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残书薄酒

3、相处

　　核心实验室的布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中间一个圆形的操作台加上四周的调节器构成了他的全部，甚至找不出一个多余的板凳，系统的屏幕在入口的对面，它屏幕上的两个小眼睛滋溜儿的转着，看着顾沉忙上忙下想说两句话，但顾沉周围仿佛有一堵火墙，谁靠近就会被烧成灰。

　　顾沉的余光里是不知所措的系统和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何潇，他用自己的手指敲击着一个个按键，故意敲得很重，为了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也是为了告诉旁边那个人，他很生气。

　　火不知所起，一往而大。顾沉讨厌何潇的态度，一来就表现出生人勿进的样子，显得自己多想跟他说话似的。再说了，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实施计划，根本也用不上他。

　　操作台键盘刷刷刷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实验室里，那些声音就像是一发发炮弹，直接向何潇冲去，但何潇就像是一张纸片，借着炮弹飞过来的气流左飘右飘，那些攻击好像对他没有作用，他依旧站在原地，脸上毫无愠色。

　　顾沉身后的系统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让他过去道个歉，何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是目前的氛围来看，他应该是有错的。

　　何潇一咬牙，把手背到后面，轻手轻脚地走到顾沉的身后，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准备开口，他抽出背在后面的手，试探性地用修长的食指点了两下顾沉的肩旁。

　　这一切都被顾沉的余光收入眼帘，但他就是不转身，一双手在仪器上敲击得更大声了。

　　何潇转过头一脸苦涩的看着系统，谁知系统的屏幕上跳出四个大字——让你嘴贱。

　　顾沉不想看见这个傻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夸张地一甩头去了另一台机器，他双唇紧闭，眼睛转都不转一下盯着前方。

　　“我负责的是白天的数据收集，你们1974白天必须回基地休眠，所以在你们走了以后，我就负责白天的工作。”何潇心一横，终于开了口，他站在刚刚的地方，站得笔直，双手放在两边，像是一个给老师汇报班上情况的小学生，时不时地抬起眼看看顾沉的反应。

　　“嗯。”顾沉嘴都没有张一下，那声音是从他的鼻腔里钻出来的。

　　“我不是基地的人，我能适应白天。”他继续汇报。
　　“哦。”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你们每一届1974来我都是这样说的，我说习惯了，没经过脑子。”
　　“没事。”
　　“你没生气吧？”何潇走到顾沉身边，弯下腰往顾沉脸上一瞅，试图找到顾沉“没事”的证据。
　　“没有。”顾沉把脸别开，又换了一台机器。

　　何潇彻底放弃，准备把平息顾沉怒火的这件事交给时间，他在实验室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下，他在想自己干点什么好呢？光站着显得太废物了，如果直接出去的话，就说明自己没有歉意，说不定顾沉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他了。道歉的难度又会上升好几个层次。

　　他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出自己可以干啥，倒是把自己想累了，瞄了一眼顾沉没在看他，他就小心翼翼地把实验室里唯一的板凳拖过来坐着。

　　实验室里很单调，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右边的一扇落地的玻璃窗，窗子外是星空和下面的海洋，灯塔的光打在远处几块岩石上，勾勒出明暗交替的轮廓。

　　何潇坐在凳子靠着椅背的部分，把手撑在两腿之间的板凳上，突然感觉到后面有人在拖他的板凳。

　　转头就和一双大眼对视着，他手足无措地站到了一旁。那眼神里写着四个字——看什么看。

　　“我用一下。”顾沉拖着板凳走开了。
　　顾沉干脆地把板凳抬手放在了一台设备下，在何潇的注视下，踩着板凳去按高处的一个按钮。

　　按钮在实验室的天花板上，用于导入已经更新的海洋数据，把各个海域的情况从分布在每一个角落的监测器那里汇集到实验室。

　　顾沉刚刚在电脑里看见这个操作提示的时候，脸都绿了，哪个傻逼玩意儿脑子有问题把按钮设计在天花板上……

　　顾沉踩上板凳后沉默了，心里估计了一下，举起手也够不着，顾沉不矮，长这么大还没体会过来自身高的羞辱，他举起手准备试试，可是最长的中指碰到了按钮一点点，无论如何都按不下去。

　　那按钮近在眼前，就像是在勾，引他似的。

　　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把踮起的脚又放下去，他感觉自己脖子都要抽筋了，但是何潇肯定在底下看着他，要是没按到的话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从何潇的视线看过去，不是谁都能忍受眼前这一副场景的，顾沉由于举起的手，腰部露出一大截，腰上紧实的肌肉均匀的分布着，有种让人想要握住的冲动。

　　顾沉还沉浸在和按钮斗智斗勇的困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幅身体给别人造成的杀伤力，此时按钮已经被按下去一半，他后悔自己没把指甲留长一点。

　　由于受力，板凳突然往旁边移了一点，顾沉身体一晃，险些摔下去，好不容易稳住了。

　　他看了看愣在旁边的何潇“过来扶一下啊！”成功地把失败原因归结为板凳不稳。

　　“扶什么？”何潇没缓过神儿。

　　“你说扶什么？板凳啊！”顾沉气得翻了一个白眼，何潇简直太不会做事了，也不知道来帮个忙。

　　顾沉偏头扭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发出咔嚓一声，他蓄势待发，又踮起了脚尖。

　　何潇觉得自己和这腰是过不去了，顾沉腰上的体温正好迎面扑来……
　　此时的顾沉只差一点点，暴躁使他已经不想顾及面子了，他双腿一弯，随即，看准时机向上一跳，按了按钮以后从空中完美落地。

　　他直起身子，仿佛刚刚完成体操比赛的运动员，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冲淡了愤怒。他准备原谅何潇，回过头发现何潇低着头咽了一口唾沫。

　　当何潇抬起头看见了顾沉的一脸骄傲，竟然没忍住笑了一声，他的嘴角往两边延展，但是两边的脸又拼命限制着这个笑幅度。

　　顾沉明白何潇是在笑自己刚刚跳起来够天花板。他脸上表情像是水汽遇到了高温，瞬间被蒸发得荡然无存。冷着脸继续去整理数据。

　　何潇还在憋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失了一个道歉的良机。

　　他坐回刚刚的板凳，顾沉从他屁股底下把板凳抽走了，他感受到了和刚刚不一样的一种火气，在被顾沉几次“无意”驱赶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不惹眼的小角落乖乖巧巧的蹲了下来。

　　一晚上，何潇都看着这个新来的1974忙上忙下。顾沉工作时有着科学家普遍的严谨与认真，他穿梭在各大屏幕和数据之间，可是间歇了看，每当顾沉从工作中抽离出来，又有着一种暴躁。

　　这种暴躁在大多数的1974的眼里是从未出现的，他们都有自己的情绪控制系统，很少出现负面情绪。

　　外面的海风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呼呼地刮着实验室的玻璃，顾沉在窗子前望了一会儿，何潇在角落蹲着打盹儿。

　　顾沉看过去，何潇虽然人高马大，但蜷缩起来也就小小的一堆，眼皮不住地往下合，海岛再没有其他人，他应该就是这么一个人随便找个角落度过一天又一天。

　　顾沉不知道前4代1974都是怎么和何潇相处，就像他自己说的，只是工作上的合作吗？至少他作为1974不希望自己工作上的合作伙伴仅限于工作，这样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他轻轻的拉开门，尽量不惊动何潇，何潇白天采集数据，晚上还要工作，应该也是太困了才开始打盹儿。

　　他刚刚准备出去，就听见背后一个软糯的声音问道:
　　“你去哪儿？带上我。”