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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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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在某些情况下是独一无二的,即使自己是汇入大海里的一滴水,在茫茫的海洋中,我们也盼望着某一刻能有一阵海风拂过,单单只掀起这一滴,如若不然,横冲直撞地奔赴岸边的礁石,飞洒蒸发在烈阳之下,也好过在深海里永垂不朽。
顾沉站在门口,背对着何潇,他想直接走,头也不回地干干脆脆地走,这样省去很多的纠结与郁闷。
但是他又很想听何潇把话说完,他不知道何潇想说啥,不一样,什么不一样?是简简单单的敷衍,还是千篇一律的安慰?
“有什么不一样?”顾沉用了刚刚何潇的原话反问他。
“你是1974,我唯一的守护者。”
“但我不是唯一的1974,我只是在例行公事而已,你也只是被迫签订了契约。”顾沉说着准备往外走。
何潇上前一步直接拉住了顾沉的背包,顾沉踉跄一下,险些往后倒。
“放手!”顾沉恼怒道。
“我不放!”何潇转到顾沉面前,站到了潜水器的台阶下,这样一看,他就比顾沉矮了一头,他拉住顾沉的背包带子,仰起头看着顾沉的眼睛。
顾沉低垂着眼眸,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就在他眼前,像两个旋涡,一不留神就会把人卷进去,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我刚刚只是怕你误会,所以话说重了一点。”何潇凝视着那双浅黑色的眼睛,说道:“现在我重新组织语言说一遍。”
“到你这代,你们一共有五个1974,更新换代已经是规律了,在你们的眼中,相遇是开始,在我眼中,相遇就是离别的倒计时。”何潇站在台阶下,他不敢看顾沉的眼睛了,只是低头把背包的带子卷了一圈又一圈,继续说道:“我只是怕分开的时候会不舍,但是,你确实是不一样的。”
何潇深吸了一口气,顾沉心里软了下来,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幼稚了,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生气,一样和不一样又有什么关系呢?何潇也只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罢了。当一种情绪过了那个劲儿之后,顾沉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他觉得很荒谬。
“好了,别废话了。”顾沉把一个挎包套在何潇肩上,把袋子递了过去,说:“你也别闲着,真当软饭很好吃是吧?”
说完转身往实验室走,顾沉走了一步之后发现何潇还站在原地,拉着他的背包带子,说:“你有完没完,我都说了……”
“你真的不一样,”何潇打断道:“你带我从荒原到喧嚣,是我永远的1974。”
顾沉没想到何潇会突然来这一句,他转身看着何潇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说:“何潇,你也是我唯一的秘密。”
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他又觉得太矫情了,于是说道:“好了,我也不会安慰人,我只会骂人,你以后要是什么时候想说了,就告诉我,我会一直听着。”
“走了,带你先去把东西放了。”顾沉把自己的背包带子扯回来,抓住何潇身上的斜挎包往前走。
他不喜欢去考虑将来的事,只要现在他还抓着这个人,他就觉得心安。不明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顾沉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海岛和何潇,都是他的。
顾沉路过实验室的时候,江鸟还在电脑前勤勤恳恳地工作,但是看他的表情,怎么和工作时不太一样?
“江鸟?”顾沉探头进去叫了一声。
“啊?”江鸟立马用手捂住面前的屏幕,像是突然被戳了一下的蚂蚱,说道:“怎么了?”
“你没事吧?”顾沉看江鸟神色紧张,耳根还红了一截。
“没……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江鸟说:“你们快去收拾一下吧,准备出去吃饭了。”
顾沉不解地带着何潇走开了。
江鸟见顾沉走了,猛地把手从屏幕前拿开,妈的就不该手贱。
他本来是准备回实验室整理数据的,但想起和澹长空在巷子里时,澹长空说什么……“你又没试你怎么知道?”
求知欲超强的江鸟非常的好奇,男的和男的……怎么试?于是顺手用实验室的电脑搜索了一下。
本着学术研究的态度,江鸟点开了一篇论文。没想到的是这篇论文实在是太敬业了,图文并茂地详细讲解了全部过程。那些线条和色彩仿佛把整个界面都染成了黄色……
顾沉带何潇进了房间,说:“嗯……你介意和别人睡一起吗?”
“啊?还有这种好……不是,”何潇在心里面给了自己一嘴巴子,说道:“我是说我不介意。”
事情的顺利解决让何潇一时开心得忘了形,既没有让顾沉察觉什么,也没有让两人的关系弄僵,从今以后,他可以随便浪,反正顾沉看起来就跟个木头一样,好朋友一起睡个觉怎么了?
“那就好,你日出就在我的玻璃瓶里凑合一下,等所有人都睡了你再出去,这样,”顾沉压低了声音,把头偏了过去,说:“就没人会发现你不用休眠。”
“我不,”何潇清了清嗓子,学着顾沉的样子压低声音,一只手遮住嘴巴,在顾沉的耳边说道:“我为什么要出去。”
顾沉:“……”
“你不是不用休眠吗?”顾沉小声道。
何潇又捂住自己的嘴巴,说:“入~乡~随~俗”
顾沉觉得何潇故意在整自己但没有证据,说:“你滚吧你,随便你,关我屁事。”
不一会儿,顾沉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他估计快到饭点了,想去实验室叫上江鸟一起吃饭,说:“我去实验室看看,你不要到处乱走,我马上就回来。”
实验室就在房间的旁边,穿过一条走廊就到了。顾沉走进去,江鸟不在,他给江鸟发了一条信息。
“屠武临时找我有事。”
江鸟的信息显示在顾沉的手机屏幕上,估计是因为屠武想要调查是什么让顾沉能在白天活动。
虽然顾沉在返程的路上已经跟江鸟说了设备的事情,但是毕竟没有实物,很难让人信服。
顾沉打算直接用实验室的电脑让基地食堂把饭送过来,避免何潇出去引人耳目,可以等这段时间过了之后再放他出去。
他给何潇发了一条消息,随后打开了实验室的电脑。
“卧槽……”顾沉盯着电脑屏幕发出一声来自心底的感叹。屏幕上,两个男人赤,裸,着,身体,有规律地运动着……
顾沉看了看旁边的耳机,看着四下无人,忍不住拿过来听了一下,立马甩出去。他赶紧出去捡了回来,准备关掉页面。
结果画面一转,屏幕里那个较为柔弱的男子以一种不可描述的姿势坐在一张椅子上,眼含泪水地盯着前方,妈的……好巧不巧,酒店同款……
顾沉深呼吸一口,走过去关掉了界面,原来是一篇论文,其实有图就够了,大可不必穿插一个视频。
何潇在房间里收拾好了自己的衣服,顾沉的房间比较整洁,唯独书桌的部分乱的一批,何潇把自己求得的武林秘籍放在了顾沉的一个书箱的底部。
这部分书应该是顾沉不经常动的,上面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何潇饶有趣味地翻着里面的书,大部分都是关于海洋保护和环境治理的,每本书的页脚都已经泛起了毛边,顾沉应该都已经翻看了很多遍,乃至于可以记下来了,于是再也没动过这堆书。
何潇安心的把自己的书放在底部,这样不容易被发现,翻到底部的时候,何潇不小心带出了一本书——《何故消沉?》
本来以为这是一本心灵鸡汤,一翻开才知道书中讲的是一个文明的失落。
何潇翻开第一页,上面有顾沉写下的一句话:
最浩荡的消亡,最不堪的沉沦,缘何失落?因欲而亡。
顾沉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就冷冰冰的,虽然他不怎么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是从他的态度来看,其实他的沉默又带着某种悲观主义的色彩。
突然,门被打开了。
“你在看什么呢?”提着饭菜走进来,看见何潇在看他的书。
“没什么,无聊,随便翻翻。”何潇赶紧把书放了回去,站起来看着顾沉:“你脸怎么红了?”
“你管我。”顾沉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他不太会撒谎,用生硬地理由怼回去了,顾沉眼神躲闪,立即找了一个话题以缓解尴尬:“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交换大典,你到时候避着一点卫千笑。”
“你这转折,真的一点也不牵强。”何潇把饭菜拿出来,开玩笑道。
“你不说出来要死吗?”顾沉坐了下来。开始思考起这几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卫千笑这个女人,表面上十分嚣张,谁也不放在眼里,但是顾沉知道,卫千笑不止表面的嚣张,她几乎每次都步步为营,能立马判断出对自己有利的局势,这种反应速度不是一个内心目中无人的人能有的。
准确来说,卫千笑内心一定是一个谦卑的人,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以及别人的优势。
“你觉得卫千笑为什么袭击西南地区呢?”何潇问。
“这还用说,白傲指示的呗,不就是想挑拨两境关系吗?”顾沉想起许言旧跟自己说的,许言之虽然经常和屠武发生矛盾,但毕竟曾经都是许言旧身边的人,三个人也曾经有过一段很快乐的岁月,等屠武的心结打开了,迟早会和许言之联合起来把江山抢回来。这应该是白傲最担心的。
“不对,我问的是为什么是西南地区呢?仅仅因为它距离会议中心比较远?那这样说,西北地区也可以,但是没有,卫千笑只专注于西南地区,”何潇若有所思地说道:“命令肯定是白傲下的,但西南地区应该是卫千笑自己的意思。”
“不知道,我感觉她就是个疯批。”顾沉说道。
“就算是一个疯批,也会有她自己的逻辑,”何潇想起自己在天台上听见的那些话,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卫千笑以前应该钢铁城的人。”
“为什么?”
“她的手上……”何潇想起卫千笑把戒指组装成高温枪以后,原来戴戒指的地方好像有一个东西,“长了一颗很小的鱼鳞痣。”
“怎么会?基地的鱼已经处理过了,就算沾到鱼鳞,也不会……”顾沉越发地觉得疑惑。
“对,我猜也是,所以就说明,她碰了海里的鱼。”
“可是……”顾沉实在不愿意说出这个残忍的真相,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里,已经没有海了。”
“不,”何潇摇了摇头,说:“除了海岛以外,这世界上,在不久之前还有倒数第二片海”
“在哪儿?现在还在吗?”
“我从许言旧的记忆里看到的,”何潇交叉十指撑起下巴,说:“就在现在钢铁城的西南地区,那里,曾经是一片海洋——倒数第二片海洋。”
顾沉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震碎了一般,其实卫千笑有枪,明明可以用枪她却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去破坏,那些被弄得乱七八糟的线缆可能原本就不是为了单纯的破坏,里面还藏着情绪发泄的痕迹。
精卫填海,为了情,可能山海皆可平。人类填海,为了欲,但是欲海终难填。
顾沉放下碗筷,打开窗户,外面是黑黢黢的一片,水墨间,连星星都看不到。
他一跃坐在了窗台上,自言自语:“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星星?”
“只要还有想要看见的星星的人,就能看见星星。”何潇从板凳上起来走到了窗户前。
“还好海岛还在。”顾沉手无意识地去摇晃着旁边的玻璃窗。
“有我在,谁敢啊,我咬死他。”顾沉一口气没憋住,差点笑来从窗抬上掉下去,何潇也没憋住,两个人扶着窗子笑成了一坨,顾沉在笑出的一片眼泪花儿中看着何潇的样子,他想何潇才应该是最痛心的那个吧,他本该属于海洋。
“好了,不准笑了,再笑抽你。”在几次反复尝试之后,两人终于相约止住了笑。
在日出之前,江鸟过来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告诉顾沉已经跟屠武汇报了情况。
江鸟走后,两人把衣物换好后,就相继进入了玻璃瓶里,玻璃瓶可以根据里面人的体积收缩,能够容纳下两人,但距离就不好说了。
顾沉此时都能感受到何潇的鼻息,今天的玻璃瓶估计也有点无语,它没见过这么胖的“人”,因为在它的认知里,没有两个人挤一个瓶子这种情况。
“你滚过去一点!挡到我了。”顾沉忽然伸出手把何潇的脸掰了过去,那鼻息扫在他脸上,让他想起了自己今天看到的一些不好的东西。
何潇脸被顾沉按在了玻璃瓶上,从玻璃瓶外看上去十分滑稽,何潇的脸被挤成了一个表情包,他的脸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在水里面的时候,他就是最牛逼的,谁敢对他这样,这就是所谓的食物链压制吗?
“痛!痛痛痛!”何潇大叫一声。
顾沉终于放开了何潇的脸,说:“你小声一点,再大声一点瓶子都要被你震碎了。”顾沉心想不愧是鲸鱼,音高就是牛。
“我的牙!还不都怪你吗?”何潇委屈地捂住了自己的右脸,嘟着嘴不让自己的脸皮接触到牙,说:“上次是你死命掰着我的牙!”
江鸟在隔壁正准备进玻璃瓶就听见隔壁传来何潇的惨叫,他脸上五彩纷呈,用自己的道德镇压着自己的好奇心不去偷窥隔壁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个劲儿的心中默念:正常,正常,私生活自由……
顾沉看何潇嘟着嘴,心想,何潇哭起来应该比电脑上的那人好看一千倍。
“好了,我马上休眠了,你老实点,别乱动。”说完,顾沉闭上了眼睛,不能再看了,再看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脑补出什么画面。
在昏昏沉沉中他感到何潇凑近了他的耳朵,他以为何潇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听见何潇用很小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1974,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顾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