上半夜，这个人才用一堆破草药骗了他好几百。

　　“哎哟，好吧好吧，我是来跟欧阳城探讨一下学术问题的。”黄岐被顾沉一对浅色眼珠盯得发毛。

　　顾沉继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讨论学术问题大可不必换衣服。

　　“我手里有一批设备，我来问问欧阳城买不买。”黄岐怕了顾沉，说道。

　　顾沉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他想，同为医生，怎么差距这么大？

　　此时的欧阳城又打开了门，见来人是黄岐，戏谑道：“怎么，你也是来找我帮个忙？”

　　“嗯。”黄岐拉了拉刚刚被顾沉扯皱的衣领，点了点头。

　　砰的一声，欧阳城把门关上了。一个体检，他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嘿！你小子！忘恩负义是吧？”黄岐拍打了两下门，他的这个徒弟，有时严格起来六亲不认。

　　“师傅，您看这个房间有几个门？”欧阳城在门后喊了一句，他最清楚他这个师傅的德行，死缠烂打起来连口香糖都甘拜下风。

　　“问我这个干嘛？一个门啊，快把门打开，我真的有急事。”黄岐说。

　　欧阳城紧接着朝门外说了一句：“是啊，一个门，这里只有前门，没有后门！”

　　黄岐听到后，爽朗地在门口笑了好一阵，朝门口喊道：“我的好徒弟啊，你看看你厨房朝西的窗户旁是什么？”

　　欧阳城不消看，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除了从内部的楼梯上来，还有一条路是从西边的挂在外面的那条铁质的楼梯上来，那条楼梯通往厨房，所以厨房还有一扇门。

　　黄岐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目光定在了屏幕上发来的一条消息，随后对门里丢下一句话就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儿走了。

　　欧阳城打开门的时候，黄岐已经转身走了，但小曲儿还回荡在走廊，黄岐捋了捋胡须，留给欧阳城一个潇洒的背影，挥挥手，说：“房间怎么会没有后门，只是这个后门呀，开在了其他方向哟。”

　　黄岐也选择了走楼梯，不过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坚信，饭后走一走，活到九百九十九，再者，他对楼道情有独钟，那地方回音效果好，可以听见自己美妙的歌声，楼道很昏暗，他边晃悠脑袋边走了下去。

　　外面更深露重，一阵寒意扑面而来，这些寒意中，有来自露水的，有来自顾沉的……

　　“你干嘛？”黄岐被站在楼下的顾沉吓了一跳。

　　“你成功了吗？”顾沉下楼的时候听到了黄岐叫欧阳城徒弟，如果黄岐成功了，没准儿可以让他帮忙。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黄岐慢悠悠地摸出了自己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深吸了一口，源源不断的烟从他嘴里漫出来，他把烟盒递到顾沉面前。

　　顾沉看了一眼，没接，说：“我不抽烟，所以你成功了吗？”

　　黄岐两指夹着烟，从嘴上把烟拿下来，皱了下眉，说道：“别提了，门都没让我进去。”

　　顾沉：“……”

　　“哎呀，年轻人有点病怎么了嘛，不要不好意思啊。”黄岐又拿起烟抽了一口，挑起他那老鼠般的眼睛看向顾沉，说道：“要不你再到我那儿拿一副药，配合着之前的吃？”

　　顾沉没有理会他，把黄岐甩在了后面，径直走上了小路，慢慢的，路上的灯多了起来。

　　顾沉走到基地实验室附近的时候，路边还稀稀疏疏地还摆着一些小摊，几个人坐在摊子前吃烧烤。
　　偶尔路边的醉汉吼一嗓子，却更增添了长夜的寂寥。

　　顾沉准备给何潇打包一些烧烤回去。

　　烧烤摊的老板异常地好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顾客聊着天，顾沉不擅长搭讪，低头选自己的菜。

　　老板把顾沉点的烧烤烤好后，贴心地给他裹上了，眨巴眨巴眼，热情地对顾沉说:“哟！给媳妇儿带的吧？给您裹上，回去还是热乎的，跟媳妇儿的被窝一样得热乎！”

　　“不……不是。”顾沉忽然不知道这个烧烤该不该接。

　　“拿着呀！哎哟！还害羞呀，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媳妇儿这么有福气。”

　　顾沉把烧烤接了过来，没再解释，他放弃挣扎了。
　　这段时间怕何潇到处晃悠引起怀疑，所以让他待在房间里。顾沉突然想起，在钢铁城的时候，夏侵说他金屋藏娇，现在看来似乎有点相似，只是不知道能藏多久，蒙混过体检的机会越来越渺茫，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实在不行，他就必须把何潇送回海岛。

　　何潇说过，谢谢他把自己从荒原带进喧嚣，每每想到此，顾沉心中就会泛起一层不安与愧疚，何潇不属于这儿，是因为自己有事相求，才把他推进深渊。

　　何潇总是刻意地对他表现出疏远与距离感，但是每一次顾沉有什么事，他总是义无反顾，顾沉突然很好奇，何潇对每一个1974都是这样吗？

　　再次回到实验室，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家都准备着回去休眠了，顾沉推开门，何潇睡了一下午，正从顾沉的床上坐起来。

　　顾沉休眠是在玻璃瓶里，床基本上只是相当于一个摆设，这几天何潇来了，终于派上了它的用场。
　　何潇白天不用休眠，但他晚上需要补觉，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股烧烤的香味钻入他的鼻子，使他瞬间清醒。

　　“你回来啦！”何潇瞪大眼睛，盯着顾沉手里的袋子。

　　“嗯，待会儿日出之后还是要行动。”顾沉把烧烤放在桌子上，烧烤被老板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拆开，几滴油溅出来，摊在顾沉的白衣服上。

　　何潇急急忙忙从床上爬起来，跑过来，说：“这不是小菜一碟吗？白天我去把印章拿出来盖个章就万事大吉！”

　　他正准备去拿一串，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在桌子上拿出来一个饭盒递给顾沉：“你也没吃饭吧，我让江鸟带的。”

　　顾沉不喜欢吃辣的，给何潇带烧烤也只是因为上次看他吃烤鱼想着他应该喜欢，他自己没顾上吃饭，想着快点回家告诉何潇欧阳城拒绝签字的消息，然后从长计议。
　　但何潇仿佛也不怎么在意顾沉有没有成功。

　　“你还真会借花献佛。”顾沉看着饭盒笑道，老板娘给的牛奶，江鸟打包的饭菜，何潇都给他留着。

　　“那可不！我们这种被包养的，这点自觉都没有吗？”何潇咬下一块肉，烧烤签在他嘴角以及周围画出一条水平线。

　　顾沉打开饭盒，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茄子、花菜、红烧肉，最家常不过的饭菜，他以前和江鸟也只有两人恰好有时间才一起吃个饭，实验室需要人照看，他们一般都错开时间去吃饭，草草地吃完了又回去。

　　以前，吃饭，在顾沉看来，就是维持生命的一种手段而已，他被饭菜的热气烫了一下，回头看着何潇睡过的床，突然想到老板说的“比媳妇儿的床都热乎。”

　　夜深人寂寥，顾沉想了想何潇在自己身边能有那些好处呢？那大概就是回家的时候不用去摸黑找电灯的开关，因为有个人会点着灯等你。

　　顾沉看着何潇吃东西，和刚来时一样，何潇吃东西从来不会注意形象，经常吃得满脸是油，他吃东西非常的认真，像是在执行什么严肃的任务。

　　“你想什么呢？”何潇看顾沉也不吃饭，就盯得他，很没有安全感，生怕顾沉下一秒抢他的烧烤。

　　顾沉回过神来，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巾，帮何潇把下巴上的油拭去，当手指碰到何潇的脸的时候，顾沉愣了一会儿，随后说：

　　“没想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很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